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獸行之伍(上)
驚醒過來后,我透過車前的玻璃看去。
前方是一個檢查路口,但是,這個路口是日本人設立的。
“昨天你打聽的時候,這裏不是沒有關卡嗎?”我不安地問着小六子。
一路行來,越是接近湖南,碰上日本人的幾率也就越多了起來。
我試探地問着小六子,“咱們繞道?”警惕地看着前方,希望他們還沒有發現我們的車。
“來不及了。”
小六子的話音剛落,前面就揮手,指使我們將車往前開。
“那怎麼辦?”日本人仔細檢查,那麼我們是絕對過不了關的。
如果‘特高課’的情報傳達到這裏的話。但我想,這個是毋庸置疑的。
在港沒有發現我們的行蹤,那麼回程的路上,就一定會設置關卡攔截。
小六子果斷地將車急急轉了個彎,不顧後面日本人的呼喝,猛踩了油門向反方向開去。
很快,後面就向空鳴起了槍聲做為警告。
緊接着,後面就朝車開槍了。
我回頭的瞬間,一顆子彈就將後窗玻璃射穿,整塊玻璃碎成一片片。
路並不好走,車在顛簸的道上飛速行駛着,幾乎要將我甩出車外一樣。
我不知道能不能逃過這一劫,手中的槍已經上了膛。
裏面的子彈,不是將射進日本人的身體裏,就是會射進我的身體裏。
這,只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追逐。
如果不能逃脫日本人的追擊,那麼我是不會讓他們抓到活口的。
從最開始的步兵加步槍的追逐,變成了現在的摩托車加輕機槍。
看來,日本人已經沒有打算留下餘地了。
“唔……”小六子一聲悶哼,車隨即偏離了方向。
“小六子,你怎麼了?”我急急爬向前座。
見我想要起身,小六子忙咬牙低吼道:“夫人,別過來,趴下。”
此時又有幾槍連續掃射進來。
我抬眼看去,小六子臉上淌着大滴的冷汗,握住方向盤的手也不停地顫抖着。
“夫人,扶好。”說完這句話,小六子將油門猜到了底。“吸氣,快。”
如果這一刻我腦中能明白小六子的意圖,那麼我絕對會去阻止他的。
可我下意識地聽了他的話,猛吸了一口氣后,車身失控地往下一沉。
冰冷刺骨的水,立時從破缺的後窗灌了進來。
我驚恐地睜開眼睛,在水中尖叫了起來。
而河水從我和口鼻中不停地往裏鑽,讓我腦中一片空白。
下一刻,一隻胳膊環在我的頸上,把我向上拽去。
浮出水面的一那一瞬間,我似乎像是結束了一個世紀的磨難一般。
吐出口中和鼻中嗆入的水,拚命的咳嗽起來。
渾身濕冷,上岸后更顯寒氣沉重。
小六子脫力地倒在岸邊,我爬過去,將他翻過身來,“小六子,醒醒啊……”
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指尖的氣息卻甚是微弱。
水將他衣服上的血跡釋成了淡紅,但傷口處卻還是緩緩淌着殷紅的血。
我顫抖着手去按壓住他胸口溢出的血,“小六子……小六子……”
我疊聲喚着他的名字,可為什麼他還是不醒……為什麼他聽不到我在喚他?
久久,我才看到他嘴唇在動,湊上前去聽,他的聲音很是微弱。
“夫人,快走,日本人會搜過來……”
“不,小六子,我怎麼能丟你一個人在這裏?”
我渾身都在發抖,比起身上濕冷的衣服,心中的懼怕佔了更多的因素。
小六子是我們多年的朋友、夥伴。
他對我們來說,不僅僅是趙正南派來的護衛官而已。
多年以來的相處,他已融入我們的生活中,似乎成了我們家中的一員。
那種感情,是不能僅用職屬來形容的。
隨着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小六子已經完全停止了呼吸。
我收回探向他頸間動脈的手指,完全不知道下面該怎麼辦。
浸透了水的衣服貼在我的身上,我已經渾身凍僵了。
跪坐在他的身邊,我用袖口將他臉上的污跡細細擦去。
撐着全然沒有知覺的雙腿慢慢站起來,我抹黑藉著月光在四周探查。
終找到一處淺坑,費力將小六子的遺體搬了過去。
脫下我的外套覆蓋在他的身上,再一捧一捧的用土掩埋住。
不能立碑,沒有棺桲,就這麼一座荒墳,裏面躺着我多年的好友。
世上沒有後悔之葯,更不可能將時間撥回重來。
如果他沒有護送我去香港,也許他現在就不會躺在這裏。
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這裏。
但,沒有如果……
在他的墓前,我重重磕下。是我的自私,是我的連累,他才在這裏丟了命的。
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直至臨終前,他念念不忘的,還是讓我快離開,不想讓我落入日本人的手中。
這份情義,我如何能還的起,如何能還給他啊?
渾渾噩噩之間,我腳步蹣跚地走着山路。
我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走,只是憑着一股子知覺前行着。
最後的意識里隱約記得,自己是扶着一棵樹昏倒在了一片密林之中。
覺得忽冷忽熱,燥熱時額頭上搭了濕冷的毛巾,顫冷時又覺得身上蓋了厚厚的棉被。
雖然帶着一股淡淡的異味,但卻不再那麼冷了。
覺得眼皮萬分沉重,喉嚨里也要幹得冒火一樣。實在無法,只能強撐着睜開眼睛。
但意外發現,這裏的光線極暗,似乎並不是民宅。
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我警醒地探了探被中,發現已經換上了一套乾淨的粗布衣服。
頭還是昏昏的,太陽穴更是漲漲地發痛,連鼻中呼出的氣息也是格外灼熱,胳膊和腿像是拆散了在重新安上一樣酸痛不已。
本想起身看看,卻發現自己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只是慶幸得一嘆,幸好沒有落入日本人的手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了傳來腳步聲。從腳步的聲音來判斷,來的應該不只是一個人。
“大姐,你醒了?要不要喝點兒水?餓了嗎?”她親切的笑容讓我有些放鬆,至少救回我的不是什麼凶神惡煞之徒。
我點點頭,她扶我靠起來。
就着她的手,我大口喝下了一整碗的水。
最後幾口喝的有點兒急,嗆咳了幾聲,嗓子這才稍緩了過來,“是你們救了我?”
回答我的,卻是另一人,年約二十左右的男人。
他穿着粗布的靛灰色棉衣,黑色的棉鞋上還裹着一層潮濕的泥濘。
應該是許久未曾修過臉了,他的頭髮和鬍子顯得有些過長。
但是他的眼睛,卻是異常的有神,“這位大姐,你在林子裏暈過去了,是我背你回來的。”
“你不用怕,我們不是壞人。”說著,他還對我咧嘴笑了笑。
“是啊,二哥背你回來的時候,你渾身都凍僵了。”
“這春寒料梢的,一場雨淋了個透,也難怪高熱了這好幾天。”
說著,她又從碗裏拿了個野菜雜糧饅頭給我。
我謝過後,接過了這饅頭,發現還熱乎着。
以為我是吃不了這樣的東西的,但我咬了一口后,竟然狼吞虎咽的將這男人拳頭大小的饅頭吃了個精光,最後竟然還被噎住了。
這姑娘笑起來,“大姐,不用急。來,喝口水咽咽。”
尷尬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又喝了半碗的水,人總算才感覺活了過來。
回想起來,我多少年沒有嘗過餓肚子的滋味了。
“這是哪兒啊?”我四下望了望,卻看出這山洞還連着其他的地方。
大家陪着坐了下來,聊着聊着也都熟識了。
這一家子五口人,老太太在逃難的途中病去了,就剩下馬老頭帶着這三男一女躲在這片林子裏。
從隱蓄的言語中不難猜測出他們一家逃難的原因,小鬼子進了他們村子搜捕抗日游擊隊,卻在四處搜刮的時候,發現了這清秀可人的馬四姑娘,硬要拖了出去。
當時馬家這三兄弟聯起手來,將那兩個小鬼子給幾刀結果了。
怕被小鬼子們發現,所以他們一家人什麼都沒帶,就只抓了一袋糧食,倉惶逃了出來。
現在躲在這片林子,里已經大半個月了。
我暈倒在林子裏的那一天,是因為馬家的老二進林子去找東西吃的,無意間發現了我。
他們倒也憨實,自己的糧食都不夠吃了,還能顧及着我這麼個素不相識的外人。
甚至連我原來的衣服都洗凈疊好放在我身邊,口袋裏面的東西卻是一樣不少。
我翻查過自己衣物后,對他們卻是有些警惕。
三根‘小黃魚’在內袋中整齊的放着,他們沒有心動已經是不尋常了。
可是在他們在發現我隨身攜帶的槍后,依舊能這麼坦然和我談話,我就不得不對他們的舉動生出了疑心。
私下我找了馬四姑娘一問,倒也問出了一個大消息。
幾天來,我都沒有見到她的大哥和三哥,只看到了馬家老漢還有她的二哥。
這細一打聽才知道,她的大哥和三哥是投了附近的游擊隊了。
“三哥的槍法要比大哥還好呢!”
“他上次回來說,上次他們十多個人去伏擊一隊小鬼子,他一個人就打死了七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