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
2016年,由迪士尼影片公司出品的一部名為《奇幻森林》的真人動畫片再度將“狼孩”帶入了群眾的視線中。
齊長生知道這部片子的時候,新聞正在恭喜該片獲得第89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視覺效果獎。
她也不是刻意去看新聞的,只是在蒼龍山腳下的這個不起眼的小村莊裏,全村只有零星的一兩家有餘錢買這種現代化的“無用”的東西。
不能載人,更不能拉貨,每個月還要花上一筆不菲的費用,除了用來哄小孩外再無它用。
齊長生在想自己小時候是怎麼過的,可是時間太久有些記不清楚,剛剛從電視上一閃而過的“被狼群養大的人類”,讓她隱約記得自己小時候身邊似乎也有這麼一隻狼。
後來?後來那狼好像死了。
齊長生胡思亂想了一通,目光從電視上移到房間裏。新蓋的兩層小洋樓,內飾卻簡單之極,進門就是這個大客廳,客廳里放着一個吃飯用的小矮桌跟幾個小凳子,值錢的什物除了那台電視就只有停在院子裏的拖拉機跟摩托車。
“哎,長生啊,讓你久等了”。房子的主人李大柱拎着一袋米過來,當著齊長生的面兒,用秤稱了一下米的重量。“一斤野生何首烏換十斤米,再加上那棵老參,本來應該給你十斤米加兩斤豬肉。這個肉得出山到鎮裏買,現在家裏沒有,等我從鎮上回來了,再送去你家裏。”
山裡養豬的人家少,就算有也是拉到山外面去賣。同樣的,村裡人想買豬肉也不方便,多是在院子裏養寫走禽,等過年過節的時候吃上一頓。
當然了,齊長生也沒有錢。
村裡多是以物換物,以前還能去山裏打獵,拿野雞野兔換糧食,後來村子外面來了一幫人,說這些都是什麼野生動物,身上還帶有病du,國家不給逮了。背靠蒼龍山這座大山,卻不能靠山吃飯,不少年輕人走了出去,到城裏打工,只留下一些年齡大的不願意走的還留在這裏。
有些頭腦靈活的就干起了倒賣的生意,拿山裏的稀罕物去城裏換錢,再買些糧食回來,賺取差價。
李大柱就是這種人,平時里腦袋就比旁人靈活,把兒子送到了外面打工,見到外面的繁華跟不同之後,發覺錢的重要性。他見山裏的尋常物在外面都被當做寶貝,便幹了來往倒賣的活計。
最後用他這些年賺差價的錢加上兒子在外打工賺的錢,蓋起了村裡唯一一棟兩層小樓。
齊長生性子淡泊,對這些身外之物並無興趣,之前她跟師父住在山裏,睡的是茅草屋,吃的是野菜跟糙米,現在下了山,吃住甚至比之前都要好些。
隨手拎過米袋,這十斤重的大米落在齊長生的手裏,像是空袋子似的沒有重量。李大柱打量着面前的少女,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有補丁的衣裳,那衣服十分肥大,款式也十分的老舊,讓齊長生看起來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再看她的那張臉,比村裡新生幾個月的娃娃都要白皙粉嫩,一頭長發烏黑,平時里用塊長布條束着,看起來十分的簡單大方。李大柱自認是村裡最見過世面的人,可是外面鎮上甚至城裏的女娃娃,都不如齊長生的十分之一。
但這都只是表象,李大柱知道她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年輕。十六年前,她第一次被住在村尾的獵戶夫婦帶到村子裏的時候,看起來就有十來歲的模樣了......
李大柱目送齊長生離開。
村子坐落在蒼龍山裡,有一條溪流從蒼龍山裡流出,一直蜿蜒至山腳。當時選址的時候,就看這位置好,當時村長請略懂風水的師父看了,那師父說蒼龍山延綿起伏,氣勢磅礴,為龍象,似條龍脈。這塊空地土地平坦,背靠蒼龍山為靠山,又有水龍下山途徑此地,是福澤之處。
不知是真是假,只知道村長大喜,便舉家落戶於此。
溪水從蒼龍山中流出,出水的地方最為乾淨,平時用於村裏的取水,下游則是淘米洗菜洗衣服的地方。而村子的位置平坦,溪水流到平坦的位置形成了一個積水的小平台,平日裏有些小魚會順着溪水朝下游,齊長生偶爾會去摸魚帶回去。
齊長生回家的途中經過那裏,順便把大米放在岸上,脫下布鞋,擼起褲腿,赤着腳丫下了水。
水很青也很淺,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瀲灧的光澤。
初春的時候天氣微涼,但齊長生像是沒感覺似的,站在溪水的中間盯着那些活潑的小魚。仔細看去,齊長生烏黑的眸子在陽光下隱約顯現出墨綠色的光澤,在她的眼裏,原本游的暢快的小魚,速度也慢了下來。
她彎下腰,白皙的雙手做出捕捉的姿勢,而水中的魚兒絲毫沒有發現危險將要來臨。
突然,齊長生往水裏一撲,濺起是水花打濕了她胸前的衣服,而她的雙手交叉合十,掐着一條三寸長的草魚。
從岸邊折了幾根草,簡單編了根草繩,齊長生把草繩從魚鰓里串進去魚嘴串出,系好之後丟在岸邊。她回了剛才的位置如法炮製,又抓了兩條魚。
一手拎米,一手拎魚,齊長生在想今天中午又可以吃頓飽飯了。她跟一對獵戶夫婦住在一起,之前山裡還能捕獵的時候日子還行,自打山裡禁捕,就斷了口糧。開始只能挖些野菜摘些野果,後來聽說山裏的葯能換糧食,就只得去山裏多採藥。
藥材生長年限長,村裡人現在多以採藥為生,靠近村莊的葯越來越少,只能往更深處去。
但蒼龍山山大,野獸精怪多,除了齊長生,鮮少有人敢往深處去。
走到村尾,山腳下是棟孤零零的草房,拿木頭跟茅草蓋的房子,每到下雨的時候,屋裏就會下起一場小雨。
屋前屋后都是菜地,種着些時令蔬菜,倒是能自給自足。
齊長生剛放下魚,就見李獵戶匆匆跑來,年近六十的老人臉上堆積着皺紋,皮膚也曬的黝黑,但是體態依舊強壯,能讓人想像出他年輕時強健的模樣。
然而此刻他臉上全是焦急。
“村口李狗蛋家的混小子又不見了”,李獵戶想去拉她,又沒太敢,眼眸深處帶了些敬畏之色,只見他嘴唇上下蠕動了一番,有些諾諾地說:“那是鐵柱表弟家的孩子,鐵柱他媽都快急哭了......”
鐵柱是李獵戶家唯一的兒子,今年整整四十歲,齊長生記得那個憨厚的大男孩,成年之後離開了村莊到外面闖蕩。現在每年過年的時候偶爾還會回來,帶上他娶的老婆跟自家的小孩。
齊長生記得,她小時候好像還跟李鐵柱搶奶喝。
怎麼說也是一奶之恩,齊長生嘆口氣,把發繩解開,重新束了起來。
李獵戶見她同意了,欣喜在眼中浮現,這個淳樸憨厚的男人搓着紅彤彤的掌心,步伐矯健地帶着齊長生往山裡去。
那是條被人踩出來的羊腸小路,沒有青草的覆蓋,露出褐色的泥土地。常年在山裏穿梭,李獵戶對山中的路也十分熟悉,他帶着齊長生左拐右拐,最終停在了齊長生十分熟悉的地方。
在下山之前,齊長生在這裏住了二十四年。
原本的草屋也因為沒有人住,常年無人照料,被大雨大雪沖毀壓塌了,殘留的廢墟還是齊長生跟獵戶夫婦親手打掃乾淨的。離屋子不遠的地方有個土堆,上面長滿了青草,要不是土堆前立了個石碑,誰也想不到那是個墓。
石碑上刻着“清平道長之墓”,右下角是立碑人,“徒齊長生”,日期是2001年。
此時墓前的土地上正跪着倆個人,看樣子是對夫妻,還沒走近就能聽見女人的哭聲,嘶啞的悲鳴一直傳到齊長生的耳里。
“求求大仙顯靈,讓我那不聽話的兒子回家吧!”李狗蛋陪着媳婦跪在墓前,三十多歲的大男人哭的撕心裂肺。“山中野獸多,他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怎麼辦啊!”
“我的心肝寶貝呦!”
齊長生被那對夫妻哭的腦仁一陣陣的疼。
似乎聽見了腳步聲,撲在墳前哭泣的夫妻二人轉過頭,看見了面容清麗出塵的齊長生,他們二人起身跑到她面前跪下,眼淚順着曬的黝黑的臉頰滾落。
“道長,道長求您了,之前村裏有人在山裏失蹤也是您進山找回來的,我家大生才十歲,他還那麼小,嗚嗚嗚。”
齊長生見不得有人哭,不是因為心軟,而是覺得吵。
認識齊長生四十年的李獵戶知道她的性子,見她眉目間流露出不耐煩的樣子,趕緊把那對夫妻拉起來,一邊拉一邊幫他們拍去膝蓋上的灰塵。
“長生她同意了,別哭了。”再哭把人惹惱了,這孩子可就真的找不回來了。
齊長生揉了揉被哭的發脹的耳朵,呼出一口氣,問他們夫妻倆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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