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古廟異起
總之,不想突生事端的地府官員必須低調、低調再低調,低調亦是在外行走的地府官員之必備條件。
所以這就是為何荷渡有信心除了主人之外,其餘人鬼等非人之物絕對看不到牠,然而那‘人’卻十足是個意外的原因。
不過事已至此,閻王帖都把‘人’召來了,那‘人’也透過閻王帖看得到身為帖靈的牠…總之,看樣子,那‘人’應該不會對主人不利,反而是主人助力,從他及時出現救了主人及認為牠是廢物看來。
不過還得再觀察,如若下次那‘人’再莫名出現時。
葉牧把心情鬱悶,糾結,一掃而空等各種表情包全使一遍,最後豁然開朗的荷渡抱到懷裏,順便擼了擼牠柔軟胖肚皮,吸兔進行式。
葉牧:“別想了,睡吧。”
可能是因為心情一下子放鬆不少,也可能是因全身疲憊緣故,葉牧逐漸湧上一股濃濃睡意,小小呵欠了聲,呢喃了句,荷寶我們好好休息吧,等天一亮,便找路出去。
荷渡毛絨爪爪反手拍拍主人手指,貼心道,“牧啊,你才該好好睡覺休息,我不是人,是帖靈,嚴格說來,只是魂魄,所以根本不累,也不用睡覺,我幫你守夜,以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突然冒出個什麼危險,比如白天那隻狼屍的邪物,以提醒你,讓你可以及時反應。”
葉牧一聽,又吸了吸兔,感覺如被陽光曬過般的兔毛真香啊,邊喃喃自語,“不愧是我家的萌寵,真乖。”
荷渡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爪爪撓撓臉同時,卻聽見主人呼吸逐漸變得平穩綿長,睡著了。
荷渡伸手摸摸主人頭毛,小聲道,“主人安心睡吧,荷寶會替你守好夜,讓白天的驚心動魄別再來。”
荷渡話音剛落,夜裏屬於夜行性動物的活動時間開始,外頭還傳來一陣稀稀疏疏聲響,像在回應牠般。
******
深夜。
古廟內,葉牧似乎睡得很熟,除了篝火發出的火光之外,離篝火有段距離的其餘地方漆黑一團。
篝火隨火焰時不時發出霹哩啪啦聲響,在寂然深夜裏,顯得格外明顯。
漸漸的,外頭傳來微弱的貓頭鷹叫聲逐漸至遠而消失,連原本似有若無夜行性動物發出的稀稀疏疏及草叢聲響,亦跟着不見。
不知怎麼的,外面突然萬籟俱寂,彷佛靜到連一根針掉在地也能聽見。
原本閉眼‘假寐’兼守夜的荷渡立馬睜眼,天生紅通通兔眼炯炯有神透出警戒,與此同時,原本睡着的葉牧也立刻睜開雙眼,在如此詭異的深山古廟內,想完全進入熟睡狀態,壓根不可能!
葉牧雙眼雖仍帶點睡意,可在被外頭的不對勁驚醒后,眨眼瞬息清醒,精神全來。
身為地府判官跟帖靈的荷渡,兔耳豎起仔細聆聽外頭動靜,感覺似乎有什麼不好的東西接近中。
荷渡下意識與主人交換眼神,彼此都感覺有些不對勁,屬於生靈天生具備的第六感直覺。
葉牧將注意力集中,仔細聽——
以防驟然寂靜,加之古廟內散出去的微弱火光,將深山中極易出現的魑魅魍魎,山精鬼怪,抑或什麼不幹凈的邪物給引來,連原本窩在他懷中,充當他抱枕的荷渡,隨即從他懷抱離開,並講了句主人我去門口察看后,便動身朝門口飛去。
讓葉牧連想開口阻止都慢了一步。
過了好一會,便見荷渡折返回來。
葉牧:“如何?有什麼發現?”荷渡搖頭表沒發現后,葉牧與牠又注意聽了一會,確定外頭的確沒有什麼事發生,且原本萬籟俱寂,空氣彷佛瞬間凝滯的古怪情形,又逐漸恢復正常,一陣稀稀疏疏聲傳來,夜行性動物再度開始活躍,進行牠們的夜生活。
葉牧荷渡一聽,便就此作罷,沒再去注意,主寵二人又恢復方才荷渡充當主人抱枕,主人睡覺休息,以恢復體力,而牠則採取‘假寐’兼繼續守夜模式。
不知過了多久,葉牧又迷迷糊糊睡着,荷渡聽着主人平穩呼吸聲,爪子輕撫了撫他頭毛后,繼續執行守夜工作。
傳言半夜三點一刻是陰氣最重的時辰。
更深夜靜,連掉根針也能聽見的外面,突被一陣由近至遠的凌亂跺步聲給劃破,伴隨馬蹄踩在泥地濺起水花聲,急速奔跑離開的噠噠馬蹄聲——
荷渡眼露戒備同時,邊緊張催促,“主人快起來,這次跟方才情況不同!!!”
荷渡話音剛落,葉牧便同時睜眼,眼底睡意全消,儘是警戒。
外面聲響持續不斷,葉牧放下荷渡,迅速背起登山包,拿起木棍手電站起身採取防備姿態,荷渡飛到半空,與主人站一線,且葉牧神經荷渡皮毛不禁跟着繃緊。
與此同時,古廟內場景竟開始發生改變——
原本只有葉牧手電篝火亮光才能照明,其餘伸手不見五指,無不給人一種驚悚戰慄感的地方,開始發出微弱,昏暗不明的亮光…從微弱光線到完全驅散黑暗,使整間古廟大亮,從視線不明,再到清楚映入葉牧荷渡眼帘,不過眨眼瞬息。
像是時間倒轉般,原本厚灰覆蓋,蜘蛛絲滿滿的一室,一掃而空,乾淨明亮的彷佛光可鑒人,幾盞搖搖欲墜的殘破古燈籠,歪斜一副欲倒不倒的斑駁紅柱,東倒西歪的器皿供桌,綉線糊成一團,還脫線的破舊黯淡無光黃布簾,左右兩側雙排林立的烏鴉青銅燭台,正中央一隻半人高的倒塌香爐,香燭殘支,四分五裂神像等破敗景象也跟隨變化各歸各位。
散發黃澄澄燭光,繪有吉祥如意意境的古燈籠,安穩掛在鮮艷如新的紅柱兩端,供桌上供品整齊擺放,緞面綉有五彩斑斕神秘圖騰黃布簾,安穩懸挂着,兩排象徵長年不滅,吉祥平安的烏鴉青銅燭台,半根殘燭,滴滿燭台的燭淚消失,全新紅燭燭火明亮而穩定,正中央那隻半人高香爐,插滿無數支香,香煙裊裊升起。
原本古廟內破敗景象,煥然一新。
除了仍看不清,彷佛被罩了一層白霧,原本四分五裂,恢復如新后的神像之外,廟內其餘物品陳設佈置等等,葉牧荷渡通通看得一清二楚。
葉牧擰眉,低語,“這什麼情況?”
古廟內場景如新,該存在的香客禮佛和尚誦經聲還會遠嗎?!
果不其然,原本空無一人的場景,開始出現吵雜人聲,香火鼎盛,香客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無數香客誠心拿香拜佛后,插/入香爐中的畫面,讓站在角落的葉牧荷渡彷佛能聞到濃濃檀香味,哪怕正常來說,他們根本聞不到檀香,可眼前場景,卻讓他們好像一度生處幻覺之中,竟得以感覺檀香味竟如此清晰真實而存在。
葉牧荷渡眼底閃過驚訝,戒備更深,絲毫不敢大意,同時葉牧握緊木棍手電的手縮了縮。
荷渡:“主人小心!”
荷渡倏地發出一聲驚呼。
葉牧反射性躲開同時,便見一名又蹦躂又小跑步過來,長得粉雕玉琢,古靈精怪的小和尚直接從他身上穿過,緊接着追着小和尚跑過來的大和尚,又從他身上穿過。
葉牧片刻愣怔,視線同時看向那對一大一小和尚互動情形。
大和尚在小和尚差點撞到一名穿着華服,懷有身孕的年輕婦人之前拉住他,隨之讓小和尚趕緊給這位女施主道歉。
兩人在目送女施主離開后,原本維持出家人遇事不驚,沉着冷靜的大和尚露出本性,立馬給小和尚一個‘敲核桃’,敲得便是小和尚那顆光頭小腦袋,一聲脆響,讓小和尚馬上摀住小腦袋,向大師兄‘求饒’,一副喊痛模樣…
然而,聲音雖響,可實際上卻一點也不疼,大和尚對小和尚的疼愛之心表露無遺,在古靈精怪的小和尚假裝被敲疼,大和尚趕緊安慰時。
當一切遠去,葉牧荷渡看盡廟裏香火興衰,香客從絡繹不絕,再到人潮不再,對比以前的香火鼎盛情形,如今廟內景物皆染上一層滄桑色彩,好不冷清。
葉牧:“這是時間回溯,如打雷時,所發生景象恰巧被記錄下來,形成一段特定錄像,並在某一特定時間點播放,重演一遍嗎?”
葉牧剛講完,便對自己提出的問題質疑,眉頭微擰,“可卻又不像,畢竟這可是在室內,尤其大和尚小和尚發生逗趣事的那天似乎天氣晴,如此說來,若要說是時間回溯,好像也不是那回事。”
荷渡觀察一會兒,頓時靈光一閃,終於瞭然古廟內所發生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荷渡:“主人,你猜對,也不對。”
荷渡天生兔紅眼似乎變得幽深,好像能看透這裏一切本質。
“這裏有一股很強也很濃的怨氣,瀰漫整座古廟,怨氣比墨還濃,比讓六月下飛雪的竇娥還怨,膠着的怨氣根本化不開,也難化解。”
葉牧:“所以?”
荷渡:“主人猜得對,是因廟內一切看來很像時間回溯,可又不對…不是時間回溯的原因是: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正如我剛才所言,整座古廟幾乎被怨氣所淹沒,除了我們角落這一塊,其他地方根本又黑又濃,又散發一股怨氣的惡臭…
也因飽含怨氣,怨氣讓曾發生過的事,循環往複,怨氣也將當時所發生一切完整記錄下來。”
葉牧:“所以我們就像無意間闖進古廟,正巧看見當時所有事情,眼前一切既摸不着,也碰不着,遑論根本聞不到,只能旁觀的局外人。”
荷渡點頭,“沒錯,主人說得確實如此。”
當葉牧隨討論告一段落時,繃緊的神經便稍稍緩和,攥緊木棍的手指亦稍微鬆開后,又立馬握緊,絲毫不敢大意,畢竟如此詭異的景象還沒消失仍持續中。
尤其眼前景象又開始變動。
香客不再來,那隻香爐僅有寥寥幾支香,廟內異常冷清,連平時喜愛跳進來晃晃的貓都消失了。
即便如此,平時廟內和尚該做禮拜的禮拜,出去化緣的化緣,該打掃的打掃,該為花草澆花施肥,修剪拔草的,依舊如是…
總之,廟內和尚似乎沒因香客不來,焚的香也少,平時能維持廟中主要生計的香油錢自然也沒了,而有任何改變,心境依舊平淡,隨心,惜福,謂之修心(身)也。
葉牧荷渡起初剛進古廟時,所瞧見的那幾個原本殘破不堪的蒲團,早已變得半新不舊,中間那個蒲團也莫名出現一位盤腿,進入禪定,邊敲木魚,邊誦經的老和尚。
奇特是,那些香客不來了,反而引來一群羽毛蓬鬆純粹,通體皆白,連腳丫子嘴巴都是白色的白烏鴉,飛至廟內樑上,不吵不鬧,亦不大小便,眨巴着綠豆般大小的圓眼睛好奇盯着底下的老和尚眾徒弟在幹嘛。
而且是一群在老和尚誦經時,便會專註看(聽)着或整理自己羽毛,頗有佛緣的白烏鴉。
與廟內和尚和平共處,甚至一隻白烏鴉飛到外面草地時,打掃和尚甚至會繞過牠不打擾,繼續掃另一邊。
白烏鴉通人性,有靈氣,除了與佛有緣,也不以蟲子為食,以蔬果為食…
當半新不舊蒲團上出現一名老和尚誦經時,葉牧荷渡同時也發現原本四分五裂碎成石塊,在破敗場景改變時,變得完好如初,只是依舊看不清,彷佛被一層白霧遮住的神像,終於起了變化。
白霧由濃轉淡至淡化消失,隱於白霧背後,讓葉牧荷渡不禁有些好奇老和尚他們供奉的究竟是哪一尊神像時——
神像是一名外表俊逸,謫仙般的男子,穿着飄然白衣古裝,狹長雙眼透出一股悲天憫人意味,看着世人,然而神情卻一副莊嚴神聖,無悲無喜,一手結手印,另一手平放,一隻羽毛蓬鬆白烏鴉停在手上,姿態俏皮舉起翅膀撓痒痒,好不慵懶。
甚至能覺得男子原本莊嚴肅穆神情,似乎透出一絲對白烏鴉的無奈及無限寵溺之神像模樣映入主寵二人眼帘。
葉牧荷渡眼底閃過一絲驚艷,沒想到神像模樣長得如此好看,當然絕無他意,單純讚美,當然最多的是敬畏之心。
此時,頻率近乎一致的空靈誦經聲,帶有一股安定人心力量,那種渲染力,似乎能穿透時間限制,傳進葉牧荷渡耳里,無不帶給他們一種心平氣和,連心頭一絲莫名焦慮,以及深藏內心,連他們自己都未能察覺的不安恐懼都一瞬被化解消失之餘,增強了勇氣及信念,以及莫名有種被感化,頓悟感,油然而生。
若不是時機不對,情況不對,葉牧荷渡真想雙手合十,虔誠鞠躬,對老和尚說一聲阿彌陀佛,以表對他的尊敬。
原本閉眼誦經的老和尚似有感應,敲木魚的手倏地頓住,朝空無一人的角落看去——
老和尚朝葉牧荷渡所站角落方向看來的視線,頓讓他們感到吃驚,原因無他,因為老和尚那雙經過無數歲月洗禮,即使原本明亮眼珠,也隨時間漸漸變得滄桑,稍顯渾濁,可依舊透出平靜智慧,大智若愚,眼角充滿歲月摺痕的眼睛,好似能穿過時間瞅見站在角落的他們,甚至像對上主寵二人眼睛時,露出一抹慈祥和藹微笑,拿着一串檀香佛珠的手合十,並講了句阿彌陀佛。
正當葉牧荷渡驚詫,老和尚可能真能穿透時間限制,看見現在的他們時,訝異來不及收,腦海也沒來得及閃過一句老和尚好像看得見他們的念頭,便被接下來發展打斷。
就見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聽到腳步聲的老和尚顯然知曉腳步聲是誰,也知來者不善,因此那抹慈祥和藹微笑倏地消失,換上一副嚴謹肅穆近乎不露一絲情緒表情,起身看向來人。
葉牧荷渡亦隨老和尚視線看向來人——
映入他們眼帘的是一位穿着太監服,約莫二十來歲的青年,俗話說相由心生,青年原本的好相貌,逐漸被眉宇間那抹陰沉給徹底破壞,變得古怪,流露咄咄逼人意味,自私自利,心機深沉,隨時隨地暗算他人之手段兇殘面相。
青年太監陰陽怪氣道,“真冷清啊,昔日廟內香火鼎盛,香客絡繹不絕場景,恐不再來,可惜了。”
老和尚神情依舊不變,左耳進右耳出,彷佛沒聽見般。
青年太監:“臭和尚,你應該沒料到你也有今天吧!?”
老和尚念了句阿彌陀佛,那雙稍顯混濁,依舊冷靜沉着,誠心向佛的眼睛,早已看透世間一切,人的七情六慾,總歸逃不過心起,而動念,慾念而生之。
同時也彷佛看透來人本性,了解了有七、八成。
老和尚一句阿彌陀佛,絲毫沒被來人的陰陽怪氣給激怒,並冷靜道,“王施主是個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之人,貧僧早已猜到你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