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從園子到京城,足足需要一個時辰。

馬車還沒有進門,盛府就已經知道太后給盛兮顏另賜了婚。

想到同僚們紛紛對他拱手道“恭喜”,盛興安心頭的怒火就止都止不住。

盛夫人劉氏一旁溫溫柔柔地勸道:“老爺,您也別太着急了,等顏姐兒回來,問問就知道了。”

她不過二十餘歲,長相溫婉,臉似鵝蛋,眉如柳葉。

“顏姐兒一向乖巧懂事,定不會故意惹是生非。”

“怕是有什麼誤會。”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盛興安的情緒再也遏制不住了,勃然大怒道:“你還替她說話?!”

“肯定是她非要逞強,才會招來了這禍事。”

“不然,園子裏去了這麼多人,太後為什麼就給她指了婚?!”

越說越覺得真相就是如此,恨恨道:“早就定過親的人了,還不知廉恥,簡直把我們楚家的臉給丟盡了!”

“大姑娘。”

門外傳來丫鬟問候的聲音,帘子掀了起來。

盛興安停下腳步,扭頭看去,一道纖細的身影抬步邁過門檻,他想也不想就拿起桌案上的茶盅,扔了過去。

砰!

盛兮顏驀地收回了步子,茶盅砸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滾燙的茶水飛濺,卻半點沒落到她的身上。

盛兮顏提着裙裾,面不改色地跨過地上的碎片,儀態標準地福了福禮:“父親。母親。”

盛興安狠狠地瞪着她,喝斥道:“跪下。”

屋裏伺候的下人們一個個全都低下了頭,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被主子遷怒上。

“顏姐兒,你好好與你父親說。”劉氏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別忤逆了盛興安,先跪下再說。

盛兮顏把手中懿旨舉了舉,問道:“父親是覺得太后的懿旨有什麼不妥嗎?”

她目光清澈,淡然嫻靜。

盛興安噎了一下:“……”

他哪裏敢明晃晃的說太后的旨意不對。

他原本快要脫口而出的喝罵在嘴裏拐了個彎,強忍着怒火問道:“你在園子裏頭到底做了什麼?”他的臉上滿是厭惡,心裏已經給盛兮顏定了罪。

“女兒不知。”盛兮顏神情自然,淡淡地說著,“只是女兒聽說,今日在園子裏,昭王殿下與周世子不知為何事爭了起來,周世子還落了湖。後來,太后就給女兒賜婚了。”

“這跟你有什麼關……”

盛興安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從憤怒到隱忍再到沉默。

盛兮顏的唇邊噙着一抹笑,她點到即止,把話說得含糊不清,留下了足夠想像的空間。

盛興安的臉色陰晴不定,劉氏見狀,在一旁說道:“老爺,你別怪顏姐兒了,她也不想的……”

“她不想?”盛興盛怒火重燃,“她若不想,就不該答應太后的賜婚,與其一女二嫁辱了我盛家門楣,還不如早早弔死以全貞潔!”

劉氏着急着勸道:“老爺,您別說了,顏姐兒會當真的。”

“母親,您放心,女兒不會當真的。”

盛兮顏沖劉氏笑了笑,彷彿沒有看到她僵了一瞬的臉色,理所當然地說道:“我想父親也不是當真的,女兒一死了之倒也罷了,可父親要怎麼向太后和皇上交代呢?”

“雖說您是在咱們自己府里說這些話,可是隔牆有耳,父親大概是忘了年初時章家的事了吧。”

“女兒聽說,這菜市口,章家上下一百多口的血還沒幹透呢。”

這幾句話,就如一桶冷水從盛興安的頭頂澆了下來,全身上下拔涼拔涼的。

再看婷婷玉立的長女,一雙杏眼明亮有神,閃爍着璀璨的光芒,如同四月綻放的春花一般嬌艷,長得越發肖似過世的元配,讓他心裏一陣厭惡。

盛興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你下去吧。”

“是。”

盛兮顏應了一聲,又提道:“父親,女兒這婚事是太後娘娘指的,想必父親不會讓女兒的嫁妝太過寒酸。”

“家中還有幾個妹妹未嫁,女兒也不求什麼,只求父親能把母親的嫁妝一併交還給我。”

在大榮朝,嫁妝是屬於婦人的私產,若是婦人亡故但又無子女,會由娘家收回,但若是有子女,則會平分給子女繼承。

盛兮顏說完了該說的,只當沒看到盛興安已經黑得不成樣的臉色,把懿旨留了下來,愉快地出去了。

這剛一走,盛興安又拿過一個茶盅狠狠地擲了出去,咬牙切齒道:“這逆女!”

“老爺,您消消氣。”劉氏撫着他的胸口給他順氣,“顏姐兒也不是故意的,您下次與她好好說,她會明白的。”

“她還真當許氏陪嫁了萬貫金銀不成?”盛興安冷笑道,“菀如,你去把許氏的嫁妝理一下,給她送過去。仗着自己要嫁進鎮北王府,就敢跟這般猖狂,我倒要看看,她日後會摔得有多慘!”說完就拂袖而去。

劉氏立刻就變了張臉,氣得指尖發抖。

孫嬤嬤趕忙讓屋裏伺候的人都退下,這才扶着她坐下,安撫道:“夫人,您別急,就算把那些東西都給了大姑娘又怎麼樣,大姑娘又能瞧出什麼花樣來?”

“芳菲替您把人盯得牢牢的呢。”

芳菲是孫嬤嬤的嫡親侄女,他們一家子都是劉氏陪嫁的家生子,也是劉氏府里最信任的人。

“大姑娘這一出嫁就是守寡的命,肯定也不方便再拋頭露面,您到時候給她挑幾房信得過的陪房來打理那些莊子啊鋪子什麼的,再有芳菲在內管着,保管出不了半點岔子。”

“您就放心吧。”

劉氏緩緩地點了點頭。

許氏的陪嫁雖沒有萬貫金銀,但也足有六十四抬,田產房契樣樣都有,每年光出息都有好幾千兩銀子。

劉氏自詡出身書香門第,無奈家中清正,沒有多少金銀俗物,嫁妝也就勉強湊了六十四抬,同樣是六十四抬,可往細里說,差別大着呢。她還有一兒一女,總得為他們考慮不是?

本來她和永寧侯夫人早有默契,奈何造化弄人……

劉氏嘆聲道:“委屈芳菲了。”

把芳菲放在盛兮顏的身邊,她也是存了讓芳菲給周世子做姨娘的心,這周世子長得好,又尊貴,芳菲早就芳心暗許,作為陪嫁丫鬟,被姑爺收房再尋常不過了。自己許她這份榮華富貴,也算是全了她的一片忠心。

偏偏現在……

哎。

劉氏思忖着說道:“你去告訴芳菲,她只要好好當差,我是不會虧待了她的。”

孫嬤嬤笑着逢迎道:“夫人向來最疼芳菲那丫頭了。”

她心裏琢磨着,一會兒趕緊叫芳菲出來說說話,免得那丫頭一時失意,亂了方寸。

芳菲如今心情確實不好,一路沉默不語地跟在盛兮顏後頭,回了采苓院。

盛兮顏的院子裏沒有管事嬤嬤,只有兩個二等丫鬟芳菲和昔歸,兩個三等丫鬟,以及粗使丫鬟和婆子若干。因為芳菲是夫人劉氏給的,院子裏上上下下都由她管着。

昔歸服侍着盛兮顏洗漱后,她晾着還沒幹透的烏髮,去了小書房,又打發了芳菲去倒茶。

盛兮顏打開書案的一個暗格,從裏面拿出一套銀針,在手中摩挲片刻,面露懷念。

這她外祖父留下來的。

盛兮顏的娘親姓許,是盛興安的嫡妻元配。

在她不滿八歲那年,許氏早逝,盛興安才又續娶了劉氏,也就是如今的盛夫人。

許家世代行醫,盛老太爺年輕時,在進京趕考的路上,得了一場重病,得蒙盛兮顏的外祖父出手相救,才撿回了一條命。盛老太爺感念恩情,兩家常來常往,成了通家之好,後來又許下了兒女親事。

但醫者不過是中九流,隨着盛老太爺一朝中舉入了仕,其後數年,官位步步高升,許家和盛家的門第差距也越來越大。

盛興安打從心底里瞧不上盛老太爺給他定的這門親事,盛老太爺在世時,他還有所收斂和遮掩,盛老太爺一去,就再無顧慮了,孝期一過,立刻納了一房秀才家的姑娘為良妾。

少時,盛兮顏曾隨許氏回鄉省親,許氏只待了不足一個月,但盛兮顏卻在許家住了足足一年多,也跟着許老太爺學了一些醫理。

盛兮顏還記得,外祖父曾說她資質上佳,有天份,若是男兒,定能傳許家衣缽,還把這套他用了數十年的銀針給了她。

只是後來,弟弟在出門看花燈時走丟了,娘親悲悔交加,病來如山倒,外祖父帶着她匆匆趕回盛家。

可惜的是,娘親沒有等到她回來,就跳了湖,香消玉殞……

明明已經隔了一世,但回想起當時,依然恍若眼前,心裏窒悶難耐。

上一世,外祖父留下的醫書和行醫筆記都隨她陪嫁去了永寧侯府,她閑來無事,也時常翻看。

她其實也知道,自己並非“病逝”……

盛兮顏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苦澀,她閉了閉眼睛,三息后才又睜開了雙目,目光漸漸清明。

盛兮顏把針包揣在袖袋裏,這時,芳菲端了茶水進來。

盛兮顏閑適地坐着,吩咐道:“你去把我這院子的賬冊拿來。”

芳菲僵硬了一瞬,笑道:“姑娘怎麼突然想到要看賬冊呢。”說著,她把手上的茶盅放在了書案上。

盛兮顏啜了一口熱茶,反問道:“我不能看嗎?”

芳菲乾巴巴地說道:“奴婢這就去拿。”

不多時,芳菲就拿了一本賬冊和一個紅木雕花匣子過來,說道:“姑娘,您一共有十九兩銀子,這是賬冊。”

盛兮顏往打開的紅木匣子看了一眼,裏面只有幾塊碎銀子和幾個銀錁子。

她記得自己在閨中時,每月的月錢有五兩,這麼多年了,一共只有十九兩?

呵,還挺有零有整的呢。

盛兮顏微微頜首,拿起賬冊翻了幾頁。

賬冊記得倒是挺詳細,有給下人們的打賞,有讓人從府外買的小吃零嘴畫本子,還有胭脂綉線之類的小玩意,零零總總的,每年都能把月錢花完。

筆墨紙硯,脂粉首飾,府里每季都有份例,她最多也只需要額外添上一點,每年也不過兩三次。

要不是重活一世,如今這個年紀的她,怕也還真是不知道,京城的物價居然這般“高”,就連蜜餞都要高達一兩銀子一包了,小小的一盒胭脂也要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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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早文的炮灰女配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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