第六章 匿名紙條

郝為先一番關於如何打架的說法，讓任震生心中好像開了扇窗戶一樣亮堂。

震生自小沒有父母，需要依賴鄉親們的照顧，雖然鄉親們對他一直和藹，但在他的心裏多少地還是有些要靠看人臉色生活的想法。這種特殊的生活經歷養成了他獨特的性格，凡事謀定而後動，動則無悔。他在遇到事情或與人交往時，往往是先耐心地觀察、體會、分析，等熟悉了，也抓住了關鍵點后，才大膽地按自己的想法去做，而且性格堅定，無論對事還是對人，一旦拿定主意之後，就會勇往直前，絕不回頭。這次打架事件，就清楚地體現了他的性格特點，他在沒有把握對付劉希媲三個人時，一直隱忍不發，而一旦覺得具有了制服三個人的能力之後，就立即採取了行動，且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他的這種性格，暗合太極拳我守我疆、耐心聽勁、待得機得勢之時則雷霆暴起打得人拔根挫節的心法。這可能也是他對太極拳有獨特領悟的原因。

郝為先說了這些話后就回了樓上，而震生則按着乾爸的要求，先是練了十遍拳套，然後又將那三招拳法各打了一百遍。等打完之後，已經快到午夜十二點了。這些拳招打完，震生感覺好像是又經歷了一場惡鬥一般，渾身沒有一點力氣，似乎自己只要是再動一下，哪怕是就動一動小手指頭，都會把自己累爬下，真想就直接躺在地上再也不起來了，但現實卻是他不得不爬上樓去。

終於一步一步挪到了二樓。樓上共有三個房間，上得樓梯，正對面一間，左右兩側各有一間。正對樓梯的房間是書房，裏面全是郝為先收集到的各種武術書籍，但震生從搬過來還一直沒得着機會進去看過書。樓梯兩側的房間是卧室，震生住在右側，郝為先住在左側。此時震生看見乾爸房間的門閉着，門縫中沒有透出一絲燈光，知道乾爸已經睡著了，就不再打擾，直接挪向了自己的卧室，衣服也沒脫，直接就躺倒在床上就睡著了。郝為先其實並沒有睡，而是坐在床上養氣，聽到震生上樓的動靜，知道他已經練完了功，回來睡覺了，略等了一會，就收了功，下床去看震生的情況，他心裏十分清楚，震生把那三百招打完肯定會累得不行。輕輕地推開震生的房門，見震生衣服沒脫，被子沒蓋，躺在床上已經睡著了，不由得一笑，輕步走過去，給震生脫了鞋，把伸在床外的兩腳挪到了床中間，又從床頭取了被子給震生蓋在了身上。

第二天，震生醒來時已經快七點鐘了，睜開眼看到自己身上蓋的被子和床下擺放整齊的鞋，震生知道，一定是乾爸夜裏過來，給自己脫得鞋，蓋得被子。體會着身上的溫暖，震生流下了感動的淚水。小的時候，看到別人有爸媽疼，自己是多麼地羨慕啊。曾幾何時，夢裏為了追逐那抓不到、摸不着、喊不出聲、喘不過氣的父母之愛，自己在夢中驚醒，淚水打濕了枕頭；曾幾何時，為了要體會那哪怕僅僅是一次的父母之愛，自己向蒼天祈禱了千萬次，膝蓋跪得紅腫得下不了地。而如今，自己渴望了十幾年的父愛就真實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了，它是多麼的溫暖啊，它是多麼的讓我的心踏實啊，彷彿只要有這父愛在，就算是天蹋地陷，自己也不會驚懼，因為總會有一對父愛的臂膀為自己遮住風雨。良久之後，震生才止住了淚水，細心地收拾好自己的屋子，走下樓來。當震生下樓時，郝為先正好開門進來，手裏提着買好的油條豆漿，見震生從樓上下來，笑着問道：“怎麼樣，兒子，身上疼不疼？”震生趕緊回答道：“全身都酸痛酸痛的。但是沒關係，爸爸，我受得了。”郝為先說道：“老爸也相信你沒問題。趕快洗漱吃飯吧，你還要上學呢。”

七點半鐘時，震生騎車出了家門。震生現在住的地方距離學校比在村裡時近了許多，騎車用不了五分鐘就能到學校。學校門口的傳達室點上了火爐，一根鐵皮煙筒從窗戶上斜斜地伸在外面，正冒着青煙，看門的老大爺一如既往地透過窗戶看着進入校門的學生。震生到校門口下了自行車，禮貌地向老大爺一笑，推車走了進去。

當震生進入教室時，教室里已經來了五個同學了，全部是女生。在當時的年代，農村孩子，似乎對男生女生的關係特別敏感，震生也沒能例外。他來到班上已經半年多了，但根本就沒和女同學說過話，甚至有時多看女同學幾眼心裏都覺得虛虛的。他記得在夏莊子小學上一年級的時候，就因為他與同班的一位女同學打招呼時，被別的同學看見了，班裏就瘋狂地傳開了他和那位女同學是兩口子的傳言，甚至還有人將這句話寫在紙上，塞入教室外院牆的牆縫裏，然後當著他的面從牆縫裏找出來做為指證他的證據。而那位女同學知道傳言后則哭得死去活來的，非要不活了，要讓震生賠償她。這事最後還是在老師的調解下才不了了之的。自從那次之後，震生就留下後遺症，見了女同學瞧都不敢瞧上一眼。

見到教室里都是女生，震生似乎都不知道手腳該放在什麼位置是對的了，慌慌地穿過課桌間的過道，坐在了自己的位子，這時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當震生正要摘下書包取課本時，卻一低頭看見課桌斗里放着一個粉紅色的記事本。震生一楞，沒顧上摘書包，先從桌斗中取出了記事本。記事本的封面圖案是一抹粉色的天空中飄着些夢幻般的氣泡，非常的漂亮，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用的東西。震生的心裏突突地直跳，第一念頭就是在想，這是誰的呀，怎麼放在這啊？震生帶着疑惑，輕輕地翻動記事本看了一下，發現這是一個新的記事本，還沒有用過，裏面還夾着一張折成燕尾形的指條。震生緊張的打開紙條，一筆清秀、洒脫卻又帶着些硬氣的字跡映入了眼帘，內容很簡短：劉希媲三人想要打你，小心。邊上畫了一個歪着頭調皮地閉着一隻眼的小姑娘頭像，惟妙惟肖的，甚是可愛。

震生抬頭掃視了一下教室里的六個女生，猜不出是誰放的。他因為壓根就沒跟班裏的女生打過交道，女生里誰會這麼好心的幫助他，他根本就不可能猜得出來。但是他也想到了，應該就在這六個女生之中，這應該是早上一大早放在這的。震生又仔細地看了看班裏的六個女生，努力地去記住她們的樣子。震生的視線在經過一位坐在前面的女生時，多停留了一會。這倒不是因為他猜想有可能是這個女生在幫他，而是因為這個女生實在是太漂亮了。這個女生是班裏的宣傳委員，學習成績非常好，而且她的名字震生也是知道的，叫做康嘉馨，是全年級甚至是全校最漂亮的。她的家應該就在縣城裏住，因為震生經常見她步行來上學。從每天總是乾淨漂亮的衣着上猜想，她應該不是因為家裏條件不好，買不起自行車，而是離學校很近，用不着自行車。康嘉馨今天穿得是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衣服非常貼身，勾勒出盈盈的腰肢，她坐得很直，給人一種很強烈的婷婷玉立的感覺。衣領上露着一小段如凝脂玉琢般白晰柔嫩的後頸。頭上是用粉色皮筋扎着的一條大馬尾辮，黑油油的頭髮梳得非常整齊，正頭頂上還能看到一段粉色的的發卡。她正在低着頭看書，非常認真，似乎周圍的任何動靜都不會影響到她。震生看得心突然怦怦地亂跳，趕緊移開了目光，心中有那麼一小絲期待，要是她多好啊。但是馬上自己就否定了這個荒唐的想法，如果她是天上的天鵝的話，那麼自己肯定就是地上那隻癩蛤蟆。這樣的想法有想太天真了。但心裏馬上又不甘地想，會不會真得是她呢？

這件事，讓震生鬱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