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聞 交易
“聖骸布?師兄,你,你糊塗了嗎?”書蝶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我們為什麼離開師門?師兄你都忘記了?天恆山脈,宗門上上下下七百八十一人,現在都成了不生不死的鬼物,師兄,你要把張浩也弄成那個樣子嗎?”書蝶大聲呵斥,她柳眉倒豎,抬起手一把拽住了鹿歌的衣領,眼中彷彿要噴出火焰。
“等等!等等等等!”羅斌一下插到兩人之間,將書蝶的手輕輕拉開,然後他抬起雙手搭在鹿歌的肩上,目不轉睛地看着鹿歌的眼睛。“大師!你說能救張浩,救回來的他?還是他嗎?不要開玩笑,我要聽實話!”
鹿歌抬起左手,張開了手掌,羅斌疑惑地看着鹿歌。
“是要和我擊掌為誓?”
“五成。”
“什麼五成?”
“五成把握,我能將張浩喚醒。”
羅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着問道。
“那還有五成呢?”
“還有五成,會喚醒他的惡念,或是惡形。”
“惡念?”羅斌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他用力地抓住鹿歌的肩膀,露出了緊張的笑容。
“大師!我和你說,張浩這孩子絕不可能有惡念,他小時候可善良了!雖然有點欠揍,但不是說壞孩子其實最純真嗎!他真的非常的單純!怎麼可能會有惡念!哈哈,大師你一定是弄錯了!”
“我所說的惡念,並不是人類意識形態中的惡意。”鹿歌表情嚴肅地看着羅斌。
“而是人在日常生活中不知不覺所沾染上的穢,日積月累而成的念。世態炎涼,世風浮誇,快節奏的社會生活會讓人不自覺中積累精神壓力,人們想要釋放這個壓力,就得找到宣洩口,而他們所宣洩的這些精神,就是最常見的穢。穢無形無物,隱藏在人類的意識深海,積壓到一定程度,就會轉化為念。慾望,殺戮,侵蝕,都是念表示的形態之一,張浩,他是一名心理醫生,自然更多的沾染這些穢,他作為醫生,會治療自己的心理,控制自己的心態,因此這些穢都無法積累成念,但是如果他遭遇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事,這些無限的穢,就會轉化為極端的念,被人為干涉,他就會成為比林子危害更大的咒靈。”
“那,這些又和大師你說的聖骸布有什麼關係呢?”羅斌獃獃的問,他聽得懂鹿歌的話,但是他的理性卻無法接受,總覺得十分荒誕。
“聖骸布,此世的奇迹之一,也是我師門遺世的至寶,它能夠將死者蘇生,但是會讓死而復生的亡者付出幾乎無法承受的代價,這個代價可大可小,然而對於當事人來說,往往都是無法接受的。”
“會有什麼事,比活下去,更重要呢。”羅斌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自語,隨即他精神一振,神情認真地看向鹿歌。
“大師,如果復活的是,張浩的惡念,你要怎麼辦?殺了他嗎?”
鹿歌沉默良久,他扭頭看向窗外。
“我會拔除他的惡念,但是惡念一除,就意味着張浩將萬劫不復。逆天而行,每一個步伐,都可能會讓逆行者粉身碎骨,修者要早做覺悟,不然遲早會禍亂世間。”
“但是張浩不是什麼修者!他只是個醫生!一個普通的醫生,卻要因為拯救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而死!這是什麼人間疾苦?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不!鹿大師!我相信你一定還有更穩妥的辦法!”
“如果不是遇到我,張浩連嘗試復活的機會都沒有,聖骸布乃是禁忌之物,每一次現世都預示着屍山血海,我並不想使用它,但是我敬佩張浩的為人,因此我願意一試。”
鹿歌神色恬靜地看着羅斌。
“五成的機會,張浩捨己為人,我想上蒼一定會憐憫他的。”
羅斌有些無力的放開了鹿歌的肩膀,他從來沒有感到如此乏力過,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躺在睡椅上的張浩,眼中充滿了不舍,而後他緩緩回頭,神色堅毅地看着鹿歌,猛地跪在了地上。
“羅斌先生?你這是?”鹿歌和書蝶都有些驚詫地上前扶住羅斌,羅斌卻用力地握住了鹿歌的手,他雙眼佈滿了血絲。
“大師,我只是凡人,這些鬼神之事我不懂,我只懇求大師,一定要救醒我的兄弟,為此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拜託了!大師!”
鹿歌神色一振,他深吸一口氣,而後平靜而肅穆地看着羅斌。
“我鹿歌,以我的靈魂起誓,我會傾盡一切去拯救張浩。”
羅斌看着鹿歌的眼睛,過了一會他放開緊握的手,然後重重在地上磕了一頭。
鹿歌將羅斌扶起,看向一旁的書蝶,輕聲說道。
“師妹,準備沖靈幡。”
站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書蝶此時也冷靜了下來,她一聲不吭,轉身走向了房間的裏屋,而後鹿歌又轉頭看向羅斌。
“羅斌先生,我行動不便,請你把大廳的門窗關上,門窗邊上有些小的按鈕,可以放下鋼製的門閘和窗戶柵欄,請你連着那些一道放下來。”
“鋼製的門閘?大師你怕外面的東西進來嗎?”羅斌疑惑的看着鹿歌,鹿歌卻搖搖頭。
“不,我怕裏面的東西衝出去。”
......
眼前是一片漆黑,但是似乎有什麼在呼喚自己,但是此刻張浩感到非常睏乏,只想沉睡。
“張浩...張浩...張浩...”
真是的,好累啊,叫魂呢這是,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嗎...張浩疲憊地想着,什麼東西輕輕拂過他的臉龐,稍微驅趕了一點睡意。
“張浩,你怎麼還在睡覺啊?要上課咯!”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詩茵?”張浩說著張開了眼睛。
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張浩向附近摸索了一下,什麼也沒有發現。
“這是哪啊!我怎麼跑這兒來了?”
“這是你的心裏啊!”不遠處有人用清朗的聲音回應道。
“我的心裏?那為什麼會一片漆黑?”
“因為你已經死了啊,死人的心裏可不就是一片漆黑嗎?難不成還色彩斑斕啊!嘿嘿...”
張浩愣住。
“我死了?”
“你死了,死得透透的。”
“那我為什麼還會站在這裏?”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某種怨念的產物吧,哈哈哈!”
“怨念?什麼怨念?”
“什麼怨念!怎麼?你不恨嗎?”
“恨什麼?”
“恨將你拋棄的那個叫書蝶的女人!恨那個像木頭一樣杵在原地害你死亡的霂子柒啊!”
張浩再次愣在原地,回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片刻后他有些獃滯地喃喃自語。
“原來我真的死了...但我並不恨誰...”
“不恨?難道你還要原諒她們嗎?你本來就只是個普通人,為什麼不恨?你又不是聖人,憑什麼原諒!如果那個叫霂子柒的女人沒有出現,你就該平靜地過完一生!娶妻生子!而現在,你躺在棺材裏,身體冰涼,終日被蟲子啃食,有誰會記得你?到最後不過一抹黃土罷了,那些陷害你的人,就得付出代價,他們,都必須死...”
黑暗中那個清朗的聲音忽然變得咬牙切齒,話里行間都充滿了極具惡毒的憤怒。
“必須...死?”張浩抬起頭,“儘管她們有錯,但是...罪不至死!”
“不至死?哈哈哈!她們不過只是利用你罷了!利用你的同情心!利用你的能力!她們各懷鬼胎!你又能知曉?人心隔肚皮!不然你怎麼會在這裏...好好想想吧,嘿嘿嘿...”黑暗中的人陰冷地笑了起來。
“利用?這也說不上誰利用誰...我也有私心...”張浩有些乏力地說,他感到疲憊再次襲來,想要陷入沉睡。
“難道...對你而言死亡不可怕嗎...”
“死有什麼可怕的,像我這種沒有價值的人,活着...只會把米吃貴...”張浩有些虛脫的自嘲,此時他的上下眼皮在不斷打架,很快就要再次陷入沉睡。
“哈哈哈哈!”黑暗中的人忽然爆出了一陣瘋狂的笑聲。
“無用之人是嗎?太有意思了,曾經的獅子變成了現在的廢人,真是有夠噁心呢。”
“隨你,怎麼說吧,我困了,不送...”張浩幾乎是在夢囈。
“即便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也無所謂嗎?嘿嘿嘿...”
如同一道閃電劃過張浩的腦海,將他的睡意完全驅趕掉了,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你怎麼知道?你見過她?”
“嘿嘿嘿,不知道啊...你不是什麼都無所謂嗎?連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又何必再言其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一切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她在哪裏?”張浩平靜地開口。
“你想知道?你憑什麼知道?連生死都無法掌控的你,有什麼資格接觸真相?無用的廢物!哈哈哈!”
“那為什麼,你要和我這個廢物說這麼多?有一句話說得好啊,物以類聚,你現在不就在證明你也是個廢物嗎?還是說...你這個比我還要廢物的廢物,需要我...幫你!做什麼嗎?”張浩故意將“幫你”兩個字重重咬了下音節
黑暗一下就沉寂了下來。
“怎麼,被我說中了嗎?如果你沒有什麼想說的,那我就睡了啊,晚安,廢物桑。”
“沒想到,你沒我想像中那麼不堪,算是把好刀,能用。”
“怎麼?不罵我是廢物了嗎?”張浩戲謔地笑了起來。
“想要什麼直說,不要拐彎抹角,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東西,但僅限於我的原則之內。”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你以為你是誰?一隻螻蟻也想和我討價還價嗎...這真是我這千年以來聽過最好笑的話了...”
“是嗎?既然你不想討價還價,那就再睡個千年吧!”張浩好整以暇的閉上了雙眼。
“哼哼哼,你嘛,雖然談不上喜歡,但也說不上厭惡...沒想到這麼多年你竟然從來沒變過,隱藏得夠深啊。”
“人嘛,都會變,但本質不會變,本質變了,活着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我不會告訴你真相,那不屬於我的服務範疇內,不過我可以給予你追尋真相的力量,這份力量可以一直伴隨到你找到真相,而你如果找到了真相,你的一切就將屬於我,這是我們的交易,你如果同意,我就允許你復活。”
“有趣,還服務呢?你是干海底撈的啊?”張浩笑出聲。
“雖然不是干海底撈,確實也是個服務行業...嘿嘿嘿,怎麼樣,復活這個條件夠讓你心動吧!我還格外附送你足以掌控生死的力量!不賴吧...”
“你的籌碼還不夠重,真相?這個詞可真有意思,什麼是真相?你說是真相就是真相了嗎?難道你說一句這就是真相!我就要把命給你?這和網絡詐騙一樣的鬼話現在連小孩子都騙不了。”張浩嗤笑。
黑暗中再度陷入沉默,很久之後,那個人才重新緩緩開口。
“這關係到世界的真實,所以我不會有再多的提示,不過我的契約一直都是最為公平的,既然你害怕,那我就再附贈一條吧。”
“直到你找到了你所認為的真相,並且達成你的願望,你的一切再歸於我,如何?”
“喲?這麼好說話?你不怕我許下一個又一個的願望嗎?”張浩嬉笑着說。
“不會,因為你達成願望以後,或許就會生不如死,屆時你甚至會求我用最殘忍的方式殺死你!哈哈哈哈!想想真是好期待啊!”
張浩心中一凜,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陷入了思考中。
“怎樣?不敢接受我的交易了嗎?”黑暗中的人冷笑着說。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讓我生不如死,這個契約,爺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