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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愈發覺得了解歷史的走向,似乎只會讓我越來越惶恐。我現在一點活在這裏的實感都沒有,只想遠遠的逃開,但細想之下,又發現根本沒得選擇。
這根本不像我,我原來雖然不能說是百忍成鋼的人,但是那麼多年的鋼琴練下來,以及在生活和工作中經歷了了那麼多的苛刻要求,也算是個沉穩的人。戰爭很可怕,我該怎麼辦,現在這種想法已經綁住了我,煩躁不安,恐懼,失眠,什麼事情都靜不下心來。如果我熬過了波蘭這場戰役,後面還有許多年的動蕩在等着我,這樣下去,我即便大難不死,也會發瘋而亡。
我低着頭,一路從商店默默走回施密特家,沒有馬上進門,而是倚在牆上,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呼了出去,但是心頭卻還是像壓了塊石頭。
從廣播中,大家都聽說了德國和蘇聯已經簽訂《德蘇互不侵犯條約》。這樣兩個原本對立的國家現在完全改變了關係,這本應該引起波蘭政府的重視。但不知道波蘭人是對凡爾賽條約太有信心,還是對英國和法國過於信任,亦或是對德國的野心估量不足,他們好像沒有任何反應。我們周圍的波蘭人最多感到有點錯愕和震驚,平頭百姓哪會考慮那麼多呢。只不過看向施密特一家的眼神就不那麼友好了,甚至會故意刁難一下他們。因此最近他們非必要就盡量不出門,我主動把採買的事情接了過來,亞歷克斯也會偶爾幫忙帶點東西。
不出門對大人來說,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安佳整天呆在屋子裏,就不是那麼愉快的事了。我本來以為人們總不至於找小孩子的麻煩,於是昨天下午帶着她出來放了放風。剛剛走出屋子還沒有20米遠,就遇到了兩個住在附近的少年。其中一個高壯的男孩子,一邊衝著安佳揮舞着拳頭,一邊惡狠狠地叫着“嘿,啞巴德國佬”,另外一個則不懷好意地擋住了我們的路。
安佳一下子撲進了我的懷裏,嚇得瑟瑟發抖。我現在嚴重懷疑,年初把她嚇得不再說話的所謂意外,和今天一樣,是針對施密特一家身份的迫害事件。
我真是氣壞了,護着安佳,一邊對着他們怒目而視,一邊往回走。這些少年長的和我差不多高,又比我壯很多,我臉上的怒氣明顯起不了什麼威懾作用。
我們一籌莫展,幸好亞歷克斯今天過來送東西,呵退了他們,護送我們回了家。事實證明,即使我是個“先知”,我也是個弱小的人,根本既不能保護自己,也不能保護別人。
我好心辦了壞事,安佳一直到晚飯的時候臉色也還是很不好,偶爾抽泣幾下。我也吃不下東西,心情低落。瑪格麗塔嬸嬸並沒有怪我,反而過來安慰我。
難道波蘭人這麼不喜歡德國人嗎?或者僅僅只是因為小孩子不懂事而偶然發生的事件?還是他們以為一戰的戰敗國就可以隨意欺辱?不管怎麼說,凡事不能自大,把自己放在制高點上,隨意踐踏別人的自尊,這不能讓你顯得更高尚,也不能讓別人變得卑微。
為了安慰安佳昨天受到的傷害,彌補我的過失,我自己出錢,買了個布娃娃,希望她的心情能夠好點。我又買了些牛奶和黃油,我甚至去了更遠的地方採購,以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自從上次勉強說服了施密特先生盡量囤積食物以後,我們已經積攢下了一些黑麵包和少量馬鈴薯,同時盡量減少蔬菜和水果的購買以節省開支。華沙的天氣現在已經比較涼爽,再儲存一些馬鈴薯和鹹肉應該沒有問題。
德國已經早早制定好了對波蘭的軍事行動計劃,波蘭人卻並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降臨。我陪着卡特琳娜去宴會表演了幾次,談笑風生的繼續談笑風生,荒淫無恥的還是繼續荒淫無恥。這些虛偽懦弱卻又狂妄自大的貴族老爺和德國的軍官團相比,簡直就是個笑話。
今天是1939年8月27日,距離戰爭開始還有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