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淇 水(上)

第十一章 淇 水(上)

次日中午,我並沒有聯絡簡方良,早早趕到楚江邊蘆葦盪附近藏於岸邊一處。wwW.

天色泛點紅光,這一片蘆葦盪舉目四處白茫茫,重重疊疊的蘆葦花隨風恣意舒展。景象甚為怡人,視野卻絕不開闊,亦沒有個制高點,是個極佳的隱蔽之所。對面稀稀落落能見一些化為漁民的巡捕埋伏,半點戒備也無,連個拉網的手勢都極為生疏,一眼就能看穿。我苦笑一下,都是些應付了事的表面功夫,頂不了用。

此時後方遠處有些悉悉索索的響動,似隨風飄來一股白檀香味,不濃卻是似曾相識的。師父曾經愛焚這香。我還是回首,隱約見一隻纖纖玉手紛紛撥開葦叢,那手腕上還戴只碧綠通透的翡翠鐲子,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我也就回了身去繼續觀察情勢,一會那手邊搭在我肩上,那鐲子亦觸着了我的蝴蝶骨,透着衣服頓生一股寒意。

“師姐。多時不見。”聲音利落沉定,一聽便知是陸一葵。

“葵師妹好。”我也不看她,冷冷答道。

“師姐好辨力。”她蹲伏到我邊上,輕描淡寫地說道:“桃師妹不習水性,師父改派了我來。”

我“嗯”了一聲,心若明鑒。今日是大陣仗,小桃又與我交好,當然是派“深通水性”的葵師妹來。

靜待片刻,只見一隻小木船晃晃悠悠駛了過來。船上坐着的是吳大慶。他依舊西裝革履還帶着副不合襯的金絲邊眼鏡,只不停用袖子擦拭着滿頭大汗,,懷裏緊緊抱着一個不大的帶銅鎖的木頭箱子,一派六神無主尷尬狼狽的樣子。跟前段時間我跟蹤的那位出手闊氣的吳大老闆簡直判若兩人。我一想起他跟那周氏在汽車裏魚戲歡好的景象就微微作嘔,原來也有今日。而搖擼的,正是簡方良,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破布衣衫,帶個漁夫帽子,再加上本就不修邊幅的臉比遠處他那些同僚更像幾分漁人的樣子。

“這不是那鷹目探長嗎?扮相倒比後面那群呆鵝足稱多了。”葵低聲冷言嘲笑道。

我知她素來如此,偏過頭向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也就不再說什麼,卻摸下一隻景泰藍月牙耳墜在指尖。那耳朵藍光閃閃,一看就知是染了毒的。

那小船駛到河道靠近中央的地方,停下了。吳大慶慌慌張張,對簡對視了眼,便一咬牙一閉眼把手中箱子拋入水中。那箱子哐當一聲沉了下去,濺起好些水花。那吳大慶扶船檐探出身去往水裏看了又看,是恨不得立刻跳下去把箱子撈上來。過了一會也無甚跡象,簡方良就又慢慢把船向岸邊駛走了。吳大慶仍是頻頻回頭,戀戀不捨,終究沒奈何。那船也就一點一點得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我跟陸一葵屏氣凝神地候着。總有大半個時辰了,卻半點動靜也無。眼見天色漸漸得黑了,有一些水鳥歸巢的零落鳴叫。入了夜,又是在水裏,情況大大得不利。記得我七八歲時還不能下水,一次失足掉進宛居的池子裏。那池子也就一人來深,可我尚幼,水很快淹入鼻喉,幾近窒息無法呼救,一陣亂撲騰后精疲力竭只覺得人沉沉下墜。要不是二師兄“枕鶴”杜四及時救了我上來,恐怕早就是一縷孤魂。後來雖被他逼着學會了,卻對水去留下種不能言說的恐懼,這也算我唯一軟肋吧。這樣想着我也無法不念及,四哥和梅到底在哪兒呢?我窮盡思量,腦海里竟半點印象也無,只能刻意斷了念想注意眼前動向。

待繁星密佈了,河道上颳起細細風,河面上粼粼水紋漸進着向前推着,一絲不亂,額前垂落的青絲卻總貼到唇上,於是不耐煩地一次又一次撥開,雙眼牢牢盯着水面。突然,倚着星光見那水裏起了一抹不自然的漣漪徐徐向那沉箱的位置移送,陸一葵起身搶前一步縱身躍入水中,我少不得跟着滑了進去。

水上暑氣還未散盡,水下卻是冰涼徹骨。楚江水質雜亂,能見度本就不高,再加上是夜裏,水裏是伸手不見五指,我只能循聲潛動。一霎,水裏激流涌動起來,應該是陸一葵在與那人交上了手。她既肯賣力,我還不如存着體力按兵不動為上,省得她后招無力又無人接應。反正這種情況下,即便就是覃夕在與她打鬥,她也認不出來。於是潛至岸邊,剛剛打算抬頭換氣,聽得岸上不遠處有了人聲,只能繼續埋首水中。一陣雜亂以後,竟然聽到一陣槍聲,我心呼不妙,立刻揚首,見簡方良在我前方十米處疾速奔向槍響所在之處連聲大喊停手,那些人也就罷了。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正在奇怪。對岸卻上去一個人影,腳步大是踉蹌,我全速遊了上去打算追。水裏又冒出一個人,正是陸一葵。她一手拉着我衣衫一角,喘息短促地說道:“師姐先莫追,東西已經在我手上了。”說罷雙手頂起那隻木頭箱子。看她在一浮一沉的樣子,顯然剛剛經歷一場惡戰。

“怎能不追。師伯也想知道那人是誰。”我一心上去,如果是覃夕,也該由我跟他照面。

她顧不上說話,無力地把那枚耳墜放到我手中。我看得不甚清楚,只見那月牙狀的墜子下端的光澤顯然不及上面,便知她得手了。

“讓那幫呆鵝去追吧。動不動就開槍,險些死在這幫差人手裏。”她言語儘是不滿,提着箱子,從我身邊慢慢朝岸邊游去。

“你先休息,看好東西,我還是上去看看。只怕他一時死不了落到官差手裏反而成個麻煩。”我管不了這麼多,直直游到對面,雙手一撐就上了岸壓了身子跟了上去。

只見那岸邊路上順着剛才那人遁去的方向已經亮起好些火把。我仗了蘆葦叢的掩護,左右點地穿梭,因是剛剛從水裏上來,身子沉得緊,不免比平常慢了些,卻也很快超過那些巡捕到了前面。再過了半里地,卻一人呈大字躺在一片青苔泥地上,我心裏一驚,三步並兩步上去。只見那人全身衣服濕漉緊貼,雙目圓睜雙手成拳,已然沒了氣息。手腕處有一片淤青,上面是一處不到一寸划痕,那凝血已是發黑了。陸一葵下手真是狠,不過這人顯然也是帶些功夫的,一般人哪裏還跑得了半里,百步怕就毒發身亡了。雖然黑布遮了面,但是我肯定不是覃夕,也就不伸手去掀了。接着,我發現他頸部粘着有一些黃色粉末,像是剛沾上去的,便拿手指沾了些移至鼻下聞了聞,是股子淡淡的花香味。

眼見那明火離此處越來越近,我趕緊退至一旁。一隊巡捕很快就上來圍住那屍身,裏面卻沒有簡方良。我也就潛身回蘆葦盪附近了。

我回去河岸,顧盼一番並不見陸一葵蹤影,估計是提着東西返回邀功去了,也就退了兩步打算離開再做計較,卻忽然被人從後面緊緊抱住。那人高我一頭,雙臂紮實,我一時掙不開。

“你這女人,怎麼說也不聽。”原來是簡方良,呼吸急促卻語帶溫存。

我鬆了口氣,以手側輕抵開他兩臂,他也就放開了我。

“不是說過了,你來了想辦法通知我。今天我們的人不可能空手而來,你神出鬼沒我又不算不出你在何處。”他薄怒責道。我想起他方才阻人開槍的急切模樣,原來是怕我在水中,不禁動容。

我轉身莞爾,“你們的人也太不經事了,一點風吹草動就開槍,難怪百姓都厭惡你們。要是我不幸誤中副車,一世英明就要毀在你底下那幫飯桶手裏。”

他知我無事還能開口揶揄便放下心來,也不再似平常與我拌嘴,只溫言低頭勸我道:“既是一幫飯桶便不值得你下手,饒他們身家性命罷。”

我推開他,極不悅地說道:“你是以為我誰的命都要取?”

他指了指那人逃去的方向,清冷說道:“那個已經死了吧?那些不相干的人的命在你眼裏算得了什麼?”

我無意辯解,凜然道:“你第一天認識我?還是希冀改造我?明知不得善終的事,還是不要勉強為好。”這話是對他說的,也是對我自己。這環境,這現狀,還是不要改變得好。

他默然以對,片刻側首轉向他方,道:“我沒想過要改造你,我知是有人逼良……”他知道自己失言,也就收口不提。

我一笑,神思悲戚,聲音卻依舊冰冷,狠一狠心把話說得直截,“那就不要再來逼我。逼良為娼的,不見得都是大奸大惡;逼娼為良的,也不見得就為一門忠烈。”

他見我把話說得這樣重了,也識趣一笑,轉了語氣說道:“瞧,一身刺,碰不得。”說罷翹首張望了一下,“我該現身了。不然惹人起疑就麻煩了。”

我也就頷首讓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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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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