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爾虞我詐
自冷千葉跟劉巧鈺走後,嚴正就一直心神不定。時而悶坐出神,時而來回踱步。眼看過了一個時辰冷千葉還沒回來,終於按捺不住,大聲道:“葉千那廝怎地還沒回來?”
大廳里嘈雜人聲瞬時安靜下來,卻無一人回答。屋檐下雨滴聲淅淅瀝瀝。
嚴正轉眼望向正自沉思着的肖風,問道:“已過了一個時辰,怎地我的孩兒還未送回?”
肖風自冷劉二人走後,心裏也一直在琢磨着一個問題,此時經嚴正一打岔,思緒登時明朗,歡然叫道:“大哥!我知道了!”
嚴正撓頭道:“你知道什麼了?”
肖風興奮至極,叫道:“只要擒住葉千,便可要回你另一個兒子!”
嚴正皺眉道:“此話怎講?”
肖風道:“因為他便是殺你兒子的兇手!”
嚴正陡然一震,叫道:“這怎麼可能?”
肖風道:“你仔細想想他先前說過的話,其實他至始至終都在說謊!”
嚴正竭力回思適才葉千說過的話,卻並沒想到有何前後矛盾的地方,疑道:“像是……沒什麼不合情理的地方啊……”
肖風興奮地指着窗外道:“當然有!我問你,這雨下了多久?”
嚴正道:“約莫有四、五天了吧,這有什麼相干嗎?”
肖風道:“可是葉千卻說他遇見那彪形大漢時是‘烈日中天’!”
眾人無不恍然,心想:“怎麼當時我沒有想到此處!”
嚴正眉宇間猛然浮起一陣怒意,肖風不等他說話,又道:“這還只是其一。其二,他方才在拿出那張寫有他或問你、或答你的那張字條的時候,我就已經有點懷疑了。你想,若是真如他所說,那張字條真是有人事先寫好給他的話,那給他字條那人簡直就是神仙了!當他在問出‘敢問諸位,席間主人可是嚴先生’這句話時,你不過出於禮數恰巧問了一句‘閣下師承何處’,而假若你要是陰差陽錯沒問這句話的話,那麼他後面那句‘至於在下授業恩師之名諱,恕難直言’根本就無從說起了,而這句話要是說不出或者他說了你也就不再繼續追問了,那麼最後那句以免臟他師父姓氏的話就更是無法出口。可是,他先前在複述那‘彪形大漢’的話時卻分明說道對方要讓他‘一字不漏’的背出字條上的話,但你要是沒答那句話,他又要怎樣‘一字不漏’呢?在這種情況下,他若是執意仍要‘一字不漏’的話,勢必當場就要被我們瞧出破綻,拆穿陰謀!”
嚴正微微點頭,突又說道:“可是我卻偏偏問出了那句話,讓他所說的跟字條上所寫的一致了。”
肖風道:“這不過是他投機取巧抓住了你心理上的一個誤區罷了!我想,他為了要將那‘彪形大漢’塑造得神通廣大,身上決計不止藏有這一張字條而已!”
嚴正大驚,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沒問出那句‘師承何處’,那麼他就會以其他言語來問我,而後來拿出的字條上,就寫着的是他所說的另外的話?”
肖風一拍大腿,道:“正是如此!所以說,無論他當時說了什麼,在後來拿出的字條上就必定會寫有他當時所說的話!大哥舉一反三,當真是聰明絕頂!還有種可能,就是他身上就只有這麼一張字條。要是他後來說出的話與字條上寫的話不能一致的話,他就不拿出來給你,而你也不會知道他身上原來還藏有這麼樣一張字條呀!”
嚴正恍然道:“如此說來,他與那‘彪形大漢’根本就是同一人!”
肖風拊掌道:“正是!方才我們大家自酒樓去到劉老漢家,再從劉老漢家來到你家,其間不過只花了半個時辰而已。可眼下他已去了一個時辰還未返回,那麼這多出來的半個時辰他去了哪裏呢?”
嚴正沉吟道:“那麼,他去了哪裏呢?”
肖風正待答話,萬籟俱寂中突然飄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嚴爺,請開門!嚴爺……”
正是冷千葉到了!
眾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管家整了整衣衫,不疾不徐地走去開門。肖風低聲道:“大哥等會兒千萬別衝動,且先看他有沒有帶回令郎。倘若沒有,我自會設法拆穿他的詭計,再逼他交回人質……嚴爺這次能否要回孩兒就看大家是否沉得住氣了!所以,大家一定要聽我指示,切莫輕舉妄動!”
眾人紛紛點頭道好。
“嘎”的一聲,沉重而腐朽的大門緩緩開啟,一陣冷風隨之涌了進來,大廳里的蠟燭隨風飄曳,立時便熄了幾支。冷千葉快步走入廳堂,一身白衣似雪,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冷千葉雖已換過一件與先前極其相似的白袍,但肖風心細如塵,還是瞧出這並非他之前穿的那件,只是一時間還猜不出他匆忙之間換衣服的用意。
嚴正見冷千葉只身前來,忍不住便想發作,卻被肖風搶言道:“葉兄辛苦了,快請入座!”
冷千葉聞言上前,正欲坐下,肖風面色突然大變,雙手急舞,示意大家不可說話。除冷千葉之外,旁人都知道他是在用計,於是全都逢場作戲予以配合。
一時間人人神色緊張,屏息靜氣。過了片刻,肖風才將食指伸入茶碗,蘸水寫道:“留神!有敵人!葉兄回來時可是被人跟蹤了?”
冷千葉的武功何等精湛,豈有被人跟蹤而不知之理?但對方既然點名問出此話,他也就只得以指蘸水寫道:“小人不知。應該沒有吧?”
他這九字一寫出,觀者無不為之動容。
冷千葉望了眾人一眼,心頭納罕至極,暗道:“何以他們一見我寫出的字就這等震驚?莫非我寫錯了什麼?”
本來肖風尚不確定葉千究竟是主謀還是同夥,此時一見桌上這九個字,心裏再無疑問,淡淡一笑,低聲道:“葉兄定然是被人跟蹤了,你瞧,那人不是正在窗外窺視咱們么?”說著左手朝窗外一指。
冷千葉下意識的順着他手指望去,卻見窗外空空如也,哪裏有什麼敵人窺視?忽然間,耳畔風聲虎虎,冷千葉回頭但見肖風五指成鉤,朝自己左胸“乳中”**急抓而來。
肖風這一爪突兀之極又猛烈之至,實不可與先前嚴正的出手同日而語,兼之所攻部位又是人體要**,直逼得冷千葉不得不出手拆招。
以冷千葉的武功要化去這一爪的攻勢自是不難,但前面苦心假扮的“葉千”卻就不免要被拆穿了。冷千葉急怒之下,內力急灌右臂,揮掌硬接了肖風的這一爪。
只見紅光一閃,“砰”的一聲悶響,肖風踉蹌倒退,臉色慘白,神色間俱是驚恐,而冷千葉卻仍傲立當地,大袖飄飄,威風凜凜,叫人不敢逼視。
肖風急提內勁,好容易緩下退勢,只覺右手掌心灼熱難當,整條右臂酸痛異常,竟逐漸沒有了知覺,顯是經脈已被對方剛烈的掌力所震斷,惶恐間失聲叫道:“‘紅炎絕情掌’!你……是‘右東’門下冷千葉?”
冷千葉冷笑道:“看不出來你小子倒還真有兩下子,居然想到誘我寫字這一招!”
適才冷千葉在倉促間出掌時已然想明白何以眾人一見他字跡便就悚然動容的原因。原來,肖風謊稱有敵人在外伏擊,無非是要塑造出一種緊迫的氛圍,要使得冷千葉在毫無提防的情況下寫字。而冷千葉在毫不提防下所寫出的這平凡無奇的九個字,字跡竟與先前“葉千”拿出的那張字條和包裹嚴正兒子首級的白布里寫的字的字跡一模一樣。這麼一來,就相當與冷千葉親口承認了自己是一飾兩角,而殺害嚴正兒子的兇手也就昭然若揭了。
嚴正面如金紙,咬牙切齒道:“我已依言歸還了田地,我兒子呢?”
嚴正今日邀約的朋友本來甚多,但兩個時辰內陸陸續續的走了一大半。現下所剩的僅有六人而已,其中還包括了嚴家那弓背曲腰的老管家。冷千葉環視一周,微微笑道:“好,你很聽話,我這便還給你!”
話音剛落,眾人但覺眼前一花,圍坐的圓桌上赫然便就多了一個與蹴鞠一般大小的油布包裹。
基於前車之鑒,眾人一見這包裹便即猜到裏面所包物事必定是嚴正另一個孩兒的頭顱,不由得尖叫出聲。嚴正怒不可遏,一把將桌子掀翻,縱身朝冷千葉撲去。但他身形才剛剛掠起,就被身旁一人一把抓回跌坐在地。
嚴正只覺這一拉之力奇大,抬頭一看,卻見伸手抓他之人竟是骨瘦如柴的老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