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訴衷情 第六十五章 甘露和風
“怎麼樣？”
少年一邊翻書，一邊問道，他的表情同尋常那般，看不出在想些什麼，視線始終停留在書中的文字上。
琪瑞抱拳，略微壓低聲音，答道：“都查過了，沒有異樣。”
啪，少年合上書，微微闔眸，蹙了蹙眉，心中似是有些不安。
沒有異樣……
少年陷入沉思，他籠袖靠在身後的椅子上，腦中浮現出當日若曦手中的蓮蓬。
若曦她冰雪聰明，想來也不會留下對自己不利的證據，那株蓮蓬，大概早就銷毀掉了。
“王爺……”
琪瑞佇立在側，欲言又止。
沉默了半晌后，少年舒了口氣，開口道：“你先下去吧。”
“是。”
琪瑞轉身退出房間之時，隱約感覺自家主子有些不對勁。
雖然八賢王平日裏喜怒不形於色，可常年跟隨在他身旁，琪瑞多少還是察覺到了些異樣。
空中捲起黑色的雲，庭中的楊柳搖搖晃晃。
“要下雨了。”琪瑞喃喃自語道。
“父皇。”
青年疾步走入殿中，衝著書案旁的中年男子行了一個禮。
“回來了。”
男子放下奏摺，瞥了一眼青年。
青年沒有應聲，只是靜靜注視着面前的男子。
半晌，中年男子開口詢問道：“翎雀怎麼樣？”
“一如往常。”
青年的語氣十分平靜，彷彿心如止水。
男子眨了眨眼，流露出些許難以置信。
畢竟——
這孩子他平日裏是最寵她的人了。
怎麼今日卻如此冷靜……好像變了個人。
“她沒事就好，告訴她日後多加小心。”
中年男子低下頭，拿起硯台旁的筆，批改起奏摺來。
“是，父皇。”
青年抱拳，嘴角微微上揚。
無論如何，妹妹她安然無恙，這些對他而言，都是值得慶賀的事，雖然不知道她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中年男子緩緩開口道：“你去吧。”
“是。”
若曦環顧眼前的一切，不禁勾唇笑了笑。
房間的佈置與尋常一樣，少女卻察覺到了些輕微的變動，書案上似乎還留有些翻找過的痕迹。
若曦走到書案前，食指輕輕劃過書案，垂眸似是在凝思什麼。
應是他來過了，不過也可能是他派了其他人。
不管怎麼說，他都已經懷疑到自己頭上了。
此時若再行動只會對她更加不利，這種搖搖欲墜的關係到底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想到此處，若曦不禁握緊手中的物什，那是她最重要的東西。
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即使再不願意，她也必須把這齣戲唱完。
因為她已經——
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若曦。”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將少女的思緒拉回現實，門外似乎還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
這聲音……是他來了。
“這就來。”
若曦趕忙應和了一聲后，便轉身去開門。
少女從來沒有將門上鎖的習慣，可即使是這樣，八賢王還是會秉持最基本的禮節。無論她鎖不鎖門，少年都會先敲門，等她回應后再進來。雖然若曦一直搞不懂他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她不過是一個小小官宦人家的女子，至於做到如此地步嗎？
“王爺。”
若曦衝著少年露出一抹微笑。
少年凝視着她，沒有開口說什麼，房中的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若曦伸手笑道：“王爺，快請進。”
少年徑直走了進去，坐於桌旁，若曦見狀，立刻三兩步跑到他身前，為他斟茶。
“王爺，請用。”
若曦的笑容帶着幾分溫婉，令少年有些不太適應，他輕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這香氣——
少年望着杯中茶，發了會兒呆。
“碧螺春？”
少年不解地抬眸問道。
啪啪啪，一陣拍手聲響起。
“真不愧是王爺……”
若曦微笑着稱讚道：“不錯，此茶確為碧螺春。”
南陽怎麼會有碧螺春？
少年沉思片刻，陷入疑惑。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若曦輕輕拂開杯中茶葉，解釋道：“這是妾身託人從宮中帶出來的。”
少年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慵懶。
“王爺生氣了？”若曦試探地問道。
少年搖了搖頭，注視着若曦，緩緩吐出兩個字。
“沒有。”
若曦雙手交叉，一副少有的大家閨秀模樣。
“想來離宮也有數日了，王爺，我們不如即刻啟程回京吧？”
少年點了點頭。
也確實該回去了，在南陽逗留了那麼久，不知此時宮中情況如何？朝政瞬息萬變，他在朝為官，自是也擔心江山社稷，大宋皇室的安危。
“那妾身這就去準備。”
若曦起身，拍了拍衣裙，邁步向屋外去了。
少年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也許就是——”
少年舒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眸。
現在沒有證據，即使再怎麼懷疑若曦的身份，也是無濟於事。
未牌時分，眾人整裝待發，準備回朝。若曦站在八賢王身旁，手中拿着一把油紙傘。
少年輕聲吩咐道：“走吧。”
“嗯。”
若曦頷了頷首，緊緊跟在少年身邊。
不知何時，陰雲密佈的天空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王爺。”
若曦撐開油紙傘，走到少年身旁，身材過於嬌小的她要將傘抬高到八賢王的額頭處，果然還是有些吃力。
少年轉頭，望向若曦，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眼前的少女拚命踮起腳跟、為他遮雨的模樣，實在是有些惹人發笑。
“還是本王來吧。”
少年也不給若曦反應的時間，伸手奪過她手中的傘柄。
“啊……王爺……”
若曦沒想到他會真的去搶自己的傘，眼眸中流露出些許意外的神情。
少年同若曦對視了一眼，若曦瞬間心領神會，邁開腳步跟在他身邊。
仔細想想，他們二人平日裏好像從未像今天這樣過，畢竟他們沒有雨天出過門。
兩人在同一把傘下，這種感覺對於若曦來說十分新鮮。這個樣子……就好像……就好像平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樣。
若曦垂眸，眨了眨眼，情緒變得低落起來。
如果是在平常的時間遇上他該有多好……
“若曦？”
少年見她思之入神，不由得輕喚一聲。
“我沒事，王爺。”
若曦衝著少年笑了笑，然而那笑容，少年總感覺有些落寞。
不過若曦不想說，他也不打算去詢問什麼。
“走吧。”
少年稍稍加快了些腳步。
雨聲窸窸窣窣，纏綿不絕，梧桐隨風搖曳，寂寞清冷。二人的身影就這樣在雨中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