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龍陽
驍皇見那小太監神色焦豫,看了看頗有些期待的長安,嘆了口氣,道“全福,什麼事,說罷。”
全福從驍皇還是皇子時就在身邊服侍,很是懂得幾分這位聖上的心,知曉此刻驍皇心中必然很是不豫,將小太監方才同自己說的一一道明之後,自覺地退到一邊不作聲。
似是這番動作已發生過多次,長安後知後覺地抬起頭,看向面帶歉疚的驍皇,“父皇,可是又有世家大夫們來煩擾您,兒臣可以一人去觀蓮。”
驍皇緊繃的神色有幾分放鬆,長安一向最是乖巧,讓他覺得給予這個孩子多少疼愛都不夠,偏這些人,連些許自己與之親近的時間都不予。
輕撫兩息長安的額頂,驍皇背起手挺直了腰,一下子褪去了慈父的模樣,誰也不會錯認,此時的他就是那個驍氏權頂的帝王。
“你們幾個保護好公主殿下。”
“奴婢遵旨,恭送陛下——”
驍皇拂袖而去,留下一道寬闊背影,帶着一眾隨侍浩浩蕩蕩地離開。
長安懵懵懂懂收了視線,眼底劃過幾許看不見的失落,“清歌,我們走吧。”
“是。”身後隨行的貼身宮女上前一步,小心地饞起公主的手,有機靈的小廝快步到側旁引路,“公主,這邊請。”
偌大一個皇宮,日裏自建章宮穿行到飛羽殿都不見一人實屬常態,更何況妃嬪們對昭陽長公主又多有避讓,若是叫人衝撞了才是稀奇。
是以,在奴才們的高調開道下,公主殿下仍是在御花園遇着了幾位娘娘一事,讓一干下人們有些始料未及。
“殿下……”
“噓,歇聲。”清詩一句喚才方出口,便叫長安輕聲打斷。
幾個小宮女面面相覷,看着公主殿下阻了清詩要一同跟上的步子,突起玩心地悄悄貓身到假山後去。
另一側是在地下與蓮花池相通的小湖泊,假山與湖泊間夾着僅容三人通行的堤岸,垂下碧綠的絲絛。
盛暑時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如果沒有被這幾位佔去的話。
長安抿了抿唇,有些失望地正要離開,金鈿點眉的雍容女子開了口。
“慧嬪,事實如何且不知,莫要妄言。”
歲淺的妃子比不得年長宮妃沉靜,不過被說教一句就迫不及待地駁言,“容妃娘娘一向大度,自聽不得這個中腌漬,但也不能冤說嬪妾妄言。”
似是對自己所說的事情親眼所見般,慧嬪幾分篤定道:“兩位姐姐仔細尋思尋思,這顧謹淵可與大將軍有哪一點相似之處?”
“大將軍戎馬一生,為我驍國平定四方立下了汗馬功勞,顧老將軍更是我朝開國大臣。”
這一番話引得兩位長妃的目光緊緊地落在自己身上,慧嬪頗有些洋洋得意,“再想想鎮國將軍府上上下下,嫡系子孫哪一個不是大智大勇之輩,軍中一可抵十的人物,怎得偏就出了他顧謹淵這一個南轅北轍的的例外?”
一直未曾開口的青衫妃子心直口快,“就是顧二公子未曾入過兵營,上過戰場,也不能證明他不是老將軍的嫡系。便是再不濟,二公子也是我朝數一數二的人物,不落顧府盛名。”
“嘉妃姐姐又知道了。”慧嬪眼波流轉,回予一個似笑非笑的神色,復又壓低了身子做悄聲狀,“姐姐可曾想過,京中子弟,不計妾位者,多是不及十三便通房無數,這二公子,作何連個紅顏知己都不曾有過啊?”
“這……”嘉妃恍然,心中有個約莫猜測,只看着慧嬪沒有作聲。
“慧嬪——”
容妃拉長了音,再叫這新秀的小妃子說下去,可不知要說出些什麼了不得的話來。
不過這聲喝止仍是有些晚了,嘉妃求知的眼神顯然大大地滿足了慧嬪的虛榮心。
“那顧謹淵啊,喜好男風呢。”慧嬪“咯咯咯”地笑出了聲,身體扭得像是蛇精,抖得長安只覺眼前一片花枝亂顫。
長安縮了縮脖子,慢慢悠悠地從假山上爬下來。
她是不知道鎮國將軍府的顧二公子是誰,但顧謹淵這個名字她是曉得的,當時她纏着太子皇兄問出來,少傅大人的名諱就是顧謹淵。
“殿下……”
長安不顧奴才們的勸阻硬要爬到假山上去,又不許他們聲張,叫下面虛托着的幾個宮女心顫不已,生怕一個錯眼就讓公主殿下失足跌落,這會兒公主可算願意下來了,趕忙急急地扶着。
“殿下,此時景緻正好,咱們快去觀蓮亭賞景品蓮花糕吧。”生怕小公主再做些個以身犯險的事兒,機靈的小太監彎腰湊近長安討好道。
蓮花糕?
長安不自覺地舔了舔唇,有些意動,不過假山後隨即響起的略誇張的嬌笑聲打消了這點不堅定的小念頭。
一揮小手,氣勢洶洶,“我們回去。”
“是日……”
“呔!不許碰我太子皇兄!”
顧謹淵和駱長平不約而同地抬眼看去,浩浩蕩蕩的“大軍們”都被攔在了門外,徒留一個不敢擋的小身板沖了進來。
駱長平沒有聽清剛才的喊話,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趕忙起身接住那個莽莽撞撞的小身影。
“長公主殿下。”顧謹淵跟着起身,和駱長平一見自己嫡妹就有些失智不一樣,少傅大人從中窺到了些許異樣。
“哼!你……”長安一時保護太子皇兄的念頭過於強烈,憑着一股稚氣沖了進來,此時“勢單力薄”地,方才不知道丟到哪兒去的怯懦倒是回來了些。
“昭陽?”駱長平疑惑地看着突然間氣勢全無的小妹,滴溜溜地繞了一圈,躲在了自己的身後,悄咪咪地露出一隻眼睛看向顧謹淵。
“太子皇兄。”長安應了一聲,小手不忘扯了扯長兄的衣襟,沒有看到自己想像中的畫面才鬆了一口氣。
“這是怎麼了?”長安鬆懈下來的小表情太過明顯,駱長平一下子就嗅到了不對,偏公主侍從都被攔在了外面問不得,只好蹲下了身,對上長安躲閃的小眼神認真問道,“可是有人衝撞了昭陽?”
長安搖了搖頭,又悄摸摸瞄了一眼無甚異樣的顧謹淵,弱弱地開口,“太子皇兄,昭陽想與皇兄一道悉聽少傅大人之言。”
聞言,駱長平有些詫異,長安雖然年幼,但一直是個懂事的孩子,已經應了父皇的事自不會再多做糾纏,怎會離開了幾盞茶的功夫又回來舊事重提,姑且不論是不是在此間出爾反爾,便是在太子習教期間強闖書房,也不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
“昭陽。”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單膝着地,額頭貼上了長安的,注視着那雙童稚清澈的大眼睛,“書房重地,無人帶領不可擅闖,此次莽撞便不與你計較了,至於昭陽說的……”
“至於長公主所言,願一同習文一事,臣認為亦可。”一道清亮的聲線橫插而入,截住了駱長平方要拒絕的話。
駱長平循聲而望,驚訝於給予應允的正是一向恪禮的少傅。
“公主殿下今次可留在此一同習文,”顧謹淵對上長安頗有幾分躍躍欲試的目光,“但之後如何,還需稟陛下定奪。”
長安搖了搖兄長的袖管,期待道:“太子皇兄,少傅大人同意昭陽留下了,皇兄就應了吧。”
駱長平猶豫了下,還是同意了,“那便照少傅所言,僅此一次,之後需立刻稟於父皇。”
“是。”長安脆生生地答道,拉了兄長要去拿個蒲團,已經擾了好些個課時,可得快些開始才是。
駱長平由着小小的人兒拽着自己,轉身的同時與顧謹淵交換了一個眼神,神色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