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
難得的三天長假,基地內除了幾個工作人員之外幾乎空無一人。戰隊選手結伴出門,連趙峰這個經理都待不住,說是被家裏人催着相親去了。
二樓壓根沒個人影,空蕩蕩的走廊顯得無比冷清,只有頭頂上的中央空調還在不知疲憊地運轉着,“呼呼”的風聲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樂。
時洛在IAC待了一年多,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跟誰都不親近,更談不上交什麼朋友。隊友也都了解他的性格,除了遊戲比賽方面的必要交流之外,從來不去打擾他的生活。
自然,也不會帶着他一起玩了。
時洛靠在走廊盡頭點了根煙,視線掃過樓下某個位置,頓了幾秒之後又移開目光。
IAC管得沒那麼嚴,現在正值放假時間,只要不造成負面影響,把對象帶進來玩是允許的。時洛看見的人正是隊裏的醫療師選手和他女朋友,坐在樹蔭底下一人拿着一根冷飲吃着。
他把煙夾在手裏,遲遲沒抽,而是仰頭盯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現在是下午一點,歐洲和國內有六到八個小時的時差,那邊差不多是他們早上起來訓練的時間。
外面日光正好,時洛的思緒逐漸飛出去老遠,直到一小截煙灰飄了下來,燙得手背一疼。
時洛回過神來,垂眸看着微微發紅的皮膚,又把煙摁滅扔進垃圾桶里,往衛生間走去。
職業選手的雙手比金子還要寶貴,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傷,也不能不放在心上。這是他從那個人那裏學來的。
時洛站在鏡子前用涼水沖了會兒手,準備回去塗點藥膏,沒走兩步忽然覺得眼前一黑,下意識地扶着門框站了一會兒。
沒錢吃早飯的日子早已過去,相對應的,時洛身上也很久沒有出現過低血糖癥狀了,今天還是第一次。
早上就吃了一個包子,不是很餓,窩在床上玩了一上午手游,又站在走廊外面發了很久的呆,中飯也沒想起來吃。本來不算什麼,剛才忽然暈了一下,雖然癥狀很輕,持續時間只有那麼幾秒,不至於造成什麼影響,他還是覺得有些難受。
時洛給自己點了份外賣,就去房裏找燙傷葯。他的物品擺放比較隨意,不怎麼喜歡收拾,常用的東西都扔在幾個固定地點,方便尋找。
時洛一層一層翻找下去,很快在床頭櫃最下層的抽屜里側摸到了那支一次沒用過的藥膏,正要把它拿出來,手卻不小心碰到了什麼。
時洛動作一頓,接着手指輕輕一勾,把那樣東西帶了出來。泛黃的紙片映入眼帘,他愣了一下,接着瞳孔微微一縮。
…
耳機放在枕頭邊上,多少個難熬的夜晚都是靠着它才能堪堪入睡,此時又被主人拿了起來。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那一句話,時洛終於撐着柜子站了起來,反覆做了幾次深呼吸,還是不能完全平靜下來。
紙條右上角的咖啡漬在腦海里被無限放大,一切彷彿又回到了那個下午。
余邃究竟做了什麼惹他不爽,時洛反而不記得了,只記得他當時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裹着被子生了一下午悶氣,誰來敲門都不開。
直到天色暗了下來,時洛被生生餓醒,不得不起來時,才在門縫裏發現一張紙條,被咖啡潑了一半,另一半寫着一行工整的字。
“別生氣了,給你留了你最喜歡的小龍蝦。”
一如既往的語氣,帶着對方特有的溫柔,總是讓人招架不住,忍不住沉溺其中。
最後當然是不生氣了,畢竟龍蝦還是很好吃的,紙條也被他隨手留了下來,一直保存到現在。
回憶一旦打開,就如開了閘的洪水,再也收不回去。各種畫面走馬燈一般不停切換,記憶的終點是他紅着眼睛抿緊嘴唇轉身離去,背影孤單而又倔強,帶着一絲決絕。
很脆弱的決絕,只需要名為“挽留”的一擊就能輕易垮掉。可惜,直到時洛走出老遠,他都沒能聽到他渴望的那個答案。
他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被時間的洪流推着向前,跨過整整兩年的時光,站在這裏反覆接受來自過往的衝擊。
他不知道余邃現在在做什麼,別人同樣不敢輕易觸碰他的雷區,一直避免提到關於某個人的一切。可他心裏清楚,都是自欺欺人。
遺忘才是不在乎的開端,而他做不到忘記,更做不到放下,很多行為已經形成條件反射。
就好像——
時洛拿起手機,看着外賣狀態顯示為“正在配送中”,略帶嘲諷地勾了下唇角。
兩人份的,一份是他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