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或許是個突破口
程頌想到的,遠峰也想到了。
查各單位的小金庫,確實是一個敏感的問題。
在遠峰看來,也正是這個問題的敏感,可能就是解決爛攤子問題的突破口。
遠程公司現在的中層管理者,大大小小有一百多人。機構臃腫,人浮於事。在這個生產製造型企業里,非生產人員,居然點到了全員人數百分之二十多。
僅就這一點上,就像一個人已經患上重症。
必須下猛葯。
必須有一個突破口。
管理部門率先瘦身。精簡機構,是唯一的一條出路。
但動哪一個人,都會引起麻煩。一個這樣大的企業,人際關係錯綜複雜,而且盤根錯節。
只有找到一個理由,才好將這個管理體系重新洗牌。
查一查各自的小金庫,自然會拔出蘿蔔帶出泥。
遠峰的手指在桌面上輕擊。他也意識到,查各單位的小金庫,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是一把雙刃劍啊。”遠峰自言自語。
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遠峰站起來。
他下決心了,即便是把雙刃劍,他也要拿起來用。
遠峰有了這個決策,卻不能立馬實施。
這是一個大動作,必須拿到董事會上討論,經過董事會批准。
程頌已經去療養。董事會由鄭曉海來主持。鄭曉海既是常務副總經理,也是副董事長。
就年齡上來說,鄭曉海比遠峰大幾歲。從人生閱歷上來說,鄭曉海也比遠峰豐富。
鄭曉海的個子雖然不高,但長相壯實。就面相上來說,鄭曉海長得有點那個,上不了檯面吧。他屬於那種尖嘴猴腮的模樣。他的面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狡詐。
在小會議室門口,鄭曉海主動向遠峰伸出手。
遠峰卻打開了鄭曉海的手,說:“天天見面,也要這樣客套,你不嫌累,我還嫌累呢。”
鄭曉海笑着,卻是皮笑肉不笑,有一番表白。
“在下,隨時聽候調遣。”這話對於鄭曉海來說,就是廉價的。他從來就不認為,恭維話值錢。
遠峰不客氣地說:“你怎麼這樣的酸。不牙痛嗎?”
鄭曉海卻說:“怎麼,你不希望我表忠心,效犬馬之勞。”
遠峰笑着,說:“我可不希望嘴巴上說。”
兩個人這就並排着,進了小會議室。
身為副總,兩個人之前的關係,就是這樣的不咸不淡。時不時地,還說說悄悄話,你給我一巴掌,我給你一拳頭。
在鄭曉海看來,遠峰在這家公司的口碑,還有人緣,讓他望塵莫及。
但在心裏,鄭曉海是恨遠峰到牙痒痒。
身為常務副總經理的鄭曉海,只當了一天的總經理。重新選舉,他落馬,只能繼續當常務副總經理。
鄭曉海很清楚,在遠程公司,想當董事長,比較難。在他心中,程頌那個老不死,佔着位置不肯讓出來。
就他所知道的,程頌有機會去市府一個委員會任職。當個調研員挺好的。不明白,那個老傢伙,為什麼不為那個職位所動。
這事,要是輪到他鄭曉海身上,可是巴不得呢。
如果程頌去當那個調研員,鄭曉海就有機會當上董事長。
遠程公司在程頌的把持下,也是講究論資排輩。現在這個班子裏,資格最老的,當數他鄭曉海。
鄭曉海看重的不是總經理這個職位的本身。他看重的,是這個職務上能夠派生出來的東西。他不是一個喜歡爭權的人,卻喜歡奪利。
銷售,對於一個生產製造型企業,是龍頭。鄭曉海認為這個龍頭不好抓,也就盡量不過問銷售上的事。
對於技術上的事,他也很少關注。因為,那是遠峰的地盤。
他只關心遠程公司的人事和財務這兩大塊。這是真正的利益所在。雖然,這兩大塊是程頌的勢力範圍,但他沒有明着去爭奪什麼,卻在暗地裏培養自己的力量。
應該參會的人到齊了后,鄭曉海有了一個開場白。
“今天的董事會,只有一個論題,就是新任總經理的一個工作思路。希望諸位,能夠給予合理化的建議,還有,就是相應的配合。”
在座的都是老同事。唯一變化的只有遠峰。他由原先的最末一位副總經理成了總經理。
遠峰心裏清楚,在座的同事,要說心裏沒有波瀾,不可能。只是,大家把那種不愉快,壓在心裏。
就如剛才鄭曉海在會議室門口與他的貌似打鬧,其實就是一種掩飾。
想到這,遠峰雙手抱成拳,用了江湖上的一套,說:“諸位。在下不才,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現在,我這也是被架到了梁山上......”
在座的人,被遠峰這一招惹笑了。
這一笑,大家心頭有那麼一點堵的情緒,也就不翼而飛了。
“行啊。我們也就跟着你上梁山去。”管銷售的副總這樣說還樂哈着。
遠峰把雙手按到枱面上,繼續說:“遠程公司的現狀,我就不用說了。大家心中,其實都明亮着。我要說的是,既然大家這樣的看得起我。我呢,也就決心,披荊斬棘,在所不顧。”
遠峰停頓了一下,又說:“我呢,需要在座的配合。”
“好說,好說。”
“沒好大的事。你有事,招呼一聲。”
遠峰這就又說:“我打算查一查各單位的小金庫。”
在座的人,剛才還臉上笑容滑溜,聽遠峰這樣一說,全都肅然。
查小金庫,你瘋啦。
鄭曉海卻有些得意。行啊。你小子,終於中了我的圈套。
那幾個工人大清早闖總經理辦公室,就是鄭曉海線上的人去操縱的。
鄭曉海身後,可是有一大幫人。他只要對信賴的人做出一個暗示,自願排隊在他身後的人,就已經心領神會。
鄭曉海用的是老式套路,我先走卒,讓你架炮,然後......
就這麼溜了一眼,鄭曉海心中可是暗暗得意了。遠峰啊,你小子的花招,全在我的設計中。
遠峰還就是被鄭曉海的這一招提醒了。那幾個工人的訴求,給了遠峰啟發。
對於病入膏肓的遠程公司來說,小金庫,是大多數人關心的問題。當然,這一動作,必然會觸及到少數人的利益。
工作千頭萬緒,最好有一個突破口。
遠峰認為查各單位小金庫這個突破口不錯。
鄭曉海認為遠峰早晚會被這個突破口給廢了。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鄭曉海的一隻腳可是在檯面下小顛了。他有了勝利在望的感覺。
遠程公司有近百個班組。就是這樣的小班組,也有小金庫。至於工段和分廠的小金庫,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小金庫這一說法,用在班組,不確切。
就遠峰所了解到的,班組結算后餘下來的錢,多的不會過萬元,少的只有幾百元。這樣的積累,不能說成小金庫。
如果把這個說法放到一些分廠,倒是恰如其分。
有一年,遠程公司資金緊張,動員各分廠支持公司渡過難關。其中一個分廠,一下子就拿出一百萬元。
要知道,各分廠,在內部結算時,只是模擬二級法人單位,並不是真正的法人單位。一下子拿出一百萬元,並不是這個分廠的全部。
各個小單位擁有數額不小的資金,有人用於作怪的可能性也就大了許多。
遠峰居然要查小金庫。
與會者中有人為遠峰捏一把汗。這可是**包的引信,一點准爆。
這時,兩辦主任花可南竟然打起了哈欠。
看花可南這個樣子,有人就笑了。如果不是董事會,可能有人會關心一下花可南,因為什麼沒有睡好覺。
花可南用手在臉皮上輕輕拍打了,有着解釋,“昨晚,趕了一個材料,弄晚了。”
遠峰掃了花可南一眼。材料,給程頌弄的材料嗎?
其實,昨天晚上,花可南沒有寫材料。即便是有材料要寫,那也是副主任田凡的事。
花可南打了半夜的麻將。
沒有成功上位,花可南開始自暴自棄。
程頌給過許諾,擠走原來的總經理后,讓他繼位。最次,也是一個副總經理。
那個美好的願景,看不見了。現在,新的總經理就坐在對面。
這是董事會,大家的目光下,花可南起身。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這種會議上,他是要做好服務的。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就是做這種服務性的工作。
花可南給每個與會者的杯子裏續了水。
在這家大企業里當兩辦主任,挺辛苦。看他身子架,瘦的。
要說,他的營養不會差。一個有上億元資產的公司,年流水銷售額最多時可是達到七八個億。身為兩辦主任,迎來送往,陪吃陪喝,不可能缺少營養。
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吃得好的花可南,卻不見身上長肉。這麼多年下來,他還是那副樣子,下巴尖尖腮幫上無肉。
反倒是副主任田凡,大學中文系畢業來到遠程公司,這才幾年,就由一個瘦弱的小青年,發福到臉圓肚子圓。
有人私下裏評論花可南,心思不正,掠奪了身體內的營養。
遠峰的目光掃過花可南后,落在曹正剛的身上。
曹正剛是董事兼監察室主任。這時,他在把玩手上的圓珠筆。他的臉,永遠是那樣的紅潤。有人說他是營養好,有人說他是血壓高。
他的臉上,始終掛着難以表述的笑容。機關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愛好,喜歡研究《三國演義》。
同為遠程公司的管理層一員,曹正剛和花可南的想法,大不同。
花可南一直懷揣參加工作時的高遠志向。因為兩辦主任的身份,他所考慮的,不僅僅是站隊問題。他更多的考慮,是一步登天。
遺憾,命運不濟。他沒能一步登天。用他同老婆說的話,“我的命不好,這一生,就是寄人籬下。可我不甘心啊。”
他的目標,一直定位在公司的前兩把交椅。
因為,他參加工作時,就對一句民間俗話信奉有加:寧當雞頭,不做牛尾。
曹正剛呢,有自知之明。他說自己的祖墳上沒有冒煙,做到今天這一步,已經是老天開眼。他沒有當將軍的命,只選擇不要站錯隊,這一生就OK了。
遠峰把要說的話說完了。
主持會議的鄭曉海問大家有沒有什麼意見。曹正剛笑笑地看着遠峰。因為,他並沒有認真聽。
對於遠峰說了什麼,曹正剛並不看重。他只看重執行。遠峰給到他任務,他會不折不扣完成。
遠峰說:“我的想法,肯定會有疏漏之處,還請諸位多給意見。”
曹正剛說:“沒有意見。我支持。”
花可南說:“我同曹董事的看法一致。”
紀委主官關曉雲也表了態。她沒有意見。
財務總監柳姍已經在會議前得到鄭曉海的暗示,也就表達,“同意。”
還有三個董事,也表態,沒意見。
鄭曉海也投了支持票。
遠峰的心裏可是不爽了。他很清楚,這時候貌似水面平靜,卻感覺到暗流涌動。
因為,他在這個企業工作有不少年頭。這裏的一草一木,他全都熟悉。
他的這個想法,一旦實施,鬧好了,遠程公司今非昔比。鬧不好,他就是一個替罪羊,會被遠程公司的人口誅筆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