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大人...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則琰貼近一步,眯着眼,氣場危險,“那小太監是什麼意思。”
“我就是想,好好睡一覺。”反正都說了,蘇果覺得說完比較好,於是索性坦白:“大人,我這幾日睏倦的很,你睡覺總是,總是不老實...”
陸則琰點了點頭,聲音聽不出喜怒,“所以,你是不喜歡本王碰你。”
“不是,不是。”蘇果生怕大人誤解,忙抓着他的袖子,不要臉皮地急道:“大人,我喜歡的!”
蘇果很愁,大人為什麼就不明白,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女子也是會累的呢。
“我知道你也會累。”
陸則琰佛看穿了她的心事,低下頭靠在她的耳邊,輕聲道:“可是,難道不舒服么。”
蘇果腦海中轟一聲,瞬間從耳朵根紅到了脖頸,儼然有繼續往下的趨勢,倒是也不能說不舒服,一開始難受,習慣了就....啊,她在想些什麼??
“既然你答不出來,那要不要試一試。”
蘇果身子不由自主往後縮了縮,和陸則琰隔開了點間距,面上發燙,結結巴巴地,“試,試什麼啊。”
陸則琰垂眸盯着她,“試,你更喜歡本王怎麼對你。”
蘇果不明白這要怎麼試,橫豎她沒有更多的虧吃,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陸則琰勾唇笑了笑,慢條斯理地上前,將她錮在牆角,“放鬆點,今天沒有你的首肯,我不會欺負你。”
他彎下腰,薄唇貼在離蘇果一寸處,故意啞聲道:“那麼,我現在可以親你了么。”
蘇果鼻尖充斥着男人身上的蘇合香,還有耳邊輕微聲響的炙熱氣息,思緒簡直是一團漿糊,糊裏糊塗地答道:“那就只可以親親。”
陸則琰輕笑地道了聲,“好。”
他低下頭,右手扶着女子的頸后,稍稍輕往上送,便欺上了那抹香甜的粉色柔軟。細緻的吻從唇開始,綿綿地落在她的眼睛,鼻尖,又回到唇齒間再繼續摩挲糾纏。沒有暴風雨般忽然的令人手足無措,取而代之的是細膩的試探和呵護。蘇果的緊張情緒慢慢在這抹溫柔里消失殆盡,她順從地跟着他描繪慾望,身體在經過他那麼多次的調.教之後,下意識地做出本能的回應。
瑩潤溫熱的氣息在兩人曖昧的情愫下愈加升溫,女子的嚶嚀聲隱隱溢出,陸則琰卻在此時忽然撤走,染了情.欲的雙眸是極為好看的淡琥珀色。
蘇果覺得身上的依靠突然少了大半,她睜開眼,眼底蓄滿了霧蒙蒙的水汽,不解地仰頭,“大人?”
她想問大人為何不繼續,可她說不出口。
陸則琰雖然難忍,但有心不放過她,嘶啞道:“想問什麼。”
蘇果眼裏寫滿了那句話,偏偏就是說不出來,只能死死拽着陸則琰的衣襟,生怕他走。
“還要不要讓我走。”
“不要了。”
蘇果已然丟盔卸甲,咬唇道:“本來也,不想大人走的,方才那個人敲了門,知道他身份之後,我就害怕了。”
她低着頭,埋進他的胸膛,“大人,我害怕。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陸則琰已經在儘力自持,可她看起來太過可口,讓他忍得很是辛苦,“好,這次是不是心甘情願。”
蘇果頭都沒抬起來,耳朵尖尖紅着,“嗯,其實,每次都是的...”
“如你所願。”
...
路府尹自從查完蘇果等人的‘家底’之後,對他們這個送上門來的‘冤大頭’那是越來越越滿意。
雖說沒有把花滿樓的韓豐羽安排進去,還糟了那個俊美護衛好幾天的冷眼,但男人間的爭寵嘛,他可以理解。
這事也不急於一時,喜新厭舊不過是遲早,天底下哪有不偷腥的貓啊,可惜他不知道,這個夫人自己就是條被老虎叼走的魚,反抗起來尾巴都翹不動的那種。
然而滿意歸滿意,這個婦人卻忽然彷彿對此事失了熱忱,說什麼難得來江南,要多遊玩幾天再繼續考慮。
她就在江北,離得不遠,怎麼就難得來江南了?
路運廣想起她的冷淡模樣,心情立馬差了,譬如說今日,講好的兩方就此事簽契,她居然拉着男寵和護衛跑去逛街市!
江南最有名的長街上,正吃着米糕的蘇果捂嘴打完了個噴嚏,輕輕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是有人在背後說我呢。”
“大人,想來是府尹,肯定對我恨的牙痒痒。”蘇果嗔怪,更似撒嬌,“大人,您就不能讓我演一個溫柔大氣的。”
“憑什麼要你對他溫柔。”其實演什麼的不重要,他就是不想看她對他以外的人和顏悅色,恨不得她本人也更加囂張跋扈才好。
陸則琰護着她遠離人流,“路運廣敢說你,本王以後替你討回來。”
“對呀,又不是我要出來玩,他怎麼不說大人呢。”蘇果心道,果然連壞人都只會挑軟柿子捏!
陸則琰笑着搖頭,“慢點吃,我不搶你的。”
“大人是看不上民間的吃食。”
“誰說的。”陸則琰用指腹揩掉蘇果嘴角的白色碎屑,笑道:“我就是喜歡看小太監吃。”
蘇果見他心情好,立刻提了個要求,“大人,反正我現在也是解開帷紗吃的,能不能將兜帽摘了?”
一天熱過一天,她還總戴着,真是麻煩極了。
“不許,吃完了繼續放下帷紗。”
“...”
江南是各地走商聚集的地方,在這條主街道的人最多,珠寶首飾,藥材香料,古玩畫舫,各類雜貨應有盡有。臨街的老鋪子雖裝飾老舊,裏面的東西卻是新穎的玩意兒,不乏時下流行。
大街上隨處可見穿着考究的大戶人家攜家帶口出來走逛,也有剛出天地的老漢拉着拖車來叫賣蔬果,比起京府更多幾分熱鬧和自在。
蘇果不是愛吃甜食,她就是愛吃,以前就不挑,現在心裏沒了包袱,吃什麼都覺得更香,而且也不怕長胖,反正睡得那麼差,想胖也胖不起來。
她記得陸則琰也喜歡吃甜食,看到家做芝麻湯圓的老字號,拉着人就要進去找坐,陸則琰寵她,由着她扯袖袍,看得身後的若楓難得露出皺眉的表情。
店鋪是家百年老店,只有單層,位置也沒幾個,卻坐的滿滿當當。蘇果沒的挑選,最後找到了臨街的一張兩人座。
小二樂呵呵地跑來,看出二人着裝皆是不俗,女子雖看不見容貌,但看這位公子,由此及彼,顯然非富即貴。
他面上表情不自覺地軟下幾分,笑道:“二位客官,想吃點什麼呀?”
“你們店裏,有哪些招牌的甜食?”
“我們店裏寫出來的都是招牌。”小二拿出菜品的單子,送到蘇果面前,“這位夫人,請您和您的夫君慢慢挑選,買多了還便宜。”
陸則琰聞言,瞬間覺得這個小二很有眼力勁,“好吧,那就都來一份。”
說罷,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若楓,立刻付完錢銀,還賞了碎銀給這個小二。
蘇果原想精挑之後,比算着價格再點,沒想到半路被陸則琰的話截住了。
“大人,點那麼多吃不掉怎麼辦?”
“可是你不是每份都想吃么?”陸則琰見她方才猶豫那麼久,明顯是都想要,她若是喜歡,將鋪子買下來都不過是件小事,更何況是買幾樣甜點。
“...”話是這麼說。
蘇果心裏的確這麼想的,她難得出宮,以前在恩施也是呆宅子裏,沒有過這樣肆意玩耍的。
她舔了舔唇角,'勉為其難'地道:“好吧,最多我多吃點,吃不完也可以帶回去...”
在等甜食上來的過程中,蘇果正想摘掉帽子,反正等會用食的時候也要摘,大人只允許她吃東西的時候能透透氣,當然要趁這個機會早點散散悶熱。
然而卻聽到旁邊桌有人議論。
路人甲說興緻高昂,得意處差點高呼,“誒,我說你聽到了沒,咱們明殷朝把那個什麼,恩施和周邊小土司府給收歸啦,咱們國土又多了個城。”
旁邊兩人鬨笑他,“不過是座城,你又不是皇帝,那麼激動幹什麼,不知道以為是你打下的,真誇張。”
“哪裏誇張,雖然不是我,但是是我崇拜的男人攝政王親自去的,沒有廢一兵一卒哦!”路人甲誇起人來收不住,連連說了好幾句厲害,“攝政王多麼英明神武啊,平南蠻外敵,滅蜀中之亂,男人就該是這樣的!”
蘇果聽着聽着,笑嘻嘻地推了推陸則琰的手臂,低聲笑道:“大人,說你呢,這個人好像特別喜歡你。”
陸則琰無所謂這些,反手攏住蘇果的手,在掌心把玩,相比甜食,他更喜歡玩這個。
甜點一道道開始上,蘇果聽別人誇陸則琰聽得高興,於是準備繼續聽他們閑聊,之後再用。
路人乙卻很快反駁,“可是啊,他打仗雖然厲害,就是沉迷於美色,沉迷的還不是女子,聽說他身邊有個貌美的小太監。”
路人丙:“這我知道,皇榜不都發了七日,我京府的親戚都拓下來給我看了,據說還有那個小太監的畫像呢,不說別的,長得是真的好看,傳聞畫像不及十分之一。”
蘇果心裏咯噔一下,她都忘了不歲山的那件事,可是,難道真有畫像?
路人丙似乎被兩人反駁,不甘心道:“你們可別不信我,就這麼說吧,要是這裏看到那個小太監,我指定認出來!”
“...”
陸則琰推推蘇果的手,笑得揶揄,“喂,現在說你呢,怎麼不好好聽啦,貌美的小太監。”
“大人。你真的命人把畫像都貼出來了?”
“對啊,不然他們怎麼認出你,好對你恭敬。”
“...”
正好此時甜點送完,滿滿擺了一桌,蘇果手半撩帷紗,說什麼也不摘,埋頭就是吃。
所以說,她在外的名聲都被大人給帶壞了,這麼想,蘇果竟然說出了聲來,“以後誰見我都知道我是‘小太監’了。”
這本就是句玩笑話,她不怕大人生氣,聽過便算,所以嘟囔完沒有過多解釋。
沒想到陸則琰用湯勺替她涼甜品的時候,緩緩地道回了她一句:“本王又沒說不負責,你瞎擔憂什麼。”
負責...
蘇果咬着一半的湯圓,嘴角彎起,覺得今日的湯圓特別好吃。
...
吃飽喝足之後,蘇果和陸則琰坐着轎子回到客棧前,轎夫沒撤走,少尹堵在門口攔住他們的路。
“陸夫人,拖了好幾日,要不今晚就將契約給簽了,府尹正在衙門等我們,現在走都不必再雇頂新轎子了吧。”
陸則琰算算時間,他們也的確該急,揮了揮手。
蘇果點頭道:“那就勞煩少尹在前面帶路了。”
“好。”
少尹坐的官轎來的,說是前面帶路,其實誰不認識江寧府的府衙,不一會兒,兩架轎子便穩當停在了門口的石板路山。
路府尹早就搓着手等在老地方的會客堂,看到蘇果等人終於來了,臉上立刻變得輕鬆不已。
說實話這麼好些日子,他還擔心他們偷跑了呢。
路運廣起身笑道:“陸夫人,你這幾日似乎玩的盡興啊。”
蘇果尋了個位置坐下,隨口說道:“嗯,風光好,便想着多走走,江南風景還是不錯的。”
“當然當然。”
路運廣等了太久,此時不願再多兜轉,“陸夫人,既然一切順利,那咱們可就定下了?”
“咦,你說的定下什麼?”
陸則琰看蘇果這樣先笑了,這話不是他教的,小太監都融會貫通了。他們玩這幾日,不就是要路府尹急,心急才會出錯。
果然。
路府尹聞言,立刻噼里啪啦說了大通,“當時說的好好的,陸夫人現在是要反悔不成?我這裏契約都做了好兩日,推了多少上門的人,你們這不是給我找事兒嗎?還有沒有誠意。”
他激動地手舞足蹈,臉上的肉都有些顫抖,若楓皺眉將他攔在陸則琰和蘇果的三尺外,“請府尹自重。”
陸則琰笑着抬手,示意若楓退下,“路府尹,我夫人只是開個玩笑,問問罷了,生意嘛,當然還是照做的。”
路府尹聞言,這才鬆了口氣,“你們的玩笑真嚇人。”
“喏,這裏有一式三份,忙季每季季尾結款,淡季就次月結,還有江南織造局的印章,餘下內容比較多,你們可以仔細看看。不過,如果要簽這約,我們總得看到你們的誠意。”
“我們的誠意還不夠?”
“不是不夠,是互相更加信任嘛。”
路府尹把手一伸,“一萬兩白銀,得先作抵押,好讓我上報的時候,給你們的家底來個佐證。你們也知道,這年頭,騙人的太多了。”
蘇果吃驚地瞪圓了杏眼,不由得重複,“府尹,你說一萬兩啊?”
陸則琰壓住她的肩,笑道:“一萬兩是不是太多,我家夫人雖然有錢,可不是那麼容易拿得出的,要和家裏人商量。而且,府尹的俸祿有多少,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想我們取信與你,那我們難道真的就可以信你么。”
這種家養的男寵,得了眷顧之後時常會幫襯做些生意實屬正常,路府尹急着說服他們,沒多糾結,卻是朝向蘇果,“陸夫人,這是戶部撥銀兩的皇商,可不是簡單買賣,簽了契都要上報到京府的。”
蘇果不怎麼甘心,問道:“報道京府哪兒?”
“說這作何,說了你們也不認識。”路運廣並不是很想說出來,揮手道:“反正,若只有我一個人,斷然不敢如此拍板,你們就放心吧。”
陸則琰隨意找了個座位,慵懶地向後一靠,“敢問大人背後有多大的靠山呢。”
路運廣見他坐的這樣隨意,心裏不高興,面上忍住不顯,“可不敢講。”
蘇果明白陸則琰的意思,調整語調,冷淡地將契紙往外一推,“若是府尹不敢說,那我也不敢先放個一萬兩銀子下來。家裏有賬房,我怎麼和爹娘夫君交代。”
場面維持安靜,兩方都遲遲不先開口。
如此,蘇果作勢就要起身離開,“既然府尹不信我,那也實在沒有必要繼續聊下去,我找些別的生意做做,錢總是不愁花的。”
路府尹是在猶豫,哪裏真的捨得眼看着肥肉在眼前飛走,蘇果沒站穩,他就喊住了幾人,“等等,你們等等!好好聊啊。”
也罷,反正查探過,應當是沒有大問題,等利用完,他們就算鬧起來也壓得住。
路府尹道:“好吧,告訴你們也成,你們把嘴給我好好縫上,不然出了事別怪本官。”
陸則琰垂着眼瞼,兩手交叉搭在腹部,淡淡地道:“那是自然。”
路府尹上前走兩步,聲音低低的,“我們背後的人在京府,那可是能見到聖上,在身邊服侍的人,不是你們想的小戶。”
“京府能見皇上的人,那無非就是攝政王,瑞王...”
“哎呀,別提攝政王....”路府尹皺眉道,“那等只知蠻幹,還要寵幸男寵的人,有什麼好提的。”
大概是想起眼前的陸夫人也有寵信的男寵,路運廣加了句,“當然,夫人是女子,此事實屬尋常。”
蘇果聽着生氣,想要反駁,陸則琰卻先她一步笑道,“是啊,聽說他特別喜歡身邊那個小太監,整日帶在身邊,夜夜廝混。”
“就是就是,還為個太監賜了王爺府里的宅子,太監要宅子幹嘛,又不娶妻。”路府尹說完,覺得自己說的不妥,補了句,“當然,公公裏頭為國家盡心儘力的大有人在。”
“比如?”
“比如咱們的西廠廠公陳常風啊。”
蘇果不認識陳常風,但是方才聽到他那麼說陸則琰,心裏難免有氣,“我沒聽過你說的,到底是不如攝政王有名,我還以為你們的靠山是攝政王呢。”
“嘁,當然不是。”路府尹輕蔑地一笑,“我跟你們說實話,若不是廠公厲害,我也不敢與你們保證,再跟你們說句,這本朝的天,是會變的,怎麼變,你們現在不必知曉。”
說到這兒已然很明顯,陳常風便是這些的靠山,其實這是眾所周知,陸則琰來此處想弄清楚的也不是為這。他要找的是本賬目,陳常風在這呆了五年,不可能毫無記錄,接替他的人只有路運廣,其中必然有聯繫。
若楓聽他這堆話的表情複雜,倒是陸則琰一直笑的很淡,“怎麼變呢。”
“這我就不好跟你們說了,你們心裏有數就行,虧不了你們。”就算現在虧,也不一定是壞事,等陳廠公事情做成,論功行賞誰都少不了。所以雖然路運廣當他們冤大頭,但自覺也不算坑地太過。
“那,我還有個要求。”
路府尹說了這麼多,字還沒簽成,無奈道:“陸夫人,還有什麼事吶?”
“簽之前,能不能去織造坊看看,若是合適,一萬就一萬。”
畢竟不是小錢,路府尹覺得自己也不能將人逼的太緊,做買賣貨比三家都算常事,他想了想道:“行,我派人帶你們去。”
***
江南織造府設在下關區,離府衙不遠,官道直走看到一排紅色房子就是。
放在平日,此地是負責給宮中採買織品和綢緞的皇商。尋常來說,有戶部和十二監指派提督太監下來主管,但當時陳常風走後將事情都交給了江寧府府尹,原本的提督之職哪怕來人也使不上力,久而久之就成了虛銜,宮裏沒人再願意過來。
織造局分別有織造衙門和織染局,織染局在二樓,一般接近年關才會比較忙碌,像這種開春時,工人都回去耕種,局裏便只有三樓織造的工匠在。
“就是這個緣由,所以你們今天來的不巧,沒趕上熱鬧的時候。”
翌日,少尹帶着蘇果一行人,邊看邊解釋道,這話連蘇果都不信,更不要說能騙過陸則琰。
“在錄的官匠有多少?”
織造局講究的是“領機給帖”,許多百姓便趁着冬春田地淡季來求領織機,負責的人再從中揀選熟悉織務的老實人,將他們的姓名、籍貫、畫像記錄存檔,從此,那些人就成了官匠。
官匠的人數和戶部撥下的款項有關,原料和工銀里,都有可以周旋的餘地,以前陳常風便是從這裏面撈了一大筆。
少尹估摸着去年撥下的銀子,算了算,“大概是兩千多人吧。”
陸則琰笑道:“嗯,看來今日休息了一千□□。”
蘇果聞言噗嗤笑出聲來,少尹尷尬地只能點頭囫圇過去。
三樓雖然織造的工匠不多,然而有數十架織機卻都開着,好像也無人維護,誰要用就能用,蘇果看到好幾個沒有工牌的老嫗,顯然是帶了自己家的粗布線,過來藉機子做衣的。
更奇怪的是那些領了貼的織匠,桌上沒有甚成品,若楓隨意挑了個人問,“半天才織布那麼一小段?你們手勢似乎很不熟練。”
少尹不知跑去哪裏提前打點而不在,那人見了蘇果等人也不膽怯,笑呵呵道:“大人,這兒不招熟工,咱們慢點也沒事兒,你連這都不曉得,是新來督工的吧。稀奇,都多久沒招督工的了。”
“這樣有幾年了。”
“嘿嘿,三四年啦。誰家想織布,家裏沒機器的都能來,反正也就過年的時候忙着給宮裏做幾匹做做樣子,跟你們說,宮裏有錢哦,可不缺這些...”
若楓皺眉問道:“那你們的工錢呢?”
“一個月半吊錢啊。”
蘇果脫口而出,“這麼少?”
“又沒人管,少什麼。”織匠丟出個‘你不食人間火’的表情,轉過頭去繼續做起絲布來。
朝廷里的織錦綢緞富足,每年就算是別國進貢的都用不完,的確不需要急着收布。但是每年戶部還是會撥款項給到江南,因為這是皇宮的門面問題,細算的話,那可是一大筆錢。
如果路運廣要的光是斂財,不會大搖大擺地尋冤大頭接手,也不會那麼生怕蘇果這個‘陸夫人’走。
少尹辦完事過來,見他們好似在聊天,警惕道:“你們在說什麼?”
蘇果靈機一動,裝出幾分大地主的傲氣,“這些人做的那麼慢,我到時候是要換掉的。不然我的絲織的差扣了我的錢怎麼辦。。”
陸則琰被她的假裝給逗笑了,隔着兜帽摸了摸她的頭,以示誇獎。
少尹沒多懷疑,“好了,二樓三樓都看完了,你們沒有異議了吧。”
蘇果從陸則琰的掌下探出腦袋,“一樓呢?”
“一樓早就荒廢了,下人也沒有清理,這次就不帶幾位過去了,何必污了眼呢。”
陸則琰聞言,看了眼若楓,若楓立刻會意。
他們走出去的時候,陸則琰和蘇果上了一架路邊早就準備好的馬車。馬車上,蘇果解開兜帽的系帶擺到一邊,低聲道:“大人,還要繼續演么?”
“不用了。”陸則琰輕輕捏她的鼻尖,“累了?”
蘇果搖頭,“不累,可是,誰是陳常風啊?”
她總記着那個少尹藉此人說攝政王的不是,聽得怪難受的,在宮裏那麼久,她如何沒聽說過。
蘇果當然不知道,陳常風早年韜光養晦,走的就是極端低調的路子,一年有八個月是在外督工撈錢的,宮裏也沒多少他的消息,加上攝政王名頭大,所以她沒聽說過也正常。
“他啊。”陸則琰看了蘇果一眼,道:“你不必認識,他就是個牙子。”
“哦。”
蘇果知道牙子就是人販,那些都是頂壞的壞人,路府尹真糊塗,他怎麼能和大人比。
陸則琰撩起蘇果鬢邊的碎發,“讓若楓帶着你的印戳去要契約,把一萬銀票給他就成,他拿到錢,不會再追着招呼你。”
蘇果不太服氣,“可是那麼多錢給他?”
陸則琰笑道:“怎麼,怕本王收不回來,沒想到小太監還挺愛管賬。”
“我才不是管賬,我是替大人心疼錢。”
“放心,收的回來,到時候的利息都給你。”
蘇果歪着腦袋,嘴角彎彎的:“真的?”
陸則琰將人抱進懷裏揉捏,笑道:“小財迷。”
蘇果見自己圓滿完成了陸則琰交代的人物,不由得得寸進尺,“大人,我可不可以寫幾封信給京府啊?”
陸則琰適才還在笑,聞言冷上半分,“給誰。”
蘇果這次聰明了,“給尚膳監的公公,還有李荃....”
“要寫些什麼。”
蘇果伸出手指並起,保證似的說:“不寫大人,只寫些報平安的話,旁的都不提。”
雖然陸則琰依舊不怎麼高興,但他不喜歡拂蘇果的意思,“寫吧。”
“謝謝大人!”
“寫完給我查看,若是有無關人等的名字,你給本王小心點。”
“...”
***
一晃又是兩日,宮裏傳來了許多變動,只因陸則琰刻意讓暗衛傳出他於恩施受傷消息。
因為說的不明朗,所以很容易引起外人猜測,越猜就越嚴重,到最後,都有人說攝政王其實早就中了蠱毒,在船上就快不行啦,邊關的一切或許是鎮北王大世子營造出的假象。
陸則琰本來是不屑做這些,但陸攸珩一個人比他先回京,倘若兩人都安好,怕是更加成為對手的眼中釘,他哥哥這個人太過仁善克制,還是等他回去再說。
暗衛十一正在回稟,“王爺,聽說陳凞也升了,直接換到了御馬監做領事太監,很得司禮監總管的喜愛。”
司禮監總管不就是陳常風,他喜歡自己的兒子,那不是再應當不過。
“瑞王好像和手下侍衛總管起了爭執已久,起源還是王爺中秋那次殺了他們的人,瑞王沒有幫他們討到便宜。”
“小皇帝還是那樣,每日吃喝睡覺,偶爾看看冊子。”
陸則琰聽他連報了幾條,沒有太多的興趣,隨口應了聲,繼續看着不遠處在那抓蝴蝶玩兒的小太監。
心裏盤算着是不是回宮之後,該給她在衍慶宮再造一座花房,解解悶。
若楓在暗衛十一走後不久也飛身趕來,“王爺。”
陸則琰垂眸摘了枝花,“查的怎麼樣了。”
“查到了,在他外室的私宅,賬本在院內左數第三棵樹下。”
若楓帶着一萬銀票肚子去見了路運廣,路府尹看到錢,也就沒有再多理會蘇果在不在當場,雙方爽快地簽完契約,當晚,他就急着跑去記賬簿了。
這本賬簿,估計是拓本,原冊早就被陳常風銷毀,但是路運廣也會怕,他也要自保的手段,複寫一本並不意外,陸則琰要的就是這個拓本。
“找人抄份罷。”
“是,已經讓老九做了。”
若楓繼續道,“王爺,還有一事,屬下已經去查探過,織造局底下的確還有一層暗處,晚上據說有擊打聲,但凡有人走近,都會被府衙的人驅趕。”
陸則琰笑了笑,笑意卻沒達眼底,“刻意空出整層,就是怕二三樓的人聽到動靜。”
“是。”
“若楓,你覺得這像是什麼。”
“王爺,恕屬下愚昧。”
陸則琰嗤笑一聲,“他這是在煉製兵器,到底是誰給他的膽量,敢意圖謀逆。”
路運廣盯他們盯的那麼急,說明正是用錢之際,什麼最需要用錢,陸則琰最清楚,是打仗,他當時見一樓空着,可從門窗望進去,細縫都被塞了消音的布條,灰塵卻平地而起,已經猜到地底下有大動靜。
江南出名的不止富庶,還有吳越的刀劍之鄉,答案一目了然。
不管陳常風抱着什麼心思,已然不是簡單的弄權,為何他會有這樣的底氣。
若楓也覺得奇怪,連瑞王都從來不敢做的事,陳常風敢,憑藉的身份自然不是西廠的廠公,他定然有別的隱秘事,暗衛的人查了那麼久都沒查出來,想來不會簡單。
陸則琰把手中花攔腰折斷,“本王以前真是低估了他。”
若楓沉默了會,道:“王爺,要不要屬下再去查查蘇果?”
陳凞是陳常風的兒子,無端對蘇果好,那蘇果又會是什麼身份。陸則琰對蘇果素來寬容,可是在若楓看來,回過頭還是該查她。
陸則琰抿唇,良久后,“可以。”
“王爺,大世子已經抵達京府,可需調木枟回來,於查探事物一項,還是木枟較為熟悉。”
“陸攸珩那不能沒有人,留着。”
“是。”
...
***
最近的京府,天色總是不大好,雨淅淅瀝瀝地下,沒有一天出太陽。
屋檐的瓦片里蓄滿了水,風一吹,哪怕是陰天,都能飄下幾滴雨滴,黏黏糊糊地落在袍角上,印出個泥點子。
御馬監在宮城的南邊靠近南華門的角落,馬廄並不在宮內,而是隔着牆在宮外有個大的圍場,因此此處少有人打擾,平常也清閑。
陳常風把兒子安排在此處,是因為這裏掌管護城的戰馬,於他們極為重要。雖然查不到陸則琰的行蹤,但他們也不會相信堂堂攝政王能這麼輕易地死在梁州,那兒還有個卓嵐山呢,所以還是早作打算。
可陳安洛對這些事並不感興趣,如果要他選擇,他寧願那時候早一點帶走蘇果,找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定居。
如今,他成了太監中的‘後起之秀’,因着西廠廠公的賞識,從小火者變成了太監總領事,可他這半年多都沒有笑過幾次,每日只想着果兒到底何時回來,陸則琰如果出事,那她人呢,為什麼影不肯將人帶回宮。
當時,蘇果走的太急,他快馬趕到渡頭,船早就見不到尾。他心急如焚,什麼都來不及說,若不是被攔着,他都想去恩施找她。
世人常說春雨貴如油,但陳安洛站在門口看天,如何看,都覺得煩躁。
“洛爺?”
陳安洛皺着眉回過頭,發現又是馮青,自從他也被安排到了御馬監,這個人整日只知對他溜須拍馬,他厭惡的很。偏偏父親還想利用他做些腌臢事,硬留着沒有動。
想起他曾經對蘇果的企圖,陳安洛就不可能對他有好臉色,他秀氣的眉眼透着冷,“說過幾次了,喊我名字。”
“好嘞,”
馮青諂媚道:“安洛啊,您看,我們要不要一起出宮去採買?幾匹馬病死了,得挑選新的。”
“你自己去吧。”
馮青作了個拿錢的姿勢,猥瑣笑道,“也行,放心,我會預你一份的。”
陳安洛皺着眉,撣了撣被他碰過的袍子。
馮青走後不久,李荃小跑了過來,他今日得了封信,正要給安洛一起看。
陳安洛此時見到李荃,想起蘇果,臉色緩和了點,“李荃,你怎麼來了?”
“蘇果來信了,你——”
李荃話還沒說完,手中的紙已經被陳安洛給搶了過去,他想細細的看,又忍不住一目十行找有沒有自己的名字,看到最後才在角落瞧見了句,“代我與陳安洛問好。”
雖然少,但也好,她還念着他。
“你搶那麼快作甚,果子也沒說其他,就是告訴我們她馬上回來,過得還行,不用掛心。”
他們當然不知道,蘇果就因為寫了這行字,後來又在馬車上補了多少次覺。
李荃奇怪道:“可是她都沒提攝政王誒,不會,王爺真的...”
陳安洛是巴不得陸則琰出事,但是想想都覺得不可能,“果兒能回來就行,其他的與我們無關。”
“哦...”
李荃其實也升了職,他們這行,只要認認真真做事,多少能往上走走,雖然他現在還只是一個浣衣局的小領班,但是比以前守門那時候是好多了。他不嫉妒陳安洛,這都是各自的本事,他只想自己再厲害點,不給他們扯後腿。
因為李荃素日都會刻意扮丑,今日來見的是陳安洛,他便沒有把臉上塗的亂七八糟。
馮青回頭到隔壁拿忘拿的鑰匙串時,路過看到李荃差點沒認出來,沒成想發現這個人竟然也是個俊俏小子,以前怎麼會漏了呢。
真是好看的人以類聚,蘇果是攝政王的人,他不敢再想,陳安洛是司禮監的人,他也不敢再想,這個李荃嘛...
馮青素了好些日子,心裏邪念又蹭蹭的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