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活死人報仇 第78章 坑人一二而已

卷一 活死人報仇 第78章 坑人一二而已

昨晚沈先生跟楊六郎談到月上中天,楊六郎決定帶走這一家孤兒寡母,不為別的,為了孩子死在邊關的爹,為了八九歲的孩子讀邊塞詩時高亢的聲調如長歌當哭。

夜裏月下,沈先生把馬刻鵠母子來的來歷說了一遍,在楊六郎仍凌冽如刀的目光逼迫下,沈先生猶豫一番,為了取信姓楊的大個子,頗不好意思地把他和馬兒娘的事情都坦白了。

孩子早慧,把事兒都看在眼裏,怪不得對沈先生如此嫌惡。

“那本邊塞詩集是你專門給馬兒手抄的吧?”楊六郎頗有感觸地問。沈先生赧然默認。

馬刻鵠貫籍隴右扶風,真不是他小小年紀學會吹牛,扶風馬氏的確出過不少英雄人物。刻鵠二字,來源於炎漢伏波將軍馬援的《誡侄書》。漢末馬超父子兄弟,也是一時豪傑。馬援馬超,俱是扶風人。

五年前,馬刻鵠的父親在北方邊關戰死,家裏幾間舊屋,一畝三分地的薄田,連同朝廷撫釁的二百兩銀子,都被見錢眼紅的族人給佔了,理由竟然是馬兒娘是個羌人,孩子是個雜種。馬兒娘便牽着小小的馬刻鵠,一路憑着記憶往西而行,希望能回到娘家的部落。到了此地,饑寒交加病倒在村口,被偶然路過的沈先生撿回莊子裏,一頓姜水和小米糊糊,才救下了娘倆的性命。

此後,馬兒娘給賈老爺家的長工和家丁縫補漿洗,每日起早貪黑,掙得半斤小米或麥子,艱苦拉扯着孩子生活。馬刻鵠長大了一些,便幫着賈老爺放牛割草、曬麥拾柴等,一日換得二三個銅錢。

馬刻鵠過完七歲生日,馬兒娘跟沈先生吹了枕頭風,最後兩人一合計,讓馬刻鵠每日在祠堂外旁聽沈先生給別人孩子啟蒙授課。畢竟

沈先生是拿了人家賈老爺的脩金的,不能夾帶私活。

“賈老爺是個吃人不吐骨的狠人,盯着馬兒娘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要不是我總小心防着,運氣好,大人小孩,早都被嚼成渣了。求你帶走她娘倆吧!”沈先生最後膝蓋一軟就要給楊六郎跪下磕頭。

楊六郎手快,一把捏住沈先生的衣領,把他整個兒提了起來。

“你呢?咋辦?”

“我在這裏想辦法,拼了命也拖住賈老爺一二天,讓你走遠。”沈先生看來視死如歸,這個想法應該醞釀很久了。

馬兒娘是李夏國的羌女,馬刻鵠的爹在一次跨地千里的遊獵到西邊,敵人沒抓到,倒是拐了位羌女做婆娘。馬兒娘高鼻大眼,皮膚黑亮,身體健碩,尤其豐滿,充滿了異域風情和誘惑,徐右松一見之下,口水直流。怪不得沈先生願意拚死也要救這苦命娘倆出火坑,着實是抵不過美色侵心。

早飯喝着稀可照人的小米粥。口欠的徐右松哪壺不開提哪壺,逗問馬刻鵠:“不去跟你的朋友們道個別?”

“我沒有朋友。我是個小蠻子。”孩子低下頭。

兩國對峙,兩邊民眾互相敵視,是人之常情。況且中土歷來重視華夷之分,窮得叮噹響的小蠻子,在哪裏都不受歡迎。

“你們馬家祖上兩個大英雄,一個叫馬援,一個叫馬超。知道馬超吧?他的祖母和娘親都是羌人。我有許多朋友,也是羌人,他們和我一起,出生入死,守着大頌西北邊關。”楊六郎為了安慰開導孩子,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馬刻鵠抬起頭,一臉疑惑,但眸子裏分明閃爍着光彩。

“知道刻鵠是什麼意思嗎?”楊六郎順勢轉個話題。

馬刻鵠搖搖頭。

“其實我也不懂,但你可以問問沈先生啊!”楊六郎指指旁邊的沈先生

楊兄弟好人吶,感動得沈先生差點碗都端不穩。

馬兒娘起身要收拾碗筷,卻被楊六郎攔住了。楊六郎還去把馬兒娘昨夜收拾起來捨不得扔的雞骨頭找出來,扔得坑上地上都是。

沈先生遵照楊六郎的吩咐,翻出紙筆,楊六郎口述,沈先生一字不差地寫了下來。

然後楊六郎更做了一件讓他們摸不着頭腦的事。楊六郎用徐右松的大槍,在門角挖了個坑,然後又填加去,還用腳踩實,做出盡量遮掩的樣子。

收拾停當。

楊六郎向徐右松一伸手:“拿來!”

“拿啥?”

“銀子。”

“沒有!”

楊六郎變法戲一般,從徐右松破羊皮襖里摳出了一塊銀塊,足有十兩重。

徐右松哭喪着臉,如喪妣考。楊六郎卻不管這些,用銀塊把沈先生剛才寫的信壓在坑上,還把徐右松的大槍隨手丟在地上。

日頭剛出,五人行色匆匆南去。路上哪個光棍漢嘻皮笑臉跟馬兒娘打招呼,大家都顧不及,急急如喪家之犬。

一路上苦了沈先生和馬兒娘,馬刻鵠與徐右松騎在馬上,一陣狂奔,一陣詩書聲,從未有過的愜意快意。楊六郎人高腿長,

中午時分,除楊六郎外,其餘人都又累又渴,只得尋了一處偏靜無人的樹林歇憩。

徐右松一臉阿諛的樣子湊到站在遠處放哨的楊六郎身邊,壓低嗓音問:“楊兄弟果真是西北邊關出身?”

“不是。”楊六郎沒好氣,斜了他一眼,讓徐右松全身一冷,打了個哆嗦。

日落時分再歇憩,楊六郎打了幾隻山跳,做慣山賊的徐右松讓四人大飽口福。

“楊大象你怎麼不吃?”馬刻鵠握着半隻山跳腿邊大快朵頤,邊高聲問仍站得遠遠的楊六郎。

“我是一頭吊睛白額大蟲精,剛才逮住山跳時,已經生吃了幾個,這會不餓。”楊六郎迫於無奈,邊張牙舞爪邊胡說八道。

馬刻鵠被逗得哈哈大笑。

不想孩子笑聲未止,一口大風從西邊吹來,剛才暗中與楊六郎對峙的幾隻野狼夾着尾巴就逃,牙都不敢呲一個。

遠在蜀中的大和尚惠和,被一股西來冷風直鑽脖頸,連打幾個響亮的噴嚏,小寺廟年久失修的屋檐上恰好掉下一片瓦,正中惠和的大光頭,砸起了一個大包。

天波府的大貓,不知被什麼東西激怒了,蹲在牆頭,仰頸向天怒吼,吼聲竟然像絕虎嘯,而非貓叫。

徐右松吃了近些日子來吃得最好的一頓,吃飽喝足了,有了力氣,才驀然心痛起昨日今日損失的銀子。

“二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啊!二十兩,都可以買個暖床的娘們了。”徐右松不敢跟楊六郎提賠償銀子的事,只好捂着心口唉聲嘆氣。

沈先生非常同情徐右松的遭遇,因為他也是個窮光蛋,這輩子都沒幾次能摸過二十兩銀子。

還好,沈先生畢竟是個讀書人,比起徐右松這個眼窩子淺的糙漢,心中會計較多了。

“二十幾兩銀子,能讓你脫身,順帶買了賈老爺的性命,值不值呀?”楊六郎不知何時來到二人身邊。

“沈先生寫的信真能騙得過那幫官兵大爺嗎?”徐右松十二分疑惑。

“不能,但加上那塊銀子就差不多五六分了,還有門角一個坑,十有七八。”楊六郎說得陰惻惻,讓徐右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撥回去搬兵來的兵痞,來到村子裏,一定會找到賈老爺,發現我們逃走了,就會去搜屋,然後就看到我們留下的銀子和信,信上說先前謝過賈老爺的幫忙,孝敬了一些不成敬意的碎銀,再次感謝賈老爺的關照,說我們要往南方蜀中投親,這親戚又是賈老爺的舊識,無以為敬,只好銀子說話。”仔細的話,由沈先生代為解釋。楊六郎實在無法跟徐右松那顆榆木疙瘩聊。

“官大爺們不相信呢?”

“官大爺們一定相信的。天底下沒有人會相信幾十隻麻雀一會兒就能吃了一百斤麥子,也沒有人會相信有人心甘情願拿十幾兩銀子賠償麻雀吃麥子的事,更不會有人相信有窮光蛋能拿出五兩銀子感謝恨之入骨的仇人。再加上門角的那個坑,地上的雞骨頭,讓官大爺們怎麼相信賈老爺說的話。”

“既然不相信賈老爺,就會相信信上所說。然後官大爺們就會經過一番推敲,得出這麼一個結論,馬兒娘倆是個流落在此或者乾脆就是預先安排在此隱名埋姓的馬賊家眷,一直得到賈老爺的關照,挖出埋藏在門角的銀子后,還不忘留下一塊以表感謝。那麼賈老爺就與六盤山馬賊脫不了干係,說不定就與被劫的佛門舍利脫不了干係。”說到這裏在,沈先生忍不住感嘆,楊兄弟真神人也!

“想到這層關係,官大爺們就一定會好好招呼賈老爺,賈老爺呢,一定說不出個一二來,所以,官大爺會很生氣,後果很嚴重,說不定賈老爺一家子都不得安生了。你說,這銀子花得值不值?”

“值,值!真他娘值!”徐右松豎起大拇指。

“徐兄弟的隨身大槍都遺漏忘了拿,所以我們走得很着急,就更加顯現信上所說是真話,現在官兵們一定往南方向追我們了。可惜啊,南邊不是溝就是壑,在茫茫荒原上找幾個人,真不容易。”沈先生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信上真是那樣寫的嗎?這般精彩?”徐右松看着沈先生的得意樣子,有點酸溜溜。

“當然不是這樣寫,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沈先生狠瞪了徐右松一眼,怪不得楊兄弟不願意跟這榆木疙瘩玩兒,太費口水了。

“可能官大爺裏面有聰明人,但等他們從惱怒中清醒過來,我們至少在二百里之外,到時我們再折個方向,或化妝分開走,官大爺們能耐再大,手段再高,咱們這幾條小小魚兒還是能漏網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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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將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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