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原理實驗室

化工原理實驗室

說是去化工原理樓,我提議十點過去只是玩笑話,結果他一本正經應下,“行”。我?……

下午六點四十,一直林棲谷隱、潛心寫作的我融入上課大軍的人潮,再次置身於許久未見的情境裏,陌生中帶着熟悉的同時夾雜着期待和不舍的感覺。期待着進入許久未進入的課堂,不舍——這樣的大學生活,就快要結束了啊。在教室里等待了許久不見人來,本該熱鬧的課堂如此沉寂,我心裏開始慌起來,四下里打聽了情況才明白過來,計劃趕不上變化的,第七周了我想去聽的課停上了。那麼,我現在做點什麼呢?一個人待在寂靜的環境裏的時候,心一旦慌起來,緊接而來的只會越來越多的坐立不安。我心情低落地躲在階梯教室的一角,沉溺在期待已久的熱鬧落空的悲傷里,我靠着落地窗像尋到一點安全感,但回首,窗外是一片漆黑。空曠,意料之中的坐立不安的感覺席捲而來,打早些時間起,不知什麼時間起,我開始我不喜歡在逸夫樓自習了……那龐大無人的教室總給人心靈以無形的壓力,覺得自己越來越渺小覺得世界越來越冷寂。

就算計劃沒趕上變化,但總歸也是有個計劃的,我還可以見到他。

我抱着書包溜出階梯教室,一個人在路上走着,帶着耳機聽着歌。湘大最靠近西邊的我覺着常年鮮有人去的南北向大路,還蠻寬敞。迎面走來一個學姐模樣的同學,我過去問路,“請問,這裏是化工原理樓嗎?”她看着我很平靜地說,“化工樓。”我記得孔晴晴告訴過我化工原理樓和化工樓不是指同一個地方,雖然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區別。再次意料之外的,我走錯樓了,是啊這麼大個人了總連路也走不對。化工樓玻璃門后屏幕上的紅色發光字體印得周遭看起來有些陰森,整棟樓里傳出“轟轟隆隆”的聲音,不知該是有什麼原理在這聲音裏面?

學姐還在背對着我打電話,我已打算走了,雖不知往哪裏去。她兩三步追了過來,“剛去問了朋友路,我帶你過去嗎?”我倒是心裏一暖,結結巴巴道,“你……順路嗎?”“順路的,順便帶你過去。去找誰,男朋友嗎?”“有男朋友就好了。”到現在我也不懂怎樣才算得上男朋友。“怎麼不問問他?”“我自己可以找到。”我一直相信我自己能做到的比如找路這麼簡單的事情,他肯定也覺得我能做到。一路上也聊了有些話了,比如我們都很少來化工樓這邊,比如研究生一學期需要發表多少論文看多少書,她說,“都是看自己。”我就想着,不管怎麼樣或者將來在哪裏,我都會每天花很多時間看書和寫作的,要我不寫作,也還真是個難事兒。就這麼一來二去,惴惴不安的情緒倒是穩定些了。

是按着我來時的原路折返回來的,在法學樓旁邊的一個小院落的門上,掛着一個小小的“化工原理實驗室”的牌子,我便和學姐在這裏作了別。輕輕走進院裏,院裏有一顆桂樹,天色暗了遠遠看着像是桂樹,很是靈巧靜謐。這裏彷彿自然天成的帶着種淡淡的舒適感和歸屬感,彷彿回到了自家的院落,古舊的窗戶里燈光不很輝煌但很溫馨。我正四下里觀望着,一學長很熱情走過來靠近了問,“你找誰?”不認識他我忽然變得很安靜,像一隻剛到了陌生環境的小貓,把警惕性隱藏在每一個小舉動里。“找誰?”我退後兩步準備離遠一點,邊退步邊小聲嘟噥,“我找……我,我自己聯繫吧。謝謝啊……”話說,這麼大個實驗樓他怎麼會認識孔晴晴呢?都已經到了我本來打算着要偷偷去看看,可不能給了別人打草驚蛇的機會。亮燈的屋子也不多該是很好找到他的,想想能夠捉弄這傻帽兒我就開心。結果那學長上去了二樓又靠着欄杆大聲問,“你找誰?本科生還是碩士生?碩士生在你對面實驗室,本科生在你左邊實驗室!”他的聲音自帶擴音效果,發自丹田吐自口舌能夠穿透兩堵牆壁,我愣愣看着這熱情過度還有點正氣凌然的學長,心想,“完了沒我啥事兒了,全方位暴露……”順着他的話音看向我左邊,就看到一個穿着黑色體恤衫黑色長褲個子高高的男生應着聲開門走過來了,“她找我。”我連忙頻頻點頭,“是是是,我找他。”我三兩步靠近過去,心中卻有點小不樂意,就不能讓我自己找么?(痛失了一次極好的捉弄孔同學的機會)……

我跟着他進屋,剛剛很隨意的放下書包就聽到他問,“你沒有地方去?”噢,我沒有,我就這麼像是可憐兮兮來投奔他的嗎?“並不是,我在圖書館。”語氣當然得高傲而又孤冷。

“圖書館人多。”

“是啊,你這裏的確是個自習的好去處,清逸寧靜。”不到晚八點就有夜闌人靜之感,一路上花香都融進風裏,是很像杏花開時所帶有的疏淡的幽香,有些清還有些甜,和兒時在家鄉杏花林里玩耍時所嗅到的有幾分相似,以至於我一度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是這半年以來常常出現在我夢裏的故鄉,那樣的親切感倒是有些迷幻。直到我見到他,我確定我是在學校里。不自覺就問了句,“這裏,只有你一個人?”

“嗯,現在是這樣。”噢,那我明知故問了。“不過平時我們小組會在這裏製作小車。之前說讓你別進來了,有些亂。”原來之前我問了半天他不答話可就是這個原因啊。

我看一圈兒,白色防護服還有白色地板磚,幾個擺置疏落的桌椅以及一些廢舊的儀器,“還好。”可還不是自己帶我進來的,不是很亂。他的桌子在窗邊,窗戶外就是小庭院,小庭院的佈局還是有一點錯落有致的。“一直覺着你在忙實驗呢,所以想過來看看。”

“旁邊研究生實驗室有實驗儀器。”說著他開門就出去了。我還在原地有點懵,這都什麼辦事效率?立馬跟過去到旁邊實驗室,看到屋子正中的大桌子上擺滿了試管、燒杯、量筒、容量瓶,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儀器。一直覺着做實驗很好玩,“我可以動嗎?”“隨便動。”我剛心血來潮想要拿起來一瓶貼着標籤的化學試劑來看看,就聽到他的聲音,“暫時不會導致死亡。”他認真的嗎?多年沒有接觸化學了我已經不懂這些了,但我懂生命很重要,所以還是不要亂動的好。就只四處轉着看看,“這裏有□□嗎?”“沒有,不過有要求的話學院那邊過幾天會調過來。”看來想讓他幫忙清洗衣服上的瀝青這件事做來還是有點兒繁瑣。就這麼看着,感覺這樣子可以做實驗的生活也是很平凡,畢竟我暫時是沒辦法了解其中的樂趣了。

我問,“平時做實驗好玩嗎?”他答,“有趣的時候也有,枯燥的時候更多。”他以前說話雖然氣人吧,但實誠,倒偶爾也會讓人覺着有幾分道理。所以寫作也是嘍,領域不同但心緒相通,寫作的過程很美好但為了不受打擾、思維清晰、一氣呵成,就需要杜絕社交忍受孤獨。

“我看好了我們回去吧。”“可以。”回去我便在椅子上坐着,瞧見桌上有電池電線雙面膠什麼的,便又覺着好奇,“這個可以動嗎?”“隨便動,”他又說隨便動,並且走過去把他在底板上安裝了車輪的未成型的小車拿過來擺在桌面子上給我看,“等做好了它就可以走了,這是我從大一到大三每年都參加的一個比賽。”“我只聽過,數學建模?”“不是。”好吧我不很懂,“那什麼時候開始?”“五月中旬,過去南京工業大學。”我瞧着桌子上的螺絲螺母還有各種小零件,“確定嗎?我可拿了,你不怕我弄壞?”我一向是個無敵破壞王,任何事情都能被我搞得很糟糕的那種,當然也包括很多機械玩具,我一碰就壞。“不怕,沒事。”確實,“咯噔”,一小塊黑塑料板被我折斷了,“弄壞了……”他走過來只是站在我身後也沒怎麼認真看,“沒事。”我拿得高高的舉到他面前,“看清楚哦是真的有一點點壞了,這影響安裝嗎?現在你還是可以找我負責的。”“不影響,沒事的。”說著他就過去坐在他筆記本前面,若無其事的,很安靜看着其中內容。我有點擔心的坐着,還是觀賞觀賞就好,不隨便動別人東西雖然他允許但畢竟也是他們小組的心血弄壞了多不好。

桌上東西不能碰的話,去院落里轉轉。對面屋子燈亮着,不知不覺我就走了進去。裏邊空調正開着,可以感覺到熱氣逐漸堆積又在門口散開了去,內設桌椅板凳乾淨得可以反光,一學長正放下手中的書用略帶疑惑的眼神瞧着我。我於是問了句,“這裏,可以自習嗎?”“待會兒有個組會,如果你不介意我們說話聲有點兒吵,當然可以的。”“這樣啊,好。”我邊點着頭轉悠着就出來了,一出門便看到他跟出來的身影,我便又轉悠回去,我不會走丟的,可以……不用……跟着,院落里空氣還不錯。

“你冷嗎?”他莫名問了這麼一句,“你看我這裏三層外三層的當然不冷了,你看起來倒是穿得單薄些。”這都什麼忽然的提問,許是剛剛聽到對面的空調聲了吧,不過,難道我冷了他這裏還備了衣服不成?用頭髮絲兒想他都不會這麼周到的。他說,“我挺好的主要是你。”那麼,“我也挺好的,屋裏溫度還可以。”

“將來家裏有冰箱了可能會把蔬菜水果和化學試劑放在一起。”“化學試劑不放實驗室嗎?”“方便,不那麼講究。”我該說什麼,在不了解的情況下聽來還是有點點刺激也有點點危險。我拿出書本準備學習了,這裏人少,只可以聽到零星的蟬鳴,是個安心學習的好地方。“你現在還留在這裏嗎?”“嗯暫時不走。”“我寫點東西,你忙自己的事兒吧,不用管我了。”

暫時不很想說話,比起談論些什麼我更喜歡沉默。很自然的只想和他待在一起學會兒習,安心踏實,簡單又自在的。接着影片《小森林》秋季篇的開始繼續分析,稻葉漸漸變黃,稻子慢慢變甜,畫面清麗,音樂歡快,氛圍輕鬆。就這麼也有40分鐘過去了,我正來回看着一個將畫面一分為三的畫屏分割短鏡頭,琢磨着寫筆記,用划像的方式縱向切換中間鏡頭轉場引出市子對往事的回憶——

忽然的聽到他的講話聲,“我認識一北大深研院的學姐,準備追她還沒追。”同時耳機里是一小姑娘的說話聲,“有好多果子……”我手中寫着字的筆未停,什麼,我放下筆按了暫停鍵,“你說什麼?我沒聽清。”可能不能多讓我安靜思考會兒問題?“沒說什麼。”我好像聽到他說要追誰來着,這可單身了這麼多年以為他不喜歡女孩子不喜歡談論風花雪月呢,還一直和我說沒遇到合適的,今天來這麼一句是我聽錯了嗎?哦,原來是心裏早有規劃啊原來目光長遠啊,不像我只在乎現時的歡樂,其他什麼也不想懂。“說打算追誰來着?”“我在北大深研院的朋友認識的她,我就通過我朋友認識了。我在看北大深研院的官網,打算報這個導師的研究生。”我起身走過去,只看到屏幕上的一行小字,“博士生導師?”,一不小心用疑問的語氣念了出來。

“是博士生導師,碩博連讀。你說讀碩讀博也就是給導師打工,打三年工和打五年工,如果你是導師你選哪個?”

“當然是五年嘍。”

“所以碩博連讀比學術碩士更容易考。”

“你懂的還挺多。保研還是比較好的,今年我院的某專業調劑2000錄10或許更少,看到數據那一刻才覺着考研並且過初試線的人真的很多。”

“對,調劑壓力比較大。”

“你怎麼知道的,就對?”

“老師給講了。”

“去年我大三就你現在這會兒,什麼學碩專碩先不說我可連自己專業排名都沒注意過,一天天啊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那你可真洒脫。”

“因為大一時候,古代文學講師周老頭告訴我說,成績不重要,”話音未落他就反駁了,“成績重要啊,雖然我的有點水。”是的,我崇拜周老的才華,也信了周老的狂話,“除開成績,關鍵是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也是,我也算是找到了。”

他就這麼成功的把話題帶偏了?我一開始想知道的是關於他想追的那個女生,好了我不想知道了心裏還有一點點凄清和難過。我雖然總笑他理工直男不會說話單身有因,可我也曾日日夜夜的擔心自己嫁不出去了遇不到合適的人了會一直孤獨,有時候莫名就因為想到這一點而哭了。他其實更實際、更明白、更有規劃、更心裏有數,我還一直覺着他又呆板又不靠譜不僅幼稚還不近人情,一直傻傻樂的人怎麼成了我?怎麼可以這樣子這種小失落的感覺也只是一念之間,人在大多數時候還是要作為獨立的個體而存在的,不必擔憂了。

我從來都沒了解過他的生活,這又有什麼,他現在就在我面前。

不知道還能有多少次他可以在我面前,時間的流逝對我來說,常常不禁有荒蕪、寒涼、落寞之感,像是只剩下——

“滄海已曾過,春光老去何。

一堆荒草外,回首白雲多。”

……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幸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幸會
上一章下一章

化工原理實驗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