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蘇小麥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只覺得朦朦朧朧地剛閉上眼睛,就被人叫醒了。
她一向有起床氣,本能想要發作,但很快清醒過來。
睜開乾澀的眼睛,周圍還是黑黢黢的。
蘇大哥吱呀一聲打開門:“小麥,起來了,三伯伯過來了。”
意識回籠,蘇小麥稍微穩了穩要崩的心態,從床上爬起來,把帶着點餘溫的硬邦邦的棉被蓋在還在呼呼睡覺的小東身上。
天邊已經透出一點模糊的亮光,蘇家沒有表,但蘇小麥估摸着大概是四五點鐘的樣子。
蘇大哥打開街門,蘇三伯帶着幾個男人從外面走進來。蘇家窮得連個煤油燈都沒有,蘇小麥也看不清楚來人的模樣,只知道蘇三伯身邊那兩個人是他兒子,靠後一些的那個是隔壁來幫把手的,叫江小川。
這名字有點熟悉,但剛睡醒的她腦子還有點遲鈍,沒有深想。
她站到給他們讓路,不知是不是多心,總覺得這個人從自己面前走過時停頓了一下。
這人的個子高極了,比她足足高出一個半頭來,比蘇大哥還要高的樣子,蘇小麥等他過去后打量這人的背影,只覺得他又高又壯,讓人不由得聯想起村西邊的那座小山來。
……
喪事一切從簡。在這連活人都吃不飽的年月里,死去的人能有一口薄棺就算是不虧待的了。
多虧了蘇三伯他們的幫忙,等到日頭快升到頭頂的時候,蘇父終於入土為安。
沒有石碑,還是江小川從他們家裏找出來一塊實木板,拖了村裏的老王頭給刻了字在上面,豎在了矮矮的土包前。
蘇大海帶着小麥小東跪在了墳前。
小東揉着眼睛,抽抽噎噎地哭着,蘇小麥被這氣氛感染的也紅了眼眶。
燒完紙錢,那些平常走得近的街坊和親戚都散了,這簡單的葬禮也算是結束了。
蘇小麥終於能站起來。
她心道一聲不好,長久以來營養不良讓她眼前一黑,差點又重新摔到地上。
幸好有人扶了她一把。
“謝謝……”蘇小麥聲音有氣無力,帶着一點點嘶啞。
她抬起頭,正對上這人的視線。
這人比她高一頭多,站在她面前正好擋住了太陽光,把她籠在影子裏,給人帶來十足的壓迫感。
他眉眼烏黑鋒利,身上帶着種與蘇三伯他們不同的侵略感。
尤其是他臉上的那道疤,從他的額角延伸到眉間,給他又添了幾分戾氣。
蘇小麥後知後覺想起這人的身份,怪不得名字這麼熟悉!這人不正是那個對女主愛而不得,最後黑化的大反派男二嗎?!
想到書里寫的這個人干過的事情,她腳下一哆嗦,不爭氣的腿軟了一下,跌回了這人的手臂上。
這下蘇小麥連謝謝也不說了,疾走了兩步追上了前面的蘇大哥。
而江小川在後面看着黃毛丫頭跑遠的背影,輕笑了一聲。喜歡哭又膽小,她那眼睛紅紅的樣子,還真像西山裏的紅眼睛白皮毛的小兔子。
……
在快到中午的時候,梳着大辮子的劉玉蘭和梳着小髮髻的劉老太搗騰着小腳來了。
家裏的賓客們早就散了,只剩下蘇三伯和蘇大海他們。
蘇大伯坐在正對門的椅子上,正準備交代蘇父臨去世前的話。
這時候,院門口傳來了有些刺耳的女人說話聲。
“哎,親家走的匆忙,我和玉蘭把壯壯放到鄰居家,天還沒亮就往這邊趕,沒想到還是沒有趕上下葬。”
劉老太手臂上挎了個小小的竹籃子,假惺惺地道:“親家這一走,這兩個小的可該怎麼辦啊——我來之前把糧缸翻了個底兒朝天,把家裏剩下的高粱面都帶過來了……”
她說著還假惺惺地抖了抖她那個小籃子,蘇小麥眼神好,一眼就看到她放在竹籃子裏那個被抖起來的小紙包。
撐死了說,那裏面能包上半斤的高粱面。
蘇三伯把人迎進來,看着這大大小小一屋子的人,說:“大海媳婦兒你們來的正好,我正要跟大海交代下老六的話。”
“受人之託,三伯我也倚老賣老一回。”蘇三伯說:“大海,雖說你當時娶親的時候,你爹做主把你分了出去,也說過不讓家裏拖累你的話,但說到底,你還是老蘇家的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劉老太的眯縫眼閃過一絲不忿,想要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
“你爹這麼一走,老宅里就只剩下你兩個還沒成人的弟妹了。”
“老六臨走前跟我說了,家裏的房產分給你一半,給小東留一半——他心眼裏還是盼着你能照看這兩個小的一把的。”蘇三伯比蘇父考慮的周到,知道兩個小的在家裏不容易,多囑咐了幾句。
在農村裡,第一珍貴的是糧食,第二珍貴的就是這宅基地了。
蘇家確實是窮,但這塊宅基地並不算小,足足有普通人家的兩倍那麼大——就比如她昨天去過蓮花村的蘇大嫂家裏,她家就只一個西屋的廚房,和一個堂屋,還不到蘇家的一半。
雖說房子這麼多年都沒有修整過,已經破敗得看不出原樣來,但這土地的面積是做不得假的。
蘇小麥站在一邊,看到劉老太眼裏冒出來的精光,大概明白了這母女兩個是為了什麼而來。
她眼睛轉了轉,大概明白了書中原主的悲劇從何而來。
為了幾十斤大米,原主被半賣半嫁給了一個鰥夫,十八歲的時候難產而亡——是這對母女一手促成的。
她把現狀和書里的情節勉強對上號,回過神來,蘇三伯正接著說:“……當然,你們要是不願意,也不用為難。把這房子分了就是——我答應過老六的,到時候幫着照看下這兩個小的,總不會讓他們餓死。”
蘇三伯話音剛落,蘇大嫂就滿眼放光地搶着回答:“三伯你這話就說錯了,都是老蘇家的,我和大海不可能看着這姐弟倆不管的。”
笑話,把這兩個小的分出去,那房子最後還不是歸到別人手裏了?養在他們身邊,她總有機會把房產搶過來。
她說著還給旁邊站着的蘇大哥使了個眼色:“大海,你說是吧?”
蘇大海和劉玉蘭結婚這麼久,早知道自己這個妻子是個愛佔便宜的,誰知道竟然在這件事上表現得這麼善解人意。
不過這樣也好,小麥和小東到底是他的弟妹,他是不忍心放着不管的。原本他還擔心媳婦兒和丈母娘不樂意。
“啊,是的,”蘇大海說:“三伯,您放心,我肯定會照顧好弟妹的。”
眼看他們這三言兩語就要把事情定下來,蘇小麥眼睛轉了轉,往前走一步,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三伯伯!”
蘇三伯有些詫異,老六家的這個女兒平常總是低着頭畏畏縮縮的,也不常說話,沒想到嗓門還不小。
他沒有別個那些人重男輕女的思想,示意蘇小麥繼續說下去:“小麥,怎麼了?”
蘇大嫂見這丫頭片子突然說話,臉上的笑頓時收了,戒備地看向她,生怕她攪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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