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姑娘
是夜，明月高懸，銀輝瀉地。
萬流城主府，一個女子，正站在院中，抬頭看着皎潔白月，神情透着幾分茫然。
這女子極美，看上去年約二十來歲的樣子，身姿裊裊，眉目如畫，映入銀輝下，宛如月下謫仙，美到極點。
只是此刻，她眉宇間卻有着一襲隱憂，讓她好看平滑的眉宇，微微蹙起。
吱呀。
身後響起開門聲，讓她回過神來，她扭頭，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自身後房間走出。
“龍先生，情況怎麼樣？”
她輕聲詢問。
那老者關好了門，這才朝着女子一拱手，輕嘆道：“還是老樣子，第二境真元盤踞體內，時刻可能爆發。老朽以封靈針暫且壓制，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隨着時日推移，真元侵蝕的越發厲害……唉……”
老者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房間，眼底有些無奈。
女子聞言臉色微微白了一分，抿了一下嘴唇，這才勉強笑道：“我知曉了。這段時間麻煩先生了。時日不早，先生早點休息吧。”
老者輕嘆一聲，點了點頭，又略微拱手，佝僂着身子，離開了。
目送老者離開，女子眼神浮現出幾分黯然。
“姨娘。”
正當此刻，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扭回頭，就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兒，正站在她的身後。
小女孩兒身穿一套單薄睡衣，懷中抱着一個有些破舊的布娃娃，生就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抬頭看着她。
“怎麼不睡了？這麼冷的天，穿這麼點兒就出來，不怕冷么？”
女子愣了一下神之後，蹲了下來，理了理小女孩兒有些凌亂的劉海，低聲說道。
“睡著了，又醒了……”
女孩兒嘟囔了一聲，然後她眨巴着大眼睛問道：“姨娘，曦月什麼時候醒啊？我想和她睡……”
這話問住了女子，但很快她就微微一笑：“要不了多久了，等你爹爹回來，曦月就會醒了。”
“那爹爹什麼時候回來呢？我都好久沒見爹爹了……沐陽想爹爹了。”
女孩兒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隨後又說道，眼底流露出幾分思念。
“快了，快了……”
女子有些疼惜的摸了摸女童的腦袋說道。
但實際上，她心頭卻有些沉重。
江大哥這一走，已經是半年時間，眾神歸墟……那可是傳說中葬神的地方，危機四伏。
如今音訊全無，實話實說，很有可能已經……
當想到這種可能性，女子心頭感覺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強行甩頭，讓自己不去多想。
“江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沒事兒的……多半是因為什麼事情耽擱了罷了。這裏有沐陽和曦月，他那麼疼愛她們，竭盡所能也會回來……一定會回來的！”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
但又想到如今萬流城的局面，她的心頭又感覺到一陣沉重。
江大哥生死未知，這關口又出現這種事，導致靈禪峰和她城主府不睦。洛長生作壁上觀，似乎也已經有些不太看好三皇子即位的可能……
實話實說，應對這段時間的突發情況，讓她深感心力交瘁。
“可恨我不是二境強者，否則……”
她貝齒緊咬，一時間有些出神。
“姨娘，姨娘……”
好一陣，小女孩兒沐陽細小的聲音才讓她回過神來。她連忙看向小女孩兒：“怎麼了？”
“曦月沒醒，那今天沐陽跟姨娘睡好不好？”
小女孩兒眼底流露出一抹期待。
看着她愣了一下神，女子也笑了出來，點了點頭：“好，今天沐陽跟姨娘睡……”
一邊說著，她一邊將小女孩兒給抱了起來。小女孩兒頓時發出歡呼聲，笑的很開心。
看着孩子臉上純真的笑容，女子的眼神卻莫名其妙的流露出一絲痛惜之色，旋即才又笑了出來，轉身抱着孩子就要走。
但就在這個時候，女子突然腳步一停，扭頭看去。
卻只聽‘嗖’的一聲，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庭院中。
那身影全身漆黑，落在庭院，直接單膝跪地。
女子的表情一凝，認真開口道：“查出什麼了？”
“回姑娘，屬下這幾日將當日前往靈禪峰家中道喜之人都暗查了一遍，發現公子出事當時，並沒有太多人看到，他們只是在酒席將盡之際，聽到了靈家奴僕驚慌的大叫聲，等眾人趕過去的時候，靈禪峰已經到了當場，並將公子重傷。具體經過，除了靈家人……沒有其他人看到。”
黑衣人在場中低聲的將這幾日他勘查結果說了出來。
這讓女子的表情驟然一凝，而後銀牙緊咬：“果然不出我所料……那靈家呢？這段時間，可發現他們有什麼特別舉動？”
“目前來看，沒有。”
“沒有？”
女子眉頭頓時微微一蹙，片刻之後，她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也是，若真如我所料那般，即便靈禪峰有什麼特別舉動，也不是你們能查出來的……”
說道這裏，她的眼神開始閃動起來，彷彿在思慮什麼。
院子中的黑衣人靜靜跪在哪裏，等待下一步指示。
許久之後，女子咬牙說道：“其他的暫時先不要管，繼續查下去。但同時……給我看好公子……除非靈禪峰親自動手，否則……無論如何，保住他的性命。”
當說道這句話的時候，女子心中的痛苦可以想像。
但沒有辦法，現實就是這樣，強者為尊的世界，實力不如別人，就要被動挨打。生死都要由人操控！
“是。”
黑衣人領命，嗖的一聲，消失不見。
女子抱着女孩兒站在院落中，久久沉默，而後她看向明月。
“江大哥，你快回來吧……我，真的有些撐不住了……”
她低聲呢喃。
許久之後，是女孩兒又叫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之後，抱着女孩兒，回房去了……
……
……
可現實，不給她時間。
抱着女孩兒在床上輾轉，到破曉時分，尚未大亮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就將她給驚醒了。
“什麼事？”
她心頭一驚，直接坐了起來。
然後，就聽到外面傳來一個女子急促的聲音大喊道：“姑娘，大事不好，守城軍那邊剛剛傳來消息，靈禪峰親自將公子給押出了大牢，要在辰時開刀問斬，言道給其兒媳一個公道！”
“什麼？！事情尚未調查清楚，靈禪峰怎麼敢？！”
女子表情頓變，她連起身，迅速穿好衣物，推門而出的時候，扭頭一看，卻見女孩兒也被吵醒了，正坐在床上，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幾根呆毛豎在頭上，正朝她看過來。
女子深吸口氣，推門而出，門口焦急的站着一群人，都是內府的侍女，遠處院落中，一個黑衣男子，正單膝跪地，垂首等待着。
女子迅速的理清自己的思路，深吸口氣，快速交代道：“桃紅，照看好大小姐。柳綠，二小姐那邊就交給你。林超何在？”
“林將軍正在外府候命。”一個侍女連忙說道。
“着令他即刻集結府內人馬！”
女子看向遠處那黑衣男子說道。
“是。”黑衣男子躬身領命。
“連同你們暗衛一起，都給我全部調過來！”
“是。”
黑衣男子起身，化作一道黑影，離開。
在這一刻，女子顯現出一股果斷之色，眼底有厲色：“慶云為我城主府公子，先不說事情尚未調查清楚，縱然調查清楚，錯就在他，那也該由我城主府懲戒！還輪不到他靈禪峰越俎代庖！”
說完這句話，她豁然一擺衣袖，朝着城主府大門而去。
並不多時，一支人數超過三千人的隊伍，在城主府門口集結完畢，領頭的是一個身材消瘦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相貌俊美，但氣質很冷。看上去如同一桿凌厲的槍。
當女子走出城主府門，消瘦男子躬身行禮：“姑娘，府軍三千，集結完畢。”
女子目光一掃，看向那些府軍。
這是城主府自己培養的力量，和守城軍不同，屬於私兵。
而這群私兵的力量可不容小覷，最弱的，那也是靈海境！
‘靈海境’，乃是凡境第四境。
凡境六重，一重‘開脈’，二重‘蘊元’，三重‘力魄’，四重‘靈海’，五重‘靈胎’，六重‘破凡’。
凡境三重以上的存在，就已經體魄強橫，力量驚人。‘靈海’境，更是已經初初接觸‘勢’這種力量的存在。
無論是單打獨鬥，還是結成軍陣，戰力都十分的驚人。
單論府軍和守城軍的個人戰力，府軍，是完全碾壓的。
平素整個城主府，都是靠府軍守衛。
此刻徹底集結起來，只見場中人人如龍，氣勢兇橫，目光凝實，光是看上一眼，就知曉這群人戰力非凡。
尤其林超等幾個將軍級別的人物，修為更是已經達到了凡境第五，甚至是巔峰級別。
當然，凡境和靈境之間，還是有着巨大差異的。別看只是區區一層……但想要突破，卻是千難萬難。
女子只是掃了一眼之後，便面容沉冷的喝道：“一軍留守城主府，不得我令，任何人不得進入，違禁者，殺無赦。其餘人，隨我來！”
“是！”
一聲令下，女子身形一動，快如閃電，來到隊伍最前方。
頓時，這支至少兩千多人的隊伍，浩浩蕩蕩，朝着城中沖盪而去。
此刻正是破曉，城中百姓多還在睡夢中，突感地面震顫，腳步聲驚動他們，連忙起身查看。
一看之後，紛紛面色大變。
“這是什麼情況？城主府軍出動了？”
“這是往守城軍方向去了，不會城主府軍今日要和守城軍真的開戰了吧？！”
“該死……別睡了別睡了，快起來！出大事兒了！！”
很快，整座城都轟然醒來。城中普通百姓，一個個都驚慌失措……
他們可都是知道，城主府軍和守城軍都不是一般人。這兩伙人要是殺出真火來……那整個城，都將陷入一片動蕩不安！
而對他們這些普通百姓來說，更是一場浩劫！
於是，無數雙眼睛，盯着這鋼鐵洪流般的隊伍，不少人忐忑中跟隨，來到了守城軍駐地……
……
……
守城軍駐地，也在城市內。
此刻，數以千計的守城軍軍士，也是全副武裝，卻是形成一個圈，守衛四方。
在那圈內，一個昏迷過去，只穿着一件單薄白色衣衫的少年，正躺在地上，幾乎守城軍護衛，正威武的站在他的身邊，氣勢鐵血，讓人心顫。
遠處已經有不少百姓在圍觀，指指點點。
守城軍閣樓樓頂，靈禪峰面容沉冷，站在原地。在他身後，是幾個守城軍的大將，一個個也都面容肅穆，不發一言。
“那就是城主府公子啊？據說是城主的義子，收養了好幾年了，還從未見過呢……”
“是啊，很少見他露面。沒想到，竟是這般紈絝之人。”
“不過他畢竟是城主府公子，雖然只是義子……但靈將軍就這般將他殺了，就不怕開罪城主府么？”
“城主離開多日，都不知道去了哪裏，這段時間，靈將軍幾乎才是我萬流城城主。此子紈絝至此，連靈將軍的兒媳也敢欺辱打殺……靈將軍能忍的了才怪了。”
“可再怎麼說也是城主府義子，這……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靈將軍可是靈境強者，城主府僅有城主能壓他一頭，如今城主不在，誰敢來找事兒？”
“這倒也是……”
看熱鬧的百姓嗡嗡議論。不過他們也就是看個熱鬧，其他的也不是真的關心哪一方。
“將軍，時辰到了。”
正當此刻，靈禪峰身邊一名軍士躬身對他低聲說道。
靈禪峰聞言眼眸微微一眯，而後淡漠開口：“既然時辰到了，那便行刑吧。”
軍士一躬身，而後扭頭對外面大聲喊道：“時辰到，行刑！！”
這一聲，動用真元，轟鳴四周。
頓時，少年身邊的幾個軍士彎腰，將昏迷的少年抬上了斬首台，頭顱躺在了刀墩之上。
一名身材魁梧，赤裸上身，全身肌肉的儈子手，走到他的身邊。一把大刀明亮。
儈子手喝了一口酒，直接噴在了大刀之上，然後高高舉起，面無表情，就要落下。
這一刀落下，那麼這少年，必然身首異處！
而就在這個時候……
“我看誰敢！！！”
一聲怒吼炸響。
伴隨着怒吼響起，緊接着，是轟隆隆一連串的轟鳴聲。
城中百姓都懵了，下一刻面色驟然煞白。
“完了，是城主府府軍！他們來了……難不成，這是要和守城軍死拼不成？！”
鋼鐵洪流，無人敢當，看熱鬧的人們連忙紛紛後退，女子攜着一臉狂怒，帶軍而至。
高樓之上，看着浩浩蕩蕩，來勢洶洶的府軍，靈禪峰的眼底，卻流露出一絲喜色……
果然來了。
他心中想着。
但表面上卻是露出一絲冷厲。眉頭緊蹙了起來，看向衝到了場中的女子，淡淡道：“洛姑娘，有何指教？”
女子臉色冰冷，看了一眼昏迷的少年，高舉屠刀，面無表情的儈子手，她眼皮微跳，而後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高樓上的靈禪峰。
“靈禪峰，你是要和我城主府開戰么？”
沒有迴旋，沒有試探。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就這麼一句，讓現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一個個緊張而忐忑的，看向了靈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