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進京
江風蕭瑟,夜涼如水。
陸元寧合衣躺在榻上,窗外秋雨漸起,她聽着雨落在江面上的聲音,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一夜無夢,再醒來時已天光微亮。
她沒有叫醒琴雙,自己理了理衣裳,便逕自出了船艙。
此時的河面上多了許多從四面八方趕來的行船,從遠處看去如同連接成片的星火。
她靜靜地立在船頭眺望遠方,感受着江風拂過面頰,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知道,都城快到了。
“小娘子,晨露潮濕,當心着涼。”一道恭謹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隨後她的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斗篷。
陸元寧回頭看去,入目是一張陌生的臉龐。
她再仔細看去,來人十五六歲的模樣,穿着婢子的衣裳,模樣生得很是秀麗,雙眉間還有一顆紅色的硃砂痣。
陸元寧覺得她有些眼熟,一時又認不出她是誰。
難道是陸氏宗族的長輩送給她隨行照顧的婢子?
在延陵的時候陸氏宗族的那些長輩將她視作空氣,可這次送她進京,倒是給她送了好幾個婢子隨行。
只是上一世的記憶太過遙遠,陸元寧早就不記得那些婢子的模樣了,她只記得進京之後,那些婢子最後都被季姑姑打發走了。
季姑姑不信任何人,繼母朱氏送來的婢女也都只是干一些雜活。
她從前身邊的婢子只有琴雙一人,可她一直將琴雙視作姐妹,直到後來嫁入侯府,她才算是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婢子。
所以一時間,陸元寧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身邊的婢子。
好在這婢子也不需要她的回應,給她穿好披風后便默默退下了。
陸元寧回頭看了她一眼,心中詫異。
這當真是延陵陸氏送給她的婢子?
這跟她印象中那些眼高於頂,拿鼻孔看她的婢子怎麼不一樣?
帶着這樣的疑惑,陸元寧回了船艙,恰好琴雙也醒了,見她回來了,立刻迎上前,拉着她的胳膊道:“小娘子,您起來了怎麼也沒跟我說一聲。”
她微微嘟着嘴,語氣里滿是嬌嗔。
陸元寧看了她一眼。
琴雙與她同齡,只比她大五個月,當年季姑姑奶水不夠,為了讓她能吃飽,是給琴雙喝米粥長大的。
因此琴雙的身量要嬌小許多,再兼她模樣俏麗,細眉大眼,舉手投足間滿是少女的爛漫天真,看起來十分惹人喜愛。
這樣的琴雙,若是沒有起那樣的心思,想必一定能嫁個好人家。
她也不至於最後,死得那樣凄慘……
陸元寧想起琴雙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模樣,再對上她如今鮮活俏麗的面龐,心裏一陣發堵。
縱使她決定今後不再被琴雙和季姑姑擺佈,可只要琴雙還在她身邊,那些悲劇可能就還會重演。
“琴雙,你可知道有個眉間有硃砂痣的婢女?她是長房族叔送來的嗎?”她收起心思,決定從此刻開始疏遠琴雙。
第一件事,自然是找一個可以替代琴雙的婢女。
她瞧着方才那個婢女是個安分守己的。
琴雙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小娘子是說阿無?”
“阿無?”陸元寧覺得這名字也挺耳熟,正回憶自己從哪兒聽到過,就又聽琴雙道:“阿無她不是小娘子撿到的嗎?小娘子不記得了?”
陸元寧的心“咯噔”一跳。
她撿到的?
她什麼時候撿到的?她怎麼完全沒有這段記憶?
琴雙見她神色困惑,更詫異了,“小娘子真不記得了?阿無是三年前您生辰那天帶回來的。她說自己無父無母,無處可去,阿娘便將她安排在院子裏洒掃,這回進京,她是唯一一個自願跟來的婢子。”
陸元寧還真不記得這檔子事了。
是她記憶出現了偏差,還是這一世在她重生前,發生過上一世並未發生的事情?
“奇怪,小娘子怎麼會不記得阿無了?她雖然默不作聲的,但不應該啊……”琴雙喃喃自語,顯然覺得這事匪夷所思。
陸元寧也被嚇了一跳,她重生后帶着的記憶是上一世的,也理所當然認為這一世她進京之前的事情都是與上一世一樣的,可若事情真發生了偏差……
“許是前幾日生病,我腦子還有些糊塗。”她趕緊替自己尋了個借口,生怕被琴雙發現端倪。
可她“失憶”的事情還是很快被琴雙告知了季姑姑。
季姑姑頓時心急如焚,責怪自己沒有照顧好陸元寧。
無論陸元寧如何跟季姑姑解釋,她還是擔憂道:“幸好一會兒就要到都城了,等到了都城就讓家主找個好大夫來瞧一瞧,這一路上小娘子病了好幾次,可千萬不能落下什麼病根。”
陸元寧尷尬地應了。
因為這個新發現的認知,她已經不敢再開口說話了。生怕自己又說出什麼話惹人懷疑,到時候季姑姑可就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了。
看來等到了都城后,必須立刻把琴雙給調走了。
……
辰時三刻,行船抵達了通州碼頭,之後就要走陸路了。
季姑姑等人先下了馬車,指揮着下人將馬車上的物品往碼頭上搬。
陸元寧拉開船艙內的窗戶,目光越過河面往碼頭上看去。
她沒記錯的話,父親派了人來碼頭上接應他們。
兄長和繼妹也跟來了。
果然,她見到有個人走到季姑姑面前同她說了幾句話。
季姑姑面露喜色,然後立刻上了船,朝船艙走來。
“寧娘,大郎君來接你了!你快快出來,和大郎君好好說說話。”
上一世的時候,季姑姑也是這樣說的。
季姑姑一直都希望她能夠和兄長處好關係,她說只有她和兄長才是陸家正統嫡出的子女,遠不是繼母朱氏那個商戶女所生的兒女能比的。他們兄妹一定要同氣連枝,才能死死地壓得朱氏的兒女不能出頭。
她自然是聽季姑姑的話,有意無意將這些想法在兄長面前流露了。兄長卻斥責她心性狹隘,惡毒愚蠢,並不屑與她交好。
相比起她這個同胞妹妹,兄長更喜歡同他一起長大的繼妹陸元英。
她陷害陸元英成功的那一晚,兄長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光,眼神彷彿要吃人一般。
“我真恨阿娘為什麼要生下你,她可知道她拼了性命生下的女兒竟是一條吃人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