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不會放手
我和夏之秋在翠堤修葺一新的景觀長廊見面。
我們穿過長廊,來到小區綠地,這裏有本埠設施最完備的健身器材,還有一個佔地不小的兒童樂園。我走向一個卡通造型的鞦韆,坐上去,慢慢悠悠的盪着。
夏之秋今天沒有穿她最喜歡的Dior,而是一身黑色的寶姿FRCPORTS幹練職業女裝,她畫著精緻的淡妝,一雙美麗的黑眸有意無意的掃過我的肚子。
放下手包,她坐到我對面的鞦韆凳上,微微用力,身子便隨着慣性在微風裏開始搖曳。。
“貓姐,好久不見。”她的聲音永遠是那麼的自然優雅,不僅和她的外形高度契合,和她的氣質更搭。
我點點頭,“好久不見。”
和諧的一幕,使我忽然萌生出一個惡俗的念頭。我想,如果平措看到此刻的場景會是怎樣一種表情?難以置信?還是一臉漠然?
“你在想他嗎?”夏之秋沒有忽視我暫時的愣怔。
看着她自以為洞悉一切的黑眸,我不禁諷刺地一笑:“我想着他,你真的不介意?!如果是真的,那我替平措感到悲哀,因為你根本不愛他。如果是假的。。”我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些,“那你一定是個演技高超的影后,外人眼中善解人意豁達無私的徐董夫人,其實是個偽善虛假的女人,你說我,說的對嗎?”
一直以來,夏之秋在人前表現出來的豁達善良令她身邊的人,都深感同情和佩服。可別人相信,那個人相信,我,始終是不信的。夏之秋的本性,或者她那些隱藏至深的心機,遠非旁人看到的那麼良善和單純。我為什麼如此篤定,答案很簡單,因為我和她,都悲哀的愛着同一個男人。
夏之秋的眼睛裏閃過一道微芒,倏忽一下,就看不見了,她嘴角向上,保持着慣有的微笑,說:“我做事不需要別人的認同,我在乎的,無非只有平措而已。貓姐,你說我偽善,你難道不是嗎?雖然表面上答應了韓千揚的求婚,可你心裏愛着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合法丈夫。”
夏之秋指了指我的肚子,語氣不屑地說:“比起你的明目張胆,不知羞恥,我的偽善虛假又算得了什麼!”
我說不出話來,第一次領教了夏之秋言語間的厲害。
果然,如我所料,她是個極其有手段的女人。
夏之秋拍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目光盯着我鼓起的小腹,忽然間笑了,她笑了一陣,漸漸收聲,目光卻變得複雜難懂:“貓姐,難道你還在幻想帶着徐家的骨**給旁人嗎?”
我不懂她話里的意思,但我卻隱隱覺得不安,好像有一張密密的絲網一直高懸在我的頭頂,看不到摸不着,只在我想逃的時候,就會一下子罩下來。。
夏之秋目光艱澀的從我的肚子上轉開視線,望着道旁一叢叢開得正艷的木槿花,語氣悲涼憤懣地說:“你以為這世界上只有結婚才是最終的解脫嗎?呵呵。。我該說你傻還是說我自己傻呢。”
她語氣的忽然轉變和嫣紅的唇角泛起的酸楚破壞了她一貫矜持和雅緻的風度,她重新轉回目光,直直的盯着着我,這次,我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毫不掩飾的嫉妒和怨恨,在她目光下移的同時,我鬆開繩索,把手護在肚子上。
夏之秋看到我的動作,愣了一下,隨即表情痛苦地閉了閉眼睛,“你別擔心,我就算想對你怎麼樣,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你不信我?”
我冷笑一聲,“我只相信我自己。”
夏之秋終是壓不住情緒了,她是怨恨我的,連帶着也痛恨我腹中的孩子。她隱忍,她承受這世間女人不可能承受的苦楚,全因她不會生育。可她也是驕傲的人,甚至,比我更加的倔強和高傲。人都是有底線的,愛一個人更希望對方是被自己獨佔的,而我的出現,就像是潔白絹布上的一個污點,越想擦去,越是污濁不堪。更可悲的,是她耗費青春,傾盡心力,一心一意去愛的那個男人,卻根本不愛她。。
她能不怨恨嗎?
“你--除了能孕育他的孩子,還能比我多什麼?你甚至比不過我對他的愛,你憑什麼打碎我所有的夢想。你知道嗎?即使你要和別人結婚了,他都可以做到折磨自己卻不去阻擾你,你以為你暫時的安穩怎麼來的,是他被老爺子一通家法后換來的。。”
我的心倏然一緊,抬起眼眸,看着她。
“可惜的是,你們都不明白,不愛的人結合在一起才是痛苦的開始。就像我和平措,你和韓千揚,都是一樣的。我勸你一句話,貓姐。老爺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的手段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就像我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還是不願意放手一樣,他盼了這麼多年,怎麼能容忍徐家的骨肉旁落他人!”
夏之秋沉默了幾秒,苦笑問我,“貓姐,你為什麼不求我放了平措,成全你和他的幸福呢?”
我看着她,搖搖頭,“如果你肯放手,早就放了,何必受困於一場無愛的婚姻。”
她沖我笑了笑,舉起大拇指,對着我晃了晃,“說得好!貓姐!”
“我是不會放手的。平措對我,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人,我愛了他整整十五年,等了他整整十五年,貓姐,十五年,你知道是多少個煎熬等待的時光嗎?”夏之秋笑得堅決,“我不管他愛不愛我,哪怕今生今世,他都因為負疚感和我維繫這段無愛的婚姻,即使是這樣,我也不會放手的。我會守着他,一直到老。”
“至於你,我還是那句話,希望你能看開一點,把孩子交給徐家。那樣的話,你或許會少走一些彎路,少受一些苦。我雖然並不歡喜他的到來,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會像對待親生骨肉一樣去愛他,讓他擁有無上的榮耀和財富。”夏之秋說。
我低頭不語,但我已經聽懂了她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夏之秋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提醒我重新考慮和韓千揚的婚事,如若我一意孤行的話,擔保不會出現什麼難以預測的場面。我該感激她的提醒還是應該讚歎她的賢惠和大度呢,在丈夫深愛的女人面前還能做到如此的條理清晰。
我覺得冷,同時又為平措感到悲哀,被這樣一個以折磨人為生平快事的女人禁錮着,他可有喘息的空間?
我神情淡然地看着她美麗的臉龐,像是早就料定了這樣的結果,“麻煩徐夫人回去轉告老爺子,就說我顧貓決定的事絕不會因為怕了誰就會改變的。我想,老爺子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定不會為難我這樣一個弱小的女人吧。至於,我們之間的糾葛,請你以後不要再提了。我的個性,你也算了解,懷上孩子是個意外,如果可以,我寧願從來沒有認識過他。我原本打算遮掩過去,遠走高飛,不再回來的,可惜的是,呵呵,你們都過於精明了。不過,整個荒唐事件中唯一令我慶幸的,是遇到韓千揚。和他在一起,我感覺很安定,我想,我可以嘗試改變自己,去過一種能讓人感覺幸福的生活。還有,你們唯一放心不下的孩子,我也答應,會充分考慮你們的感受,不知我這樣的回答,你是否滿意?”
夏之秋半響沒有回應,她的目光一直投放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我不知道她聽進去多少,就在我以為我剛才的話對牛彈琴的時候,她忽然轉過頭來,沖我笑了。
她的笑容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怎麼形容呢?美則美矣,卻有些捉摸不透的迷離,似乎還有些傷感,有些哀怨,有些不屑,更有着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堅決。。
夏之秋,你到底想要傳達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呢?
望着她,我也不禁迷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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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秋走向二樓盡頭的書房,黑胡桃木的門緊閉着,她猶豫了一下,輕輕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沒人回應,她才小心的旋轉門鎖走了進去。
她知道平措在裏面,吳嫂特意來她的卧室報告說少爺回來了,直接進了二樓的書房。而她,卻獨自呆在三樓,那整整一層屬於他們的家。
家。
每當想到這個字眼,她就感到憤懣和酸楚,還有深深的恨意。。
恨誰?
恨他還是她?亦或是痛恨自己的軟弱和屈從。爭取了那麼久,犧牲了女人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僅僅換來了一個徐太太的稱謂而已。。
她目光茫然地掃過空無一人的書房,相鄰的卧室門開着,從她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那張鋪得平整無痕的大床。那是平措,她的丈夫睡覺休憩的地方,而她的卧室,則在三樓同樣方向的一間大屋裏。
她緩緩走進卧室,步履輕緩小心,生怕被他聽到了。
十幾平的房間裝修簡單,除了一張碩大的雙人床外,只有一個價值不菲的楠木衣櫃豎在角落裏。這裏更像是一間普通的傭人房,和他們奢華精緻的婚房簡直無法相提並論。
可他,寧願蜷縮在鄙陋不堪的空間裏,也不願再踏進他們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