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家有家規
朱賁的話一落音,那些閑漢們可就都有點瞢了。WENxueMI。cOm大家面面相覷,全不知道今天黑哥是犯了什麼糊塗,拜人家做乾娘也還自罷了,奈何要將自己的一片家業拱手都讓給別人?
聶雲也感覺有點唐突,忙道:“黑哥這樣不妥。強賓不壓主,我一個剛剛入伙的新人,都不熟悉行規也還沒有做出什麼貢獻如何當得東家?你這般處事,眾家兄弟也是無法信服。”
“三哥這話我不愛聽。”朱賁聞言臉色一變,將酒碗重重的頓在桌上,一抹嘴粗聲道,“你是來得遲,但你現在是我親哥了。常言有道‘長兄如父’,你便是這一家之主,小弟如何敢來當大哥的家?再者,眾家兄弟們也都心裏有數。俺潑黑子是什麼人,草包,潑皮,今日領着兄弟們賭錢斗蛐蛐,明日帶着大家打架鬧事耍潑皮,這些我擅長。後來為了謀幾個閑錢來花,才鋌而走險干起了行馬的勾當。其實不瞞大家,我這心裏七上八下全沒個着落,生怕哪天一個閃失犯了事害了兄弟們的性命。因此,要是我領頭,這行馬的勾當是幹得了今日,指望不了明日,眾家兄弟的生計和性命都沒得着落。今日這話也須說得明白,從今日起,咱們就要認認真真的幹了,可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晒網。這就需要一個有才識的人來領頭。俺不通文墨沒有見識,這事是萬萬干不來。三哥不同。三哥能寫會算有見識有主張,為人又是英雄俠氣頂天立地。眾家兄弟們跟着你,才能有指望!”
一席話說完,眾皆默然無語。
朱賁一拍桌子:“眾家兄弟,你們且都說句話。猴子你先說,三哥如何?”
猴子一怔,站起身來抱拳說道:“三哥是條好漢子。那日從戰場上撈回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沒一處是乾的,全是血。那裏面有他自己的血,也有金賊齊狗的血。就沖這一條,咱們兄弟就得服他!”
“這話中聽!”朱賁一拍桌兒,大聲道,“遠的不說,光這東關堡境內漢家男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為啥只有三哥身上沾了金賊齊狗的血還能頂天立地的站在這裏?那便是蒼天老爺的安排!三哥,啥也別說了。你就領着咱們干,干好乾壞都不怨你,規矩你來定,大家會兒的性命也交由你來指派。再者,誰家兄弟不願意跟着幹了的,喝完這碗酒從這門檻走出去便了。俺朱賁以後還當他是鄉親,既不埋怨也不責怪。你們不妨想個清楚明白,俺也不逼問誰。”
聶雲心中對這個朱賁讚許起來,的確是有幾分磊落義氣。
底下的閑漢們都驚了一驚,然後交頭結耳的議論起來。過了一會兒,幾個漢子嚷嚷道:“既然是黑哥的哥哥,便是我們大家的兄長。三哥又是英雄人物,咱們都願意跟着你干!”
“是啊,連黑哥都敬服的人物,咱們也都敬重!”
聶雲聽了點頭微笑,雖然這些漢子口口聲聲仍然不離‘黑哥’,但這也是情有可緣,誰讓自己來得晚還沒有豎立恩義呢?來日方長,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就不信我收了不了你們的人心。
於是他拱起手來對眾人環環一拜說道:“先是黑哥看得起,又得蒙眾家兄弟不棄,我就先忝恥居個頭。咱們以兩個月為限。兩個月以後如果這行馬沒有起色、哪家兄弟受了虧待不肯服我,我便仍然將這檔差事交還給黑哥,從此不再沾惹咱們軒轅村的行馬勾當。”
“是條好漢子,爽快!”朱賁和其他幾個閑漢一起叫好喝彩起來。朱賁領了頭,讓眾人紛紛舉起碗來敬聶雲,“拜敬大東家!”
“干!”
張氏看着一群漢子們舉碗痛飲,呵呵的點頭笑了起來。
家宴散去,房間裏仍然飄着羊肉和葡萄酒的香味兒。張氏收拾殘局,聶雲則把朱賁叫進了自己房間裏,合議着訂些規矩。
家中四弟是個讀書人,自然不乏筆墨紙硯。聶雲便將二人議訂的諸項規定寫了下來,一筆端正的瘦金小楷看得朱賁艷羨不已,連張氏見了也驚呼“我兒何時習得如此一筆好字?”
瘦金體,創自北宋宋徽宋,也就是現在那個可憐兮兮被女真人擄到了北方去的皇帝趙佶。聶雲從小就跟着父親習練瘦金小楷和小草書法,後來又自己練了狂草。原本這些東西在21世紀用處並不太大,沒成想來到宋朝卻大有用武之地。
聶雲雖然是個21的軍人對企業管理這些比較外行,但沒吃過豬肉總歸見過豬跑路,他腦子裏的見識哪是朱賁這些人能比的。不管是釐定工資、確定賞罰獎金,還是任命不同級別不同分工的管理層‘幹部’,乃至資金的分配與運用,全是聶雲一個人做主劃定細則。朱賁所能做的,一是掏錢,二是告訴聶雲哪個兄弟有什麼特點,誰比較善長做哪些事情。
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兄弟倆窩在房裏沒出門。煞費了一番苦心,總算將創建“家族企業”的綱領理出個大概。其中比較重要的一些條款,聶雲還聽取了母親張氏的一些意見。比如該給這些兄弟們定多少工資才夠花才合理,最後確定為每月三貫錢,另外還有兩貫錢的‘績效工資’。誰要是在這一個月內幹得好沒犯錯,這兩貫錢就可以拿到手。細則中的諸項規矩,誰要是違反了哪一項,就得一項項的扣下來。
每月五貫,差不多是大宋一個禁軍募兵的月薪了,養家餬口全沒問題。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好。”張氏只用這簡短几字給了個評價。
朱賁卻是有點詫異:“三哥,我怎麼聽着這裏面一些規矩,像是軍隊的軍令?比如不許兄弟內鬨打架鬧事,違者扣錢一貫;不許偷盜,不許欺壓鄉鄰……守了這些規矩,咱們豈不是連潑皮都沒得做了?”
聶雲哈哈的笑:“那你說,做潑皮和做有錢人,哪個比較有前途?”
朱賁也哈哈的大笑:“自然是有錢人!行,三哥你說咋辦就咋辦吧。應了乾娘那句話,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今後有了規矩約束,眾家兄弟辦起事來也會齊心協力。”
“這就對了。”
第二天,按照以往的規矩,一些零散的鹽梟散戶都來軒轅村領青鹽私貨了。其實這些人也就是本村或是附近村子的莊家漢,賣些私鹽賺差價補貼家用。八十文一斤的上好青鹽,賣到百姓人家至少可以賣一百文,這遠比一百七十文一斤的官賣解鹽要物美價廉,自然大受歡迎不愁銷路。
二十幾石鹽,轉眼被領去一空,收到的全是實打實的銀錢。聶雲和朱賁把這些錢按照以往的規矩分給了眾閑漢,然後朱賁就宣佈了新規矩。
初時眾閑漢們全是納悶不解:這是折騰些什麼玩藝兒?不要大家湊錢了,反倒由東家支付工資?
經過聶雲和朱賁的一番解釋說明,眾閑漢又都歡呼雀躍起來,表示強烈的擁戴。
原本“絕對平均”的分錢法,本來就有些人不樂意,現在大家一起做事拿工錢不用掏本錢了,自然是願意。畢竟這些閑漢都不是什麼富人,更沒有誰有什麼經濟眼光想到去“集股”。他們只知道,今後可算是有一份穩定的職業穩定的收入了,現今這般混沌亂世人人求安生立命而不可得,主動找上頭來的好事,誰不願意?
再加上賞罰的規矩也定得清楚,大家也都各自信服。以往出力辦事的人心中自然喜樂,因為自己的努力和收入掛上了鉤;那些平常偷懶懈怠又愛惹事的角色則是有了危機感,這萬一沒幹好事兒就得扣工錢,以後可由不得胡來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聶雲這頭一把火算是燒得旺了。活動資金全在手上又有完全的自主權,聶雲先給每人預發了半個月的工錢,剩下的工錢和獎金月底再進行結算。眾閑漢當然各自歡喜,對聶雲這個新東家也多了幾分信服和感激。
改革了“體制”,定下了規矩,又收買了人心。聶雲這個新上台的CEO似乎幹得還算不錯。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拿出點成績——帶着大家賺錢了!
於是三天後,改頭換面的軒轅村行馬商隊,載着最後的一批茶絹,頂着星夜浩浩蕩蕩的朝黃河坡頭渡出發了。為了以防萬一,大家都帶上了兵刃。朱賁上次在戰場死人堆上搜來的兵器,也都紛紛亮了相。
這一次,聶雲決定和大家一起過黃河,親自到西夏國的會市裡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