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原來那份覺得是真的
後來不知怎的,老人忽的又鬆了口,他把大家都叫到他的家中。
老人的家中很空蕩,似乎只有他一人住在這,但是院子裏種着家常的菜,綠油油的好像生機勃勃一般。門前兩棵樹,一棵是柿子樹,一棵是石榴樹。這個時節,枝頭都抽出新芽來。
老人只叫了盛執景和陳詞進屋,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外面。
屋內即使窗戶大大的開着,光線也很暗。屋內有一種獨屬於老人身上的味道。
老人拉過兩個板凳,遞給他們,他們道過謝,便和老人一起圍着一個小矮桌坐下。然後抬手從身後拿過一罐酒來,仰頭咕嘟咕嘟喝了一口。抬眼瞧了瞧盛執景,道:
“你問我認不認識盛耿忠,認識又怎樣,他不還把我當個陌生人嗎。”
老人的言語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譏諷。
盛執景淡淡看了他一眼,陳詞在一邊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這事說來話長了。”老人目光幽遠,“那是三十九年前。”
“當年盛耿忠還只是一個毛頭小子,那年飢荒,他帶着他母親的屍體路過此地。”
“那個時候他一身都穿的破破爛爛的,可能是餓了好幾天了,他瘦的皮包骨頭,就累倒在那顆老槐樹下。”
“當時他身前圍着很多人,大家都指指點點的誰都不敢上前,去扶他一把。這個時候,是我和我女兒傅芸,不顧別人的阻攔,把他扶起來,扶到這個屋裏,對他細心照顧,才讓他撿回一條命。”
陳詞和盛執景沒有說,繼續聽老人說。
“後來---”老人咬了咬牙,捂着臉哀嚎道,“後來,這個盛耿忠乾的是什麼事,他竟然讓我女兒懷了孩子。”
盛執景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臉色很不好看:“胡說。我的父親平生就只有平康公主一個妻子一個女人。”
他臉色陰沉的看着老人,一字一句道:“你如果再敢胡言亂語,我會殺了你。”
盛執景手指按着腰腹的劍柄。老人眼眸眯了眯。
空氣之中有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見狀,陳詞也站起來,抬手按在他的手上:“阿景,你別這樣。”
雖然關於盛耿忠這個人,陳詞沒有多少了解,但是他作為盛執景的父親,能夠把盛執景教的這麼好,讓他自小就有了是非觀念。如此重情義。並且這麼多年,都得到盛執景的敬重,想來也是一個正氣凌然的人。
老人說的話,陳詞不是沒有懷疑,可是系統卻給了一句那樣的提示,讓他們來到這裏,相必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盛執景臉色很難看,他嘴唇緊抿着。
老人抬眼看着他,冷笑了一聲:“盛耿忠當然不會告訴任何人,在這麼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他有過一個妻子,甚至還有一個孩子。”
“他後來去當兵,成了威武的將軍,取了公主,當了駙馬,做了陳世美,飛黃騰達了。誰還會管糟糠之妻,誰還會管我那個命苦的女兒。”
老人眼淚縱橫,拍着桌子:“可憐那個命苦的女兒,生下孩子沒多久,便被人指指點點戳着脊梁骨度日,還沒等孩子長大,沒過幾年,便懸樑自盡,撒手人寰。”
這一聲聲的控訴,在安靜的空氣中炸開。
盛執景眼眸暗了暗,眉頭鎖得很緊。陳詞在一邊,緊緊握着他的手,道:
“我知道你現在生氣,但現在聽他把事情說完,等到日後查清楚真相,再來責怪也不遲。”
盛執景側眸看了她一眼,眼眸微微一動。他漸漸撫平了心緒。
陳詞轉過身子,擋在兩人中間,她看着老人,又問道:“這個城裏,一個人都沒有是怎麼回事。”
老人眼眸轉了轉,沒說話。
陳詞又問了一句:“你外孫是不是叫,傅衍。”
這下老人的臉色有些慌張了。陳詞沉着聲音問:“這個城裏的人是不是都是他殺的?”
老人的眼神更慌張,他別開視線,低下頭。不用多說什麼,這已經很明顯了。
“他把整個城的人,都殺了。”陳詞咬了咬牙,“為了什麼?”
老人淡淡笑了:“不是他殺的,是我殺的。因為他們嘴賤,命也賤。愛戳別人的脊梁骨子活着,早該死了。”
老人說完,眼眸劃過一絲的悲傷,之後轉瞬即逝。
就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一城人死於非命。屠戮一城的人,這樣的人是多麼殘暴。
空氣安靜了很長時間,陳詞吸了口氣,別開眼看了眼窗外,視線觸及到追光,她忽然想到了什麼。
陳詞冷聲問了一句:“你剛才說追光是小光的孩子,這個馬兒是在這裏出生的?”
她的這句話問出來,身後的盛執景眼睫顫了顫,心臟也一點一滴的開始涼下去。
盛執景抬手拉住陳詞,輕聲道:“追光,是我父親,有一日去北俞時帶回來的。”
他頓了一下,開口:“他跟我說過,是從濟縣帶回來的。”
陳詞眼眸睜大,有些驚,盛耿忠在後來來過濟縣?
老人哼的一聲冷笑出來:“你說的是不是十四年前。”
盛執景緊抿着唇,沒有說話。
“如果衍兒,不給他那封信,他恐怕終生都不會再來到這吧。”老人道。
盛執景覺得,此時此刻,他的世界,有一座頂天立地的大山,在崩塌開來,那些落下的碎石,上面沾滿了泥濘,在告訴他,你所以為的原來不過如此。他不值得敬重,他卑鄙無恥,不負責任。他的整顆心都在抖動,連帶着身體也跟着抖動起來。
同時也因為記憶深處想到的那個人,那些畫面,和內心無端的猜測,顫抖着。
過了許久,盛執景抬起眼眸問了一句:“所以後來,傅衍跟着盛耿忠走了是嗎。他穿着白衣,一把摺扇。”
陳詞驚住,她蹙眉:“你說的是?”
盛執景,嘴角扯了一抹嘲諷的笑容,一字一句說出了那個名字:“洛浮生。”
他眼底佈滿了紅血絲,一條一條的蹦出來,他肩膀抖動着,不知是哭了,還是笑了。
那年父親踏馬歸來,帶回了一個白衣少年,有家丁開玩笑說那是他的哥哥。他生氣,覺得那個人剝奪了自己的父愛。
到了此刻,才知道原來那份覺得是真的。
“真是可笑。”他冷聲說了,轉身離開。陳詞生怕他會想不開,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