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號盒子〈一〉甲殼人

第167號盒子〈一〉甲殼人

尼諾正對着鏡子剪尾。

這是一面一人高的等身鏡,不大不小,正好能完整的映出尼諾的整個身形。

鏡子裏的男人身材瘦削,肌肉橫縱有力。

年輕的身體,年輕的臉。

但他的眼睛卻深如幽泉,如同歷盡干帆的老者。

正如他的性格,沉默寡言。

尼諾側過身子,將臀·部微微拱起,這讓他股間的尾巴,正好可以映在鏡子裏。

尾巴不大不小,不粗不細,將將五厘米,和小拇指差不多。

而且尾部顏色嬌·艷粉·嫩,乍一看如同被剝了皮的蛇。

尼諾抓起桌上的剪刀,對着尾巴上下比劃。

剪刀是昨天夜裏磨的,刀刃亮出寒光,吹毛可斷。

可以在下第一刀的時候,就迅速結束痛苦。

對於尼諾來說,斷尾之痛尚可接受,但在下刀前的那段時間,卻是最難熬的。

雖然不是第一次剪尾,但每一次的剪尾,都是錐心刺骨的痛。

這是每隔三至六個月,都會經歷的一次痛,已經二十三歲的尼諾,早就習慣了。

他抓起尾巴,在刀刃上比劃了兩下,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剪尾巴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尾巴長在視野盲區,需要藉助鏡子才能看到。

其次,剪刀很鋒利。

剪斷尾巴是小,但如果一不小心戳進了大動脈事情就大了。

所以,他必須要做好每一項準備。

尼諾抓起桌上的一塊抹布,塞進嘴裏。

他不想待會兒發出聲音,驚動隔壁的人,更不想驚動老李。

拈起尾端,再將尾巴放入兩刃之間。

頭頂的燈光一閃而過,手柄合攏,一道細長的血珠飛濺出去,點點滴滴落在地板上,如一束盛開的紅梅。

一聲極其隱秘的叫聲,從牙縫裏溢出,這聲音,只有房間裏的人才能聽到。

尼諾渾身濕透,冷汗淋漓。

他半跪在地上,沾滿唾液的抹布從口中滑落,他立刻抓起一團止血棉塞進股間,然後夾緊雙腿。

尼諾不停地喘·息,連手也是抖的。

這個時候,他不能坐。

雖然尾巴並沒有連接什麼重要血管,但一次斷尾,也會流失三百毫升的血液。

所以,尼諾必須一致保持半跪的姿勢,等血自動止住。

半個小時后,血流的差不多了,尼諾找來醫用創口貼,黏在斷尾處。

要不了多久,這枚創口貼就會長進肉里,成為皮膚的一部分。

但同樣要不了多久,這裏就會長出新鮮的息肉,冒出一個小小的錐點。

它就像一枚頑強的種子,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一個月後,種子發芽,錐點冒出一個頭。

三個月後,種子抽莖,錐點變成尾巴,約三厘米左右。

五個月後,種子完全長出,長到五到八厘米,同時具備了尾巴的初步形態和特徵。

這個時候,尼諾可以控制尾巴的上搖下擺,或小幅度的彎曲。

尋常的衣物很難遮住它了,這也是到了下一次剪尾的時候。

兩個小時后,痛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尼諾慢慢撐起了要,扶牆而走。

他的步伐踉蹌,總是左傾右斜。

雖然很討厭這條尾巴,但他不得不承認,尾巴給了他比一般人更好的穩定性,讓他在跑跳方面,比別人更有優勢。

尼諾苦笑:這算是自我安慰嗎?

那條斷尾安靜的躺在塵埃里。

尼諾把它撿起來,順手丟進了馬桶里。

水聲一響,這個秘密將隨着水流石沉大海。

尼諾不想被別人發現他的秘密,尤其是老李。

老李是尼諾的上司,也是防渡局的現任局長。

尼諾是他手下的一名執法者,老李一直很器重他。

器重到,同事時不時會酸他兩句:“要不是知道老李的脾氣,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他在外面偷生的兒子!”

這種玩笑尼諾聽得多了,也懶得爭辯。

也更懶得分辨,這些玩笑里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也許,還夾雜着幾分嫉妒。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如果他們發現他的真實身份,那麼,所有的情緒,都會化作統一的厭惡,他將消失在槍林彈雨之下。

因為,他是一個甲殼人。

準確的說,他是一個半甲人。

甲殼人,顧名思義,和甲蟲長得相似的人。

這麼說又不太準確,因為甲殼人早在八年前,就被剔除了人類的範疇。

尼諾既不屬於甲殼人,也不屬於人類。

他介於二者之間,是個不折不扣的“半甲人”。

完整的甲殼人,一般擁有一條三十至六十厘米長的尾巴,身上覆蓋著黃色或綠色的硬殼。

他們眼距較寬,瞳孔呈一條細線。

眼睛下方,還有分為三瓣的咀嚼器,牙齒尖利,可以輕鬆地咬碎木製品,甚至金屬。

甲殼人的手腳比人類稍長,所以身高自然也高過人類。

他們沒有翅膀,卻又一雙堪比翅膀的手——壁虎掌。

他們的手掌相似,同樣是五指,但長短都差不多,掌心佈滿無數剛毛。

這讓他們可以輕鬆的在牆壁、懸崖上爬行。

半甲人,只有甲殼人一個或兩個特徵,單從外形上看,他們更接近人類。

譬如說尼諾,他唯一的特徵,就是那條尾巴。

除此之外,他與人類毫無差別。

這就是他能安然無恙的,在防渡局呆四年,而不被發現的原因。

痛已經撤的差不多了,尼諾將宿舍收拾乾淨,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這個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唐哲,你在嗎?老李找你。”

尼諾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周圍:“在,怎麼了?”

“不知道,老李說有急事找你,讓你快點去辦公室。”

“好。”

尼諾穿上衣服,拿起桌上的執法者證別在胸口。

執法者證上的名字寫着“唐哲”,但照片卻是尼諾。

在這裏,尼諾就是唐哲,唐哲就是尼諾。

轉變源於四年前。

風沙從頭頂吹過,緩慢的吞噬最後的綠洲。

世界在尼諾眼前變成一片荒漠,一個黑影從遠方走來,那是唐哲。

他一如往常的模樣,嘴裏叼着一支煙,腳上趿着一順邊的拖鞋。

他丟給尼諾一份體檢報告:“你不是一直想去防渡局嗎?我幫你報名了,體檢報告也做了。能不能進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尼諾結果報告,在相片那一欄上,是自己的照片。

“不用謝我。”煙灰抖在沙地里,很快被淹沒。

唐哲望向大門的方向,眯起了眼睛:“我覺得B區挺好的。我喜歡這裏,我覺得,自己這輩子就爛在這裏了。但你不一樣,你還有許多事想做。所以,這個身份,我借你了。”

說完,唐哲一搖一晃的走了。

尼諾攥着手中的報告,一步步朝大門走去。

然後,就有了現在,頻頻立下奇功的唐哲。

穿過走廊,再走幾步就到了局長辦公室。

辦公室和執法者樓隔得很近,但裝修風格卻天差地別。

前任局長喜歡奢侈復古風,所以,這棟僅有四層高的辦公樓,專門請來了歐洲的設計師。

他們把它設計成了圓形吊頂的宮殿式風格,一進門處就是四根高大的柱子,樓梯上鋪着猩紅色的羊毛地毯。

每次進去的時候,尼諾都感覺,自己進的是電影發佈會,而不是B區防渡局。

老李擔任局長后,親手將上任局長,以及十幾個擔任要職的官員,送進了監獄。

聽說,上任局長願出幾千萬,買老李一個手下留情。

老李冷笑一下,原本瀆職貪污的罪名里,還多了個行賄,足夠他把牢底坐穿了。

老李的鐵血手段,一直持續到現在。

他是一個認死理的人,只講法理不講情理。

只要是違法犯罪,不管是耄耋老翁還是三歲稚兒,一視同仁。

這也是尼諾最喜歡老李的地方。

走到老李的辦公室前,尼諾敲了敲門。

很快,裏面傳出一聲中氣十足的應答:“進來。”

尼諾推門而入。

老李正坐在一張皮椅上看書。

桌上的煙灰缸已經堆滿,還有幾個煙屁·股散落在外。

尼諾呼吸一緊,有種不祥的預感。

老李是個煙鬼,也曾說過“可以一日無飯,不可一日無煙”的混賬話。

但老李抽煙,從來都是有節制的,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口氣抽這麼多。

見尼諾進來,老李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小唐,坐。”

尼諾坐下:“局長,您找我有什麼事兒?”

老李撇撇嘴,這是煙癮犯了的表現。

兜里只掏出幾個空了的煙盒,隨手丟在地上。

老李在煙灰缸里,撿出一個煙屁·股,狠狠地吸了一口:“沒啥事兒,就是想和你嘮嘮家常。”

尼諾注意到,桌上擺着一個文件袋,上面赫然寫着“唐哲”二字。

老李看見尼諾的目光,哈哈一笑:“小眼神挺好的啊,瞞不住你了。”

老李打開文件袋,從裏面抽出幾份報告,這是尼諾入職時交的個人資料。

“你知道,我一直看好你。這幾年你也立了不少功,我一直想把你給提拔上去。”

“但是狗日的,上面程序真他娘的多,還要政審,查別人的祖宗十八代。你看看你這上面,什麼都沒寫……”

老李吐掉煙屁·股,猛地一抬頭:“小唐啊,你爹媽是做什麼的?”

……

尼諾出生在2081年的冬天。

翻開人類漫漫的歷史長河,2081年註定會被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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