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細胞學專家

唐起用欣慰的眼神，看着這個細胞學專家，然後饒有興趣地問道：

“像你這個拿過諾貝爾獎的大咖，發現了細胞核重編程技術，能製造出多功能細胞，實現了類型細胞的自由轉換。聽上去很神奇，它的原理核心到底是什麼呢？是生物基因組嗎？”

唐起有了解過這門技術，但今天這門技術的開創本尊在此，直接向他請教無疑是最高效的學習途徑。

畢竟這門技術，實在太神奇了，真的是一門造福人類的技術。

它的神奇之處，在於——如果一個人的肝臟壞死掉了，靠肝臟移植途徑是有風險的，而且還存在排異現象，並且捐贈的器官在源路上一直就捉襟見肘，供不應求。但有了這門技術，完全可以從患者身上的細胞（比如皮膚細胞），轉變成肝臟細胞，並培育成肝臟，這不僅風險極大降低，而且完全不擔心排異問題，更不必苦惱有沒有“貨源”。

“它的原理核心是核基因表達，關鍵點在這。”

藤原不娶看着隔行如隔山的唐起，想了想，比喻道：

“你們不是有一句諺語是這樣說的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細胞核基因表達就是這樣的巧婦，它能拿着染色體裏的基因說明書，有目的性地改造細胞自身。我只是發現了這個巧婦，人為干預地讓它實現它該有的功能。”

“我還是不太能理解。”

唐起迷惑地道：

“是說它如果按照基因說明書，原本能製造出A類型細胞和B類型細胞，現在人為干預讓它把A類型細胞，直接改造成B類型細胞？”

“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藤原不娶點點頭，繼續道：

“正確的陳述應該是這樣的：有A、B兩種類型的細胞，它倆的細胞核里都存着相同的基因說明書。人為干預是對A類型細胞說：嘿，小泡球你給我變成B細胞。A類型細胞點點頭：好的。然後A打開核裏面的基因說明書，查看了B的結構圖，然後按照結構圖去相應地改變A的細胞結構，使之變成B細胞的樣子。”

“要是這樣，核心依據不應該是生物基因組嗎？要是沒有基因說明書，A類型細胞也沒辦法改造成B類型細胞啊！”

唐起仍然不解地道。

……額，又是一個把生物基因誇大的傢伙。藤原不娶想了想，道：

“額，我認為細胞才是神奇和偉大的，不要過分地相信和崇拜基因專家們的解讀。在我看來，生物基因組更像是生物體寫下來的生命日記，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命說明書。”

？？？

唐起詫異地睜大着眼睛，似乎發現了眼前這個傢伙，原來跟他一樣是個奇葩。

跟唐起共事過的同事，都這樣評價過唐起：總是跟人發出不一樣的聲音，總是質疑大眾道理，並提出奇葩的個人見解。

現在，藤原不娶就是這樣的一個傢伙。

在唐起的知識認知里，基因支持着生命的基本構造和性能，儲存着生命的種族、血型、孕育、生長、凋亡等過程的全部信息。

“在大眾認知里，基因是生命密碼，只要破譯了這些密碼，就能洞察生命的奧秘。但真正的奧秘，其實在細胞身上。”

藤原不娶很自信地下結論道。

看着這個將全副身心投入到細胞研究當中去的專家，唐起想到了另外一個科學家——法布爾。

耗費一生的光陰只用來研究蟲子，對他所研究的蟲子津津樂道，並把研究對象擺到了他的人生高度上：曾有人問法布爾為什麼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只用來研究蟲子？法布爾感嘆道“人生那麼短，蟲子那麼長……”

蟲子跟人生哪個長？法布爾的心裏沒點不可描述（數）嗎？他就是把研究對象擺上了他的人生高度，才會發出這樣的感嘆。

“你知道嗎，其實我很羨慕你們這種專項領域搞研究的，可以一門深入地去做鑽研。”

躺在床上的唐起，用右手支起腦袋看向藤原不娶，一臉羨慕地道：

“一門深入地做鑽研，鑽研得很透徹，研究的高度是任何人不能輕易比肩的。你們是這個研究領域的翹楚、權威，比任何人都要有發言權。更重要的是，這樣建立起來的科研自信，是任何人也動搖不了的。”

“不不不，你言重了。說起科研領域，我才佩服你們這些理論物理學家，洞察宇宙和生命，站在上帝視角來俯視一切，總結一切，什麼都懂。我就做不來。”

藤原不娶發出同樣的感慨：

“人類科技樹發展到今天，雖然還不到能窮極宇宙真理的層次，但知識地圖已經相當寬廣了。每一門學科深入發展到今天，系統而龐博；以及在新的理論框架下發展的新學科，新舊交替，互為互補；還有各學科結合起來的交叉科學，天啊，互為參透，打破原有視角，瓦解慣性思維，讓人應接不暇。自然學科是如此名目繁多、枝葉茂盛，光是列舉的書目就密如星斗——知識的海洋當真浩瀚如煙雲，別說每一門都務必精通了，就是每一門做到深入了解，恐怕搭上一輩子的時間也未必能夠達成。而這些，都是你們這些理論物理學家都要涉及的領域，都要做到的基本。”

“這正是理論物理學家的短板之處，看上去什麼都懂，其實也就懂點皮毛而已。”

唐起道：

“科學界需要像你這樣專項專攻的科研工作者，如果所有學科都有你這樣的科學家，那麼所有研究領域都會被徹底突破，人類科技樹才會到達新的高度。”

唐起不是沒有想過人類科技樹的未來，以及它的發展方向。但不管怎麼想，都是徒勞，人的一生就那麼長，皓首窮經都未必能鑽研透現有的所有學科。

就目前人類的壽命和智力水平，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專項專攻——每一種學科、每一個領域都有人去鑽研透徹，然後形成一堵巨人肩牆，讓天資過人的少數那幾個天才踩着上去扛，扛着前進——將所有學科匯並總結，反過來推動科學基石的前進。

這就是在能級沙漠下，唐起構想的“巨人梯”科工計劃，撬動科學基石挪進。

註：科工，即致力於科學研究的工作者，人類科技樹的蟻工。

“物理學是自然科學的帶頭學科，是其他學科的基石，物理學要是談不上發展，其他研究領域又談何突破？而理論物理學家是物理學的先驅嚮導，高瞻遠矚……”

同樣側卧在床的藤原不娶，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怔怔地看着唐起，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咱們剛才探討到哪了？怎麼聊着聊着，互相送起帽子來了？”

藤原不娶的笑聲，同樣讓唐起支愣住。

唐起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額頭：

“額……談到神奇而偉大的細胞，你把它看得比生物基因還要重要，卻沒有告訴我它究竟怎麼神奇和偉大。”

“哦，這個你不能怪我。”

藤原不娶哈哈笑着：

“如果你去研究一下細胞，你會得到跟我一樣的結論。細胞真的太神奇了，太偉大了。”

唐起看着藤原不娶，彷彿看到了法布爾的影子，於是很好奇地問道：

“你當初是怎麼走上細胞研究這條不歸路的？”

“說出來，你可別見笑。”

藤原不娶有點怪難為情地道：

“是受到受精卵的啟發。”

唐起一臉認真地聽着，這個時候必須擺出一個嚴肅的表情。

“小小的一粒受精卵，放在顯微鏡下才能看得見，卻能發育出一個器官完整、功能齊全的人類，當時感覺真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比肉眼可見的一粒種子，長成參天大樹還要讓人震憾！”

藤原不娶的臉上，重現了他當年的驚訝表情。

“那你怎麼不去研究人類基因？怎麼反而研究起細胞來了？”

唐起驚訝了起來：

“這種神奇，不該是人類基因才能帶來的嗎？”

“誠如你所言，我起初也是這麼認為的。於是我去了解人類基因是怎麼一回事。”

藤原不娶說到這裏，竟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相信大眾，甚至連你也一樣，看到了人類基因是多麼奧妙和神奇。但是我接觸和了解過後，看到的卻是疑惑和更大的疑惑——人類基因更準確地講它是一種記錄信息。試問，單憑一份記錄信息怎麼能締造出一個完整的生物體？”

？？？

唐起聽到這裏，馬上打起了精神。

……感覺藤原不娶似乎打開了另一種獨特的視角。唐起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麼一說，我也開始疑惑了，畢竟記錄信息是死的，總有一個操作員才對吧？”

“是細胞！細胞才是一磚一瓦把生物體給構造出來的。”

藤原不娶道。

“但是怎麼用一磚一瓦構造生物體，不是全寫在生物基因里的嗎？細胞更像是一座工廠，一個工人，所有的構造原理、構造技術都來自於生物DNA提供的信息，細胞只是照着做就可以了。所以，細胞究竟有何神奇之處呢？”

“要按你這樣說，那麼生物DNA包含的一切基因信息，應該在生物繁衍的歷史長河裏一直保持不變才對，談何進化？”

藤原不娶這話，讓唐起陷入了思考當中。

的確，生物DNA只是一種遺傳信息，儲藏在細胞核里，要是細胞只是一個按部就班的機械工人，它完全按照DNA的指令辦事，那麼生物怎麼會有進化一說？

基因從未改變，生物體沒得進化——理應不變，始終如一才對。

畢竟基因只是一種遺傳信息，只存在一個往外傳遞信息的過程，即“DNA—轉錄—RNA—翻譯—蛋白質”過程，這個過程不可逆（轉錄和翻譯過程都不會影響和改變到原有的遺傳信息），導致基因從未改變過——按照推論，理應如此。

註：遺傳信息往外傳遞存在兩種情況，一是出現在DNA複製情況，二是細胞在製造蛋白質情況。

一、DNA複製是一個百分百忠實複製自己的過程，所以這中間不存在DNA被改變的可能。

二、細胞在製造蛋白質時，“RNA聚合酶”把核里的DNA轉錄成RNA。轉錄過程等於抄錄過程，即拷貝出一份並轉錄成RNA，這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絲毫不影響原DNA信息，又談何改寫DNA？

可事實上，生物的基因是會更改的，物種是有進化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細胞改寫了基因，才讓物種得到進化？”

唐起道。

“正是如此。”

藤原不娶接着道：

“你發現沒有，基因所有的轉錄和翻譯，都在細胞內完成的，所以進化的推手主要是細胞。最近，基因專家在高等動物中也發現了RNA向DNA轉錄的逆轉錄轉座子，所以我敢肯定這是細胞的作為。”

“細胞是有自由決定權的，對不對？它不一定完全按照DNA的指令操作？”

唐起道。

藤原不娶點點頭，道：

“細胞會根據環境變化來調整基因表達，甚至改寫基因。所以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細胞核重編程技術，原理核心是核基因表達；這個核基因表達只掌控在細胞的手裏——老子才是老大，我腦子裏的DNA再強大，最後決定權還是由我說了算。由於基因太過奧妙，太過複雜，所有專家都把精力放在基因研究上、解讀上，所以忽視了細胞的主動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