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沈霧沉關上謝九黎的卧室門。
謝九黎應該還沒睡沉,才會要醒不醒地掙扎着和他說晚安。
所以沈霧沉關門的動作特別輕。
做完這個動作放下手后,他才抬眼看向了站在門邊不遠處的顧舟。
顧舟的笑容依然沒有破綻,他輕鬆地朝沈霧沉聳聳肩:“談談?”
“和你沒什麼好談,”沈霧沉冷淡地說,“因為我和你不一樣。”
顧舟像是聽見什麼有趣笑話似的:“確實,你和我是不一樣。但你知道不一樣在什麼地方嗎?”
沈霧沉倒很想聽聽顧舟的見解,於是他沒舉步立刻離開。
“其實不一樣的地方很多,”顧舟笑了笑,“但最大的不同應該是我會比你留得久。”
沈霧沉覺得自己浪費了幾秒鐘寶貴的睡覺時間。
他面無表情地從顧舟身旁擦肩而過。
“沈家和你的事情不算是秘密。”顧舟在他背後開口說,“你手上的傷恢復得怎麼樣了?會留疤嗎?”
沈霧沉猛地停住腳步,被激怒了地轉身疾步走向顧舟,伸出一手就去揪他的領口。
顧舟的反應也很快,他立刻抬手擋住沈霧沉的小臂,兩相陷入力量對抗的僵持。
沈霧沉盯着顧舟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謝九黎不是那樣的人。”
“所以你也應該明白她為什麼讓你住在這裏。”顧舟不卑不亢地反擊。
沈霧沉反唇相譏:“你覺得能比我留得久,是靠騙謝九黎可憐你嗎?”
“怎麼,你不是打算一有能力就離她越遠越好嗎?”顧舟笑着問,“一邊心裏打着這種主意,一邊嘴上說‘謝九黎不是那樣的人’?你在騙我還是騙你自己?”
因為就身處謝九黎的卧室門口,兩人說話動手的聲音很小。
在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對峙過後,顧舟先做了個停戰的手勢、示意性地放鬆了自己的手。
沈霧沉也緩緩收回手上的力道,漠然撫平書上被擠出的褶皺:“不管你用什麼理由騙到謝九黎……她知道你這幅性格是裝出來的嗎?”
顧舟也收了手,笑笑沒有說話。
即使顧舟不回答,沈霧沉也有自己的推斷。
顧舟在他面前和在謝九黎面前就是兩張面孔,看準他不是背後打小報告的性格罷了。
……
謝九黎前一天睡覺前有悄悄打開錄音軟件,結果誰知道睡了過去,起來一看錄了足足九個多小時,趕緊停止錄音。
這麼長一條錄音是用不了的,她只好打開剪輯軟件拉進度條到半小時左右的部位,看看沈霧沉在哪裏收工,準備剪輯一下丟掉後面的無用部分。
拉來拉去,就聽見了沈霧沉合上書頁、和她道晚安的那裏。
謝九黎忍不住倒回去聽了好幾遍,眼底不自覺地流出笑意來。
她正托腮反覆調戲進度條的時候,腦中突然響起一道播報:【昨日進度:4%,總進度:11%。】
聲音略顯冰冷,不像前幾天那個人工智障那麼活潑人性化,更像單純的電子音。
看來昨天掉線的系統到現在還沒重新上線。
看來就算掉線修復,系統也會保留最基礎的功能,相當於卸下了“人格”這個模塊。
謝九黎握着鼠標乾脆地把“晚安”後面的內容全都咔嚓剪掉,保存了一條全新的短音頻。
但沒關係,只要進度仍然在前進,系統的人格模塊對她來說並不那麼重要。
不如說,反倒有可能產生誤導。
不過總進度11%是不是也太快了一點?這才來了幾天啊。
確認新文件保存完畢后,謝九黎才合上電腦去洗漱,完了直奔樓下,有點擔心家裏兩隻貓……不是,兩個人會鬧矛盾。
養貓之人大多都會有類似的困擾:帶了第二隻貓回家后,新舊兩貓互相仇視,鬧得家裏雞飛狗跳,貓和鏟屎官都疲憊不堪。
可貓是自己要帶回家的,還能怎麼辦呢?
一路上往餐廳走去時,並沒有聽到吵架的聲音,謝九黎的心情逐漸放鬆。
也對,顧舟的那個八面玲瓏的性格,再加上沈霧沉那個惜字如金的脾氣,他們倆怎麼會吵得起來呢?
這間房子大,餐廳廚房也都相應地有着寬廣的空間。
之前每天早飯時,餐廳里都只有謝九黎和沈霧沉兩個人,這會兒又多了顧舟和阿姨,倒是顯得熱鬧了點。
謝九黎跨進餐廳時,沈霧沉和顧舟一前一後地抬起頭來。
顧舟先開口:“早上好。”
他說著把一個多出來的咖啡杯放到自己旁邊的空位前,朝謝九黎一笑。
謝九黎順勢坐到顧舟旁邊,喝了口咖啡懶洋洋地應:“早。”
專業人士做的早飯當然比沈霧沉拿手得多,謝九黎吃着煎得火候正好的太陽蛋,心裏悄悄地有點感慨。
——終於不用吃外焦里生的荷包蛋了。
一整頓早飯下來,桌上氣氛出乎謝九黎地融洽,她最後忍不住評價:“你們很適合做室友嘛,我還擔心你們會不會吵架。”
顧舟笑了。他很溫和地說:“不會的,你放心。”
沈霧沉沒接茬,他從書包里抽出一張紙放到桌上,突兀地說:“下周有家長會。”
顧舟沒聲了。
謝九黎身為監護人,義不容辭地拿起家長會通知細看。
這是高考在即,學校臨時決定再增添開的一次額外家長會,底下附了回執,看通知日期,今天是決定參加與否的最後一天。
謝九黎不太確定地徵詢學生本人意見:“你需要人去幫你開家長會嗎?”
雖然沈霧沉把通知拿出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否則他大可以直接扔了……但萬一沈霧沉希望她簽個“不去”,也不是沒有可能,對吧。
沈霧沉垂眼喝掉最後一口牛奶:“從來沒家長替我去開過會。”
太慘了。
謝九黎立刻開始四處找筆簽名。
顧舟從包里抽了支筆給她,順勢靠近去看家長會的舉辦時間:“時間就是下周五?周五正好我沒有課,要不要我也作為家屬一起去參加?”
“一個人就夠了,”沈霧沉冷漠拒絕,“你不是我的家屬。”
顧舟並不生氣,他眨眨眼,含笑說:“謝九黎也不是呀。”
“我是監護人。”謝九黎很有責任心地把回執填好交給了沈霧沉。
顧舟恍然哦了一聲,又說:“不過沈霧沉的十八歲生日好像很快就要到了?”
沈霧沉把回執折起來往包里放的動作一頓。
“你連這都知道。”謝九黎嘴上這麼說著,心裏卻不太驚訝。
顧舟這麼聰明,沈霧沉又多少算個高中里的名人,想知道他的生日太簡單不過了。
顧舟拿着手機看日曆:“好像就是家長會後一天啊,要出去慶祝一下成年嗎?”
沈霧沉拒絕得果斷:“我不過生日。”
謝九黎想到沈家那個懊糟情況,抬手按了一下顧舟的肩膀。
後者立刻心領神會地停止了這個話題。
“走吧,”謝九黎站起身來,朝沈霧沉揚揚下巴,“送你去學校。”
沈霧沉提包站起,突然又問:“他也一起?”
跟着一同站起的顧舟無辜地眨眨眼睛。
謝九黎理所當然道:“他也要去學校啊,你們倆的學校不是順路?一起送就是了。”
“今天周六。”沈霧沉指出。
“我昨天來得急,很多東西沒拿,得再跑一趟宿舍。”顧舟善解人意地解釋了下,又說,“不過去一趟就能回來了,還有點事情要麻煩人美心善的謝姐姐。”
謝九黎提前在心裏當做那輛法拉利已經死了。
小男孩拆機械和傢具,拆完有幾個是裝得回去的?
怎麼也得多幾個零件、少幾個零件。
那車她哪還敢開。
這時候還不如先想想,下一輛車換成什麼樣的好呢?
反正現在她的錢都是天上掉的嘛,能用則用,等系統掉線到這個補償模塊也失蹤就麻煩了。
“……”沈霧沉把包往背上一甩,卷着低氣壓第一個出門了。
謝九黎回頭看看顧舟。
顧舟幾乎是瞬間領會謝九黎視線里的含義,很識趣地朝她眨眼:“我知道,副駕駛座是他喜歡的座位。我會坐到後排去,不給你添麻煩。”
新接回家裏的貓性格很貼心。
謝九黎差點就去摸摸顧舟的頭以示獎勵,手抬了一半才給收回去,欲蓋彌彰地清清喉嚨:“走了。”
顧舟邊笑邊把謝九黎的手舉高、同時彎腰把自己的腦袋主動遞到她手掌底下:“你可以摸的啊。”
顧舟的頭髮和他的眉眼一樣濃密且黑,摸起來軟又帶一點彈性,沒塗什麼麻煩的定型產品,所以手指梳過去時又很順服。
最重要的是,他彎腰任擼的這個動作實在太乖了。
謝九黎忍不住rua了兩把。
“……我要遲到了。”沈霧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謝九黎一抬眼才看見沈霧沉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轉身回到了門邊,就站在那兒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和顧舟,立刻收了手,故作鎮定道:“知道了。”
顧舟拎起包跟在謝九黎身後,邊看時間邊說:“不要急,先送沈霧沉,還有二十分鐘,很充裕。”
阿姨帶着慈祥的笑容送幾人至門邊,笑眯眯地對落在最後穿鞋的謝九黎說:“我家裏也差不多,有兩個的話總是會爭風吃醋,看着怪討人開心的哈。”
謝九黎把腳踩進鞋後跟里,聞言也笑了。
雖然她覺得情況不是阿姨想的那樣,不過用這種濾鏡去看待整個事件,倒也別有風味。
在門口一左一右等待的沈霧沉和顧舟也聽見了阿姨的發言。
顧舟笑着應道:“那我這個做哥哥的好像應該讓着弟弟一點。”
沈霧沉高冷地別過頭當作沒聽見,耳根被“爭風吃醋”染上一點粉色。
謝九黎多看了兩眼,覺得這孩子再高冷也沒用,血流永遠會第一時間透露他的真實心情。
但他對着其他人時,好像又不這樣?
謝九黎沒有多想,撿起車鑰匙晃了晃,道:“好了,我們走吧。”
按照路線,車先抵達的是沈霧沉的高中。
幾天下來,人們對於謝九黎這輛法拉利的好奇心仍然沒有完全過去,遠處還有人舉起手機拍着照片。
沈霧沉對這些鏡頭的存在早已習慣,他提了書包下車,又回頭看了一眼。
“幾點來接你?”謝九黎問。
“……我會給你打電話。”
顧舟從後排傾身和沈霧沉道別,還真像個好哥哥似的提醒:“好好上課複習。”
沈霧沉的回應是啪一下合上車門把他的臉關在了後面。
周六的補課對沈霧沉來說其實相當可有可無,本質是學生自己做題、老師負責答疑的一天。
沈霧沉去了趟班主任辦公室交家長會回執,得到了班主任的一個震驚表情。
在他回到教室、從後排經過的時候,正好看見最後一排有兩個女孩正擠在一起看漫畫,邊發出討論的聲音。
一個說:“這明顯就是因為愛好不好?”
另一個說:“屁個愛啊你拿着顯微鏡看的嗎!他都冷落女主去找另一個女人了!”
“你怎麼就不懂呢!是因為女主拒絕了他,他又不想死纏爛打讓女主討厭誤會自己,所以才會選擇遠離、找另一個人療傷的好不好!如果女主這時候願意接受他,他肯定毫不猶豫地就會回到女主身邊!”
只是路過,卻全都聽了個正着的沈霧沉:“…………”
不,這只是巧合意外。
絕不可以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