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八品鹽使

第009章 八品鹽使

盛情難卻,孫本初只好隨着楊福同一起去“擺一碗”。WenXueMi。com

一路走到城隍山——“立馬吳山第一峰”的吳山,挑了個可以眺望萬家燈火的空曠地方,一面喝酒一面閑談。

酒到半酣,閑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楊福同忽然提高了聲音說:“老孫,我有句話,老早想問你了。我看你不是沒本事的人,而且我也懂點麻衣相法,看你是大貴之相,何以一天到晚泡茶店?”他何嘗懂得什麼麻衣相法?這不過是一種說話的方法,目的是為了引出孫本初的真實想法,才好進一步勸言罷了!

孫本初搖搖頭,拈了塊城隍山上有名的油餅,慢慢咬着,雙眼望着遠處,是那種說不出來的茫然落寞。

“叫我說什麼?”孫本初轉過臉來,盯着楊福同,彷彿要跟他吵架似的,“做生意要本錢,做官也要本錢,沒本錢說什麼?”

“做官?”楊福同大為詫異,“怎麼做法?你是進士及第嗎?哪裏來的官做?”

“不可以‘捐班’嗎?”

楊福同默然不語,此時他心裏開始有點看不起孫本初了,窮得衣食不周,還痴心妄想去捐官?

捐官的情形不外乎兩種:

其一是做生意發了財,富而不貴,美中不足,捐個功名好提高身價,象揚州的鹽商,個個都是花幾萬兩銀子捐來的道台,那一來便可以與地方官稱兄道弟,平起平坐,否則就不算“縉紳先生”,遇事上得公堂,要跪着回話。

還有一種,本是官員家的子弟,書也讀得不錯,就是運氣不好,三年大比,次次名落孫山,年紀大了,家計也艱窘了,改行也無從改起,總得想個謀生之道,於是只好賣田賣地,拜託親友,湊一筆去捐個官做。

捐一個官總要幾千兩銀子,怕是把他孫本初賣了也賣不了一個零頭吧!

孫本初看出他心裏的意思,有幾杯酒在肚裏,便不似平時那麼沉着了,“小楊!”他說,“我告訴你一句話,信不信由你,先父在日,替我捐過一個正八品的‘鹽運司庫大使’。”

鹽運司庫大使,按老百姓的叫法為“鹽大使”。

楊福同最機警,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決非假話,隨即笑道:“唷!失敬,失敬,原來是孫老爺,一直叫你老孫老孫,不知者不罪。”

“不要挖苦我了!”孫本初苦笑道,“說句實話,除非是你,別人面前我再也不說,說了反惹人恥笑。”

“我不是笑你。”楊福同放出莊重的神態問道,“不過,有一層我不明白,既然你是鹽大使,浙江沿海有好幾十個鹽場,為什麼不給你補缺?”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捐官只是捐一個虛銜,憑一張吏部所發的“執照”,取得某一類官員的資格,如果要想補缺,必得到吏部報到,稱為“投供”,然後抽籤分發到某一省候補。

孫本初尚未“投供”,哪裏談得到補缺?

講完這些捐官補缺的程序,孫本初又說:“我所說的要‘本錢’,就是進京投供的盤纏。如果境況再寬裕些,我還想‘改捐’。”

“改捐個什麼‘班子’?”

“改捐個知縣。鹽大使正八品,知縣正七品,改捐花不了多少錢。出路可就大不相同了。”

“怎麼呢?”

“鹽大使只管鹽場,出息倒也不錯,不過沒有意思。知縣雖小,一縣的父母官,能殺人也能活人,可以好好做一番事業。”

這兩句話倒使得楊福同肅然起敬,把剛才看不起孫本初的那點感想,一掃而空了。

“再說,知縣到底是正印官,不比鹽大使,說起來總是佐雜,又是捐班的佐雜,到處做‘磕頭蟲’,與我的性情也不相宜。”

楊福同不由地笑出聲來,是想起了孫本初的臭脾氣,他連連點頭,道:“對,對!那麼,這一來,你要多少‘本錢’才夠呢?”

“總得五百兩銀子。”

“哦!”楊福同沒有再接口。

孫本初也不再提,他想:“五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小楊不見得會有,就有也不見得肯借。”

低頭吃了幾杯酒後,楊福同突然發問:“老孫我問你,你改捐之後能否分發到浙江來?”

孫本初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不過想了一下后,還是回答了:“走走門路,應該可以!”

“哦!”楊福同微微點着腦袋,又不再接腔。

兩人各有心事,吃悶酒無味,天也黑上來了,孫本初推杯告辭,楊福同也不留他,只說:“後天下午,我仍舊在這裏等你,你來!”

“有事嗎?”孫本初微感詫異,“何不此刻就說?”

楊福同鄭重其事地交待:“我有點小事托你,此刻還沒有想停當。還是後天下午再談。你一定要來,我在這裏坐等,不見不散。”

看他如此叮囑,孫本初也就答應了。

到了第三天下午,依約而至,不見楊福同的蹤影。泡一碗茶得好幾文錢,對孫本初來說,是一種浪費,於是沿着山路一直走了過去。城隍山上有好幾座廟,廟前有耍把戲的,打拳賣膏藥的,擺象棋攤的,不花錢而可以消磨時光的地方多得很。他這裏立一會,那面看一看,到紅日銜山,方始走回原處,依舊不見楊福同。

即是“不見不散”的死約會,這讓孫本初頓感進退兩難,不等是自己失約,要等,天色已暮,晚飯尚無着落。呆了半天,越想越急,頓一頓足,往山下便走,心中自語:“明天見着楊福同,非說他幾句不可!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境況,在外面吃碗茶都得先算一算,何苦捉弄人?”

走了不多幾步,聽見後面有人在叫:“老孫,老孫,孫本初……”

轉身一看,正是楊福同,手裏拿着手巾包,跑得氣喘吁吁,滿臉是汗。見着了他的面,孫本初的氣消了一半,問道:“你怎麼這時候才來?”

“我知道你等得久了,對不起,對不起!”楊福同欣慰地笑着,“總算還好,耽遲不耽錯。來,來,坐下來再說。”

孫本初也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默默地跟着他走向一副設在櫥下的座頭,泡了兩碗茶。楊福同有些魂不守舍似的,目送着經過的行人,手裏緊捏住那個手巾包。

“楊福同!”孫本初忍不住問了:“你說有事托我,快說吧!”

“你打開來看,不要給人看見。”他低聲地說,把手巾包遞了給孫本初。

孫本初避開行人,悄悄打開,裏面是一疊銀票,還有些碎銀子,約莫有十幾兩。“怎麼回事?”他問。

“這就是你做官的本錢。”

孫本初愣住了,一下子心裏發酸,眼眶發熱,儘力忍住眼淚,把手巾包放在桌上,卻不知怎麼說才好。

“你最好點一點數。其中有一張三百兩的,是京城裏‘大德恆’的票子,認票不認人,你要當心失落。另外我又替你換了些零碎票子,都是有名的‘字號’,一路上通行無阻。”楊福同又說:“如果不為換票子,我早就來了。”

原來,前天兩人分別後,楊福同沒有回家,而是去了“永興”錢莊,他把掌柜“柳胖子”請出來喝酒。

席間,楊福同說,孫本初是他的好朋友,想借筆錢改捐,他願意做保。

柳胖子說:“蕭山縣的帳剛好是五百兩,你如果要的回來,就借給你的朋友。”

蕭山縣的帳是正好五百兩不假,不過卻是吃了“倒帳”的,在錢莊來說,已經認賠出帳,如果能夠收到,完全是意外收入。

這是柳胖子故意給他出了一個難題,可能是楊福同太能幹,威脅到了他的地位,柳胖子妒賢嫉能,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

反正任楊福同把嘴皮說破,柳胖子咬死了就這一句話:“收回蕭山縣的帳,才能放債給孫本初。”

這就考量楊福同的討債手段了。第二天,天還沒亮,楊福同就起床前去蕭山縣了,雖然趕回來的有點晚,不過總算幸不辱命,結局還算圓滿。

這話他不便講,不過孫本初卻已感激不盡了,怔了半天,才想出來一句話:“福同,你為什麼待我這麼好?”

“朋友嘛!”楊福同答道,“我看你好比虎落平陽,英雄末路,心裏說不出的難過,一定要拉你一把,才睡得着覺。”

“唉!”孫本初畢竟忍不住了,兩行熱淚,牽連不斷。

“何必,何必?這不是大丈夫氣概!”

這句話是很好的安慰,也是很好的激勵、孫本初收拾涕淚,定一定神,才想起一件事,相交至今,受人絕大的恩惠,卻是對他的身世,一無所知,豈不荒唐?

於是他微有窘色地問道:“福同,還沒有請教府上……”

楊福同笑笑不肯多說,他不想讓孫本初知道錢是從錢莊借的,就好像是他表功一樣,只道:“守一點薄產過日了,沒有什麼談頭。老孫我問你,你幾時動身?”

“我不敢耽擱。把舍間略略安排一番,總在三、五日內就動身。如果一切順利,年底就可以回來。福同,你放心,我一定要走路子,分發到浙江來,你我弟兄好在一起。”

“好極了。”楊福同說,“後天我們仍舊在這裏會面,我給你餞行。”

“我一定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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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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