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麗人 天選者們-11
咔咔咔咔咔——耳邊傳來了一股震動耳膜的聲響。
通往ambivalence咖啡店的捷徑——拐角過去的那邊路面似乎正在施工,其中一側的車道已經完全被封鎖了,雖然我不是占卜師,自然是沒有辦法預測到這種情況,可是這種交通量大的道路,還真希望他們到晚上再開始施工,大概是因為天氣熱的關係吧,就連這點小事我也忍不住發起牢騷來了。
走了十分鐘左右,來到一條熟悉的馬路。
一瞬間,我感覺到了某種近乎於耀眼的白光。
跟位於建築物陰影中的小路不一樣,大馬路上的陽光簡直可以用毫不留情來形容,從高樓大廈的鏡面玻璃反射過來的陽光化作了熱浪,火辣地烤灼着柏油路面。
正午之前,路上便充滿了各種各樣的人種。
身穿便服的少年少女比西裝筆挺的公司職員還要多,這大概是正處於暑假期間的緣故吧。
有着各自一天安排的他們,在把所有過路人納入視線中的同時,卻將其作為某種日常風景而視若無睹,我也是一樣,要是對每一個路人都加以關注的話,一天就會在眨眼之間過去了
對於鄰人的漠不關心是近代化導致的道德性變化——我覺得並不僅僅是這樣,雖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我們本來就是一種必須跟別人保持某種距離,才不至於迷失自我的生物。
要是對所有的一切都投入自身感情的話,那肯定就會喪失自己的主角位置了。
所以即使擦身而過的某個人露出陰鬱的神情,也最好當做沒有看見,這才是讓自己順利生存下去的竅門,或者說是常識吧。
我跟其他人一樣,也很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在另一方面覺得,要是對明顯遇上了有困難的人見死不救的話,也會讓自己偏離原有的生存方式。
比如說,對了——
作為目的的咖啡店,前面出現了一大波人圍着某一個趴在地上的人的情況,我還是忍不住會靠過去看看。
過去一瞧,才發現是一個趴在地上的女人正對着撒滿路面的白色沙子大聲叫喊着,她熱淚盈眶,她情緒崩潰,可是卻沒有人知道她是因為什麼而在這裏成了這個樣子。
“不好意思,請問你們知道這裏發生什麼了嗎?”
我隨機地詢問了在身旁圍觀的群眾,可他們紛紛表示自己也是被這女子的異常情緒吸引過來的,還沒有人上前去了解她的情況。
“沙子啊,是那些沙子啊。”
在這些人的旁邊,有一個明顯不止是來當圍觀群眾的男性,正大口大口地抽着煙,把那和夏天的煩躁悶熱極其相配的煙霧吐到空中。
他的口音聽起來跟日本原住民有些差異,但卻有着一張亞洲的面孔,大概是從哪裏來的中國或韓國遊客吧。
“不過沒想到那傢伙居然就這麼正大光明地在大街上動手啊,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整個人都變成了一灘沙子了。”
“您好……請問您知道這裏發生什麼了嗎?”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還有個完全沒見過的小哥來向我打招呼了,我們應該從來沒見過吧,我的記憶力不好,可能已經記不清楚你是誰了。”
“我們確實是沒有見過的,我只是對於您剛剛說的事情有點感興趣,您是不是看到了剛剛這裏發生什麼了?”
“還能發生了什麼呀?就是動了手,然後死了人嘛。”
“死人……?”
我再一次看向了那個女人正在彙集起來的白色沙子,應該是……沙子……沒錯吧?
“這些沙子……?”
“那叫做能力啊,能力,不過說實話我也沒有見過就這樣在大街上動手的,再怎麼說也真是盲目地對自己的‘權能’充滿自信啊。”
再怎麼說,聽到權能這種“鬼”用來稱呼自己能力的詞語的時候,我也還是能夠迅速了解到眼前這個男人肯定跟“者”或者“鬼”有關聯。
“不好意思,我的名字叫源佐忠,請問該怎麼稱呼您?”
“我?小哥你是在問我的名字嗎?我這種不值得一提的老人其實也沒什麼么好名字了,非要說是留在人間的那種代號一樣的東西的話,應該就是騫形川這個名字了吧。”
“……中國人?”
“只從名字上來追本溯源的話可以這麼算。”
“……”
別的不說,眼前這位明顯比自己大的男性說話倒是一套一套的。
“所以您剛剛說的那個權能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事,不就是那點破事嗎?明明是可以悄悄摸摸行動的傢伙,非要把自己的能力在大街上用出來,真是的,雖然對我來說找起來也省了些麻煩,但是這樣還真是沒品啊。”
幹活做事都要講究一個品——男人彈掉了抽剩的煙頭,趁着還沒被熱愛環保的日本群眾盯上,就離開了圍觀的這些人身邊。
“……‘者’嗎?”
漠然地追上去,忘掉自己約定也不好,雖然這個人的身份確實讓我在意,而且關於眼前這一灘白色的沙子是一個人的事情,也實在令人費解,不過總之還是要先去把安比接到了再說。
更何況今天要去接的也不止是安比一個。
暑假的計劃一下就變成了白紙。
本來以為至少會排滿到八月第一周的我們的戰鬥生活,偏偏在剛進入暑假的當天,完全出乎當初的意料,早早宣告了終結。
“——唉,還真是夠出人意料,爽快到這種地步的話反倒讓人覺得乾脆利落,你們怎麼認為?”
安比回頭向背後的兩人發問,可是卻沒有得到回應。
聽說,這裏曾經是加納就讀過的高中學校。
“你的高中——!?”
“為什麼要這麼驚訝?難道我看起來不像是會讀高中的那種人嗎?”
十分鐘前,加納平淡地說著。
到上個月為止都喧囂不止的操場,如今卻籠罩着一片靜寂。
在夏日陽光烤炙下的茶色大地,讓距離感變得毫無意義的,充滿整個視野的藍天,令人聯想起地平線的,無論是運動員、球還是球網,全部都消失了的平坦風景。
時間是八月三日,學校理所當然已經進入了暑假。
操場上沒有了學生的身影,說不定就連校舍裏面都空無一人,即使是祭典剛過的會場,這種寂寥感也顯得過於極端了。
而利用了這種極端來到這裏的就是我們。
“……真是吃了一驚,為什麼你會有後門鑰匙那種東西呀,源哥哥,在決定要潛入的事之後,我還以為要翻越圍欄跳進來呢,噢,難道你是打算對學校裏面的年輕女孩子下手嗎?”
“……不,沒能回報你的期待,實在抱歉,我也沒有那麼多空餘時間,也不會準備得那麼周到,只不過是之前在這裏幫忙處理了某起事件后,把備用鑰匙就一直保管下來了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深奧的意義,對了,我還有社團活動室的鑰匙,那邊你們也要打開嗎?”
“不……也沒必要做到那個地步,可是沒想到連我們那些細心的傢伙也看漏了一眼,那種……怎麼說好呢,是不是有什麼可以讓別人偏袒自己,或者是網開一面的要訣?”
“有啊,如果你真的想實踐的話,我就可以告訴你,不過你沒有那個必要吧,比起這個,不趕緊把那個熊孩子抓起來的話可不行啊,加納,放着不管的話難保會闖進校舍里。”
“說的也是。”
加納毫無幹勁地應了一聲后邁出了步子,在穿上了男裝,而且再也不往臉上塗抹胭脂之後,她看起來越來越像一位年輕男性了,並且現在她的職務也是要率領一支擁有能力的“者”軍隊,再怎麼說也得有一定的霸氣才能夠控制得住吧。
不過再怎麼厲害的軍人,今天也只是非法入侵者,如果只是到操場的話也算情有可原,可是進入校舍的話,就說不上什麼網開一面了。
“喂喂喂,安比小姐!你別動啊!——”
加納搖擺着肩膀做出了前傾衝刺的姿勢。
她的目標正是打算光明正大地越過操場的第三個共犯,也就是這場入侵劇的策劃者安比。
“加納小姐,你現在越來越像大猩猩了,你可不要直衝過來啊,難道你是因為雄性激素分泌太多,在炎熱暑氣中終於因為我的魅力而發狂了嗎?”
“放心吧,安比小姐,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對你產生什麼情慾的。”
就像是在看一場激烈的美式足球球賽一樣。
加納以幾乎能撞碎牆壁的勢頭,正面撞上了安比,兩人咕嚕嚕地滾了好幾圈,揚起一陣灰塵,毫無疑問,那是真的想要把對方殺死的一擊。
“……唔……還真是年輕有魄力,在這麼熱的天氣,虧你們還能動得起來……”
我可是光呼吸就已經覺得快死掉了。
我用左手擦了擦滲出額頭的汗水,在可以瞭望到整個操場的樹蔭底下坐了下來,躲開了陽光直射之後,氣溫雖然算是好受了一點,但是操場上的熱氣卻比午後還要濃密,也許是已經真正開始沙漠化了吧,甚至還冒出了類似海市蜃樓一般的陽炎。
另一方面,從正上方還傳來讓腦子發暈的“唧唧——唧唧唧唧”的超音波……不,是蟬聲,如果說它們是一直在有節奏地鳴叫着的話,雖然聽起來很不錯,但要是連一秒都不休息,拚命工作下去的話,也是違反了勞動標準法,所以我還是希望它們能歇一歇,而且夏天還有那麼長的時間,至少應該考慮一下能力的分配,再考慮怎麼去度過悠長和安穩的退休生活——
“……不,也不會想啦,畢竟人家都說‘熱也只是熱七天’嘛,那麼說也就是活得那麼急也沒有損失了……啊,不行,這裏怎麼好像更熱了……”
操場上被加納推倒了的安比,不知什麼時候滑溜了出來,並完成了一招逆十字壓臂的摔跤動作,她之所以含着眼淚,大概是因為那件新衣服沾滿了沙子的緣故吧,加納的撞身攻擊竟然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實在是可怕至極。
……說句題外話,那個作為天選“者”而被眾人所傾慕的大小姐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但是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她和她熱愛軍火的姐姐不同,曾經認真熱心學習過護身術。
那麼遙遠的事情就先不說吧,今天的最高氣溫是三十五度,降雨預測顯示這一周里基本上沒有下雨的可能性,雖然我已經徹底輸給了那毫不留情面的盛夏太陽,但是只有安比那精神飽滿的樣子跟往常毫無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