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危機
文花枝便吩咐身後的丫鬟去馬車上找找。
文夫人笑道:“這孩子真是的,家裏也不差這一塊兩塊的玉,偏偏這個時候來耽誤事情。”
玉佩是個小件,要是落在哪個角落裏,摸都要摸上好一陣子。
解時雨心裏有數,知道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果不其然,沒找多久,一位少年人就騎馬趕了過來。
“母親、小妹,不必找了,”他利落的翻身下馬,“原來是朝生這小廝收起來了。”
他站穩了,彷彿才看到這裏聚了這麼多人一般,上前行禮:“母親,不知這是哪一家的夫人和妹妹?”
這人不說別的,確實是一表人才。
天光陰暗,他是玉白的臉,烏黑的頭髮,面目柔和,眉目含情,語帶溫柔,穿一身素淡的天青色,顯得極其儒雅。
解時徽的臉上暈起一層薄薄的紅暈,羞怯的垂下眼帘,想到自己今日打扮的隨意,又羞又急,越發靦腆起來。
文郁並未多看她,就連解時雨也只是一眼帶過,說起自己還要去前院,又匆匆離開了。
他和解時雨一樣,知道自己的長處。
雖然生來不足,但是他知道文弱有文弱的風姿,足夠讓這些足不出戶的閨閣小姑娘動心。
然而他並沒有走遠,而是在街角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正往裏面走的解時雨。
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尤其是那一點觀音痣,讓她比別人更多了幾分的特色之美。
而且大大方方,端莊有禮,既能夠做掌家,也不會撕破臉皮。
他滿意的夾了一下馬腹,翩然離去。
一行人進了解府大門,裏面是迴廊曲折,流水纏假山,四處都是鬱鬱蔥蔥的花木,將整個解家都藏進了這無窮無盡的花木之中。
玉蘭巷解家底蘊深厚,現在的解大老爺又有實權在身,要辦一場寒梅會,帖子發出去,自然有大把的人來。
解時雨也很喜歡這些將屋檐飛角都遮蔽的樹木。
這樣的大家族裏,往往充滿陰暗和秘密,入夜之後,燈火熄滅,行走在這些曲徑幽深之處,人就會徹底成為一個窺探者。
然而現在,這些假山流水,都有可能成為文定侯府的幫凶。
她面上淡然,腳下穩穩噹噹踩在青石板上,然而心裏卻是一陣陣不安,覺得自己是行走在了刀尖之上,一個不小心,就會落入窠臼。
不得了啊,連天都這麼暗沉沉的,也成了個幫凶。
領路的僕婦要將早來的她們送到解大夫人那裏去,西街解家不過是常來巴結的破落戶,用不着放在心上,然而文定侯府,她們卻萬萬不敢得罪。
解時徽忽然悄悄扯了一下扯了一下解時雨的衣袖,低聲道:“大姐,是節姑!”
她聲音里忍不住帶着點顫抖,緊緊挨着解時雨,好像解時雨能保護她一般。
節姑是解府大老爺唯一的嫡女,全名叫解時節,和時徽一樣大。
她是個虎頭虎腦的嬌嬌女。
此時她就從那氤氳的樹蔭后跑了出來,身後追着兩個丫鬟,氣喘噓噓,追着要給她穿披風。
節姑一口氣跑到他們面前,不等人說話,自己就一連串的問好,然後拉着文花枝就走:“你們三個別去我母親那裏了,走,我們去曲水苑。”
她一邊急匆匆的走,一邊打量她們今日的打扮:“解二,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一身的白,白就算了,怎麼又戴一套金的,簡直不倫不類,算了,你們家也就能拿出這麼點東西來。”
解時徽漲紅了臉,幾乎要哭出來:“我、我今天......”
然而節姑根本沒有打算聽她說話:“你們看我穿的這個雲錦,像不像雲霞,這還不算什麼,再看我這個鐲子,裏面是空的,藏着香葯,好玩不好玩。”
她聲音清脆又響亮,直接將解時徽怯弱的解釋壓了下去。
解時徽低垂着頭,一隻手死死捏住帕子,另一隻手緊緊捏住解時雨。
她覺得解時雨是一張網,密密麻麻的把她困在裏面,而節姑就是一隻鳥,隨時都有可能把她叼走嚼碎。
眼下她卻需要這張大網的庇護。
甚至她希望解時雨能夠出聲說點什麼,讓節姑停下那張炫耀的嘴,也讓那些丫鬟能夠停下嘴角的嗤笑。
然而解時雨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鬆。
她也沒有見過什麼世面,什麼可以藏香葯的鐲子,燦爛的和雲霞一樣的雲錦,她也沒有見過,然而她天生的會偽裝,能將自己心中的情緒藏的滴水不漏。
四周的花木時而旺盛,時而稀疏,流水纏假山,步步皆景,她的心思都在文家。
曲水苑一片朦朧水汽,池塘里還有殘荷,來的姑娘越來越多,節姑立刻丟下她們三個,花蝴蝶似的四處玩樂,到處都是一片笑聲。
湖對面便是男客,湖面上的水汽如同一層紗霧,將姑娘和郎君們若隱若現的隔開,越發讓人心動。
文花枝被人請去投壺,就連解時徽都被劉媽媽帶走,不想錯過這難得的機會。
唯獨解時雨依舊坐在小亭子裏,彷彿是坐了冷宮,除了小鶴,連個丫鬟都不靠近。
高門大戶里的人,全是人精,哪怕是一個下人也是渾身上下長滿了心眼,知道西街解家,無需殷勤。
解時雨冷眼旁觀,文郁並沒有從迷霧裏冒出來,一切都很平常。
她樂意呆在這冷宮裏,最好這宴會上的一切都能離她遠一點,讓她能平平安安的回去。
然而冷宮也會有別有用心的訪客。
文花枝從外面進來,坐在她對面,小心翼翼抬頭看她一眼:“你怎麼不出去玩?”
解時雨堆起無可挑剔的笑臉:“我不愛動彈。”
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聽着像是投壺的瓶子倒了一地,文花枝嚇的一抖,聽到節姑的笑聲后才放鬆下來。
她不好意思的和解時雨解釋:“我膽子小。”
解時雨將燙過的合歡花酒給她斟了一杯:“聽說這是你家的酒?”
不僅這酒她沒喝,連茶水她都沒動,連嘴唇都沒打濕。
文花枝接在手裏:“多謝,是我家的合歡花燒酒,能安神解郁,還能驅寒,為了這場詩會,特意送過來的。”
她將杯中酒飲盡,臉上多了一絲血色,靠着解時雨近了一些。
“解姐姐也嘗嘗。”
說著,她就伸手給解時雨也倒了一杯,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