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態(上)
暢春園是太后的主場,所以,春暉堂中她幾乎是和乾隆同一時間,甚至比他還稍微早一點知道貴妃命喪火場。
聽到這個消息,歪在炕上,沒精打採的,正等着馬太監做加了鶯粟殼的菜肴的她彷彿打了興奮劑一般,一下子從炕上跳了下來,三步並做兩步,跑到跪在地上,向她稟報了這一下消息的宮人跟前,興奮得不能自己的問:“你說的可是真的,貴妃死了?”
那宮人看到眼前太后沒穿鞋的腳,忙道:“確實如此,但是皇后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在着火的那個晚上,就封鎖了暢春園,不許任何人進出。”
太后對皇后倍就是面子情,聽了這話,一下子想起,在木蘭的時候,乾隆並沒有收到貴妃已逝的消息,下面的宮人不清楚皇后這麼做,是為了隱瞞消息,但她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想到“心腹大患”貴妃意外身死,而皇后這一番作為,不管因為什麼,必然惹乾隆不喜,笑成了一朵花,轉頭吩咐道:“告訴廚下,給我燙一壺酒,好好炒幾個下酒菜,我要好好慶祝一番。”
宋嬤嬤一面讓宮人下去傳話,一面讓跪在地上的那位宮人下去,伸手去攙太后,“太后,你沒穿鞋,地上涼,趕緊上炕上去吧。”
“老天長眼啊,老天長眼。”覺得貴妃死了,自己的秘密繼續會被埋葬,太后這個時候高興得忘乎所以,一點都沒想起貴妃明明應該呆在圓明園,她又沒在暢春園,她跑到這邊來做什麼?留下來的芳寧怎麼沒露面?至於燒毀的財物,雖然心疼,但只要她還是太后,好東西會絡繹不絕的送到她手中,她反而不是那麼太在意。
上了炕,靠在引枕歪着,太后笑問:“皇上和皇后現在在哪?這個時候,皇上應該從皇后那裏知道貴妃身亡的消息了吧?”想着如果乾隆大發雷霆的話,她要不要趕過去,勸阻一下,展示一下她好母親和好婆婆的姿態。
跟太後去了木蘭圍場一遭,宋嬤嬤長進了不少,忙將乾隆和皇后的動靜報了上來。“回太后,皇上確實已經知道了貴妃已故的消息,只是好像並沒有多生氣,數落了皇後幾句就回了圓明園。至於皇后,仍跪在偏廳中,聽說,好像是給陛下請罪,陛下沒發話,她不敢起來。”
原本歪着的太后聽了這話,猛地一下坐了起來,臉上的笑容消失,非常嚴肅的問:“皇上沒生氣?”這不可能。
“嗯。”
太后若有所思的往後靠,靠着引枕繼續歪躺下,想到當初弘皙謀逆一事暴露時,乾隆也是一臉平靜,彷彿一點都不生氣的模樣,結果轉身就以最嚴苛的手段處置了弘皙案中一干人員,哪怕是對先帝給他留下的輔政大臣兼宗室長輩,舉足輕重的庄親王也沒有一絲留情,嘆道:“皇上看樣子不是沒生氣,而是氣大發了。”
原本她在歡喜貴妃之死之餘,順便還有想藉此寬慰乾隆,展示她一片愛子之心的想法,這會兒這個念頭打消了,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就他這個脾氣,現在自己撞上去,哪怕自己是他親生母親都沒有,一句話說不好,說不定都會掃到颱風尾。
打了個呵欠,太后懶洋洋的說:“他們小夫妻之間拌嘴,床頭吵,床尾和,我這個老婆子就不跟着瞎摻和了。”將乾隆和皇后之間的事,歸咎於夫妻之間的事,打算裝聾做啞,不聞不問。
宋嬤嬤和太后說皇后還在偏廳跪着,確實有讓太后插手的意思,畢竟,一國之母就在那裏跪着,哪怕她已經吩咐春暉堂的宮人,不讓他們靠近那裏,可終究不是個事,可沒想到太后竟然躲懶裝死,不肯管。
看着閉目養神的太后一眼,宋嬤嬤嘆了一口氣,轉身出去,拿着個墊子來到偏廳,遞給皇後身邊的福嬤嬤,“將這個給皇后墊着吧,不然,繼續這麼跪下去,皇后的雙腿恐怕廢了。”
福嬤嬤感激的接了過來,看了一眼春暉堂正堂,問:“宋姐姐,太后那邊……”皇上已經回了園子,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想起皇後來,這個時候,太后如果發句話,皇后不就不用遭這個罪了。
看着她眼中希望的眼神,宋嬤嬤搖了搖頭,說:“不中用,我和太后說了,太后不肯插手。”看着跪在那裏身子搖晃的皇后一眼,將手中的藥油塞了過去,“這個是奴才們常用的藥油,如果還想要那腿,拿去給皇后揉揉。”
其實皇后和她說過很多次,說太后這個人,讓她錦上添花沒問題,指望她雪中送炭,那還是算了吧,可福嬤嬤不信,畢竟,日常看太后和富察氏相處,那真的是難得的和睦,雖然是婆婆和兒媳的關係,但看起來,卻宛如母女。如今真遇到事,她才知道,確實還是皇后看得准,太后是指望不上的。
宮中皇后跪在那裏不肯起來,宮外和親王府,一直盯着宮中動靜的弘晝在房間來回直轉磨磨,坐在塌邊做針線的吳扎庫氏看到他這個樣子,納悶的問:“王爺,你這是怎麼了?是屁/股下面長釘子了,還是出門時被驢給撞客了,一直在那轉圈,你難道都不發懵嗎?”
想到打探到的宮中動靜,覺得自己被皇后給坑到坑裏去了的和親王坐在吳扎庫氏對面,苦着臉道:“福晉,我闖禍了,闖大禍了。”
自從嫁給弘晝之後,差三岔五,弘晝就弄出些么蛾子出來,吳扎庫氏從最開始的心驚肉跳,提心弔膽,變成現在的習以為常,早已經練出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手裏的針線不聽,毫不在意的隨口道:“王爺又闖什麼禍了?是在皇上不在京中又大辦了兩場喪事嗎?雖然用了些內務府的人手,不過沒事,皇上想來也習慣了,不會和你計較的。”
“只怕這次不會那麼輕易過關。”和親王把隱瞞的實情說了出來,“我用內務府人手辦的那兩場喪事,其實不是給我辦的,是奉皇后之命,給貴妃預備的。”
“貴妃?”吳扎庫氏納悶的道:“貴妃不是好好的呆在園子裏呢嗎?人還活着,怎麼突然給她備起喪儀來了?”看到和親王的臉色,心中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追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不趕緊說清楚!”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和親王忙老老實實的說:“前段時間太后所住的暢春園失火,貴妃不巧,正好留宿凝春堂,因此,亡於火災。
皇上因為不在京中,去了塞外。這次塞外圍獵,是陛下登基之後,第一次和蒙古各部首領會盟的大事,皇后覺得不能讓私事而耽誤了公事,所以皇后把這事瞞了下來,並沒有派人告訴皇上,可貴妃已死,她的喪儀不能不準備,因此皇后找到我,讓我用內務府給自己辦喪事的機會來給貴妃籌備喪儀。我……”
吳扎庫氏聽他講完事情始末緣由,隨手拿起一個線團對着和親王丟了過去,氣急敗壞的說:“王爺,雖然外面的人都說你行事荒唐,可是我知道你那是為了自保,其實你聰明着呢。可你這次在想什麼?這事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皇上,你怎麼也跟皇后一起把它瞞了下來?
皇后不管怎麼說,都是皇后,是陛下的結髮妻子,是大清國的皇后。慢說她這次還佔着理,就算沒理,犯了大錯,也不可輕廢,頂多就是被冷落罷了。她等於有‘免死金牌’,你有什麼?皇上對宗室,特別是對你這個親弟弟有多麼忌憚,你會不清楚?你平時裝瘋賣傻為的什麼?怎麼這次突然泛起糊塗,趟起這趟渾水來?”
弘晝抹了一把臉,苦笑着說:“皇后一番國家大義的大道理壓了下來,我當時頭腦一熱,就應了下來,事後,我也不是沒後悔過,可既然上了船,縱使我中途想下來,也下不來了。”唉聲嘆氣了一番,起身往外走,“算了,不說這些有的沒的的廢話了,我進宮向皇上請罪去。”
雖然他只是簡單的解釋了兩句,可作為他的身邊人,吳扎庫氏又怎麼會不清楚,弘晝心中那翻報國之心的熱血尚未冷,所以才會被皇后說動,起身追了出去,叫住他,伸手一面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一面說:“王爺,你進宮請罪,不要和皇上說什麼大道理,也別想着打感情牌,如果可以的話,像以前那樣撒潑耍賴最好。不過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記得,我和孩子們都會在家等着你回家。”
弘晝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放心,我弘晝沒臉沒皮慣了,不管皇上怎麼處置我,我都受得了。你和孩子們在家好好等着我回來就是。”說完,鬆開她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進了園子,弘晝從李玉的口中得知,乾隆入了茹古涵今之後,就一直在裏面沒出來,已經放出話來,任何人他都不見。
雖然園子裏的規矩要比宮中鬆散,但圓明園九州清晏這塊是外臣的活動範圍,剩下的地方,因為是宮妃的居住之地,哪怕弘晝是皇親兼內務府大臣,也不能隨意進入,特別是這個時間點。想了想,從李玉那裏得知皇后在暢春園,他轉身去了暢春園。
和親王來園子停留沒多長時間就走了,除了嫻妃之外,其他后妃根本沒注意。而嫻妃之所以知道他來了圓明園,完全是因為她一直派人盯着李玉的緣故。
貴妃沒出現在迎接太后和乾隆的隊伍當中,六宮妃嬪都不在意,可嫻妃卻第一時間發現了情況不對勁,貴妃並不是特立獨行的性子,所以,除非她下不了床,不然,不可能不來。
因此,回到閑月閣之後,她就迫不及待的問留在家中的鳴鶴,關於貴妃的事,結果從她的口中得知,在他們出發去塞外之後,貴妃過了有半個月才能下床,結果才出韶景軒就被太後身邊的芳姑姑就給叫到了暢春園,之後,暢春園失火,貴妃被燒傷,留在暢春園養傷,一直都沒回園子,所以園子這邊一直都傳她毀容了。
嫻妃聽了這話,心中一動,旋即向鳴鶴問起了暢春園那邊請太醫的事,結果,聽鳴鶴說暢春園自從失火之後,就被封鎖了,不許人其他人進出,而且谷雪和穀雨竟然依然留在園子中,沒去暢春園,頓時覺得事情不對起來,待聽說和親王又辦了兩場喪事,並且這兩次喪事規矩非常大,還動用了內務府的人手,一個她覺得不可思議的猜測浮上心頭。
她覺得貴妃喪生於火災之中,這個猜想雖然荒謬,但越琢磨越覺得事情的真相確實如此。這是因為首先別看丹雲是貴妃身邊第一人,但谷雪和穀雨是高家特地送進宮的,這兩個人的份量一點都不比丹雲輕,而且因為她倆出身高家,還擔負著和宮外的高家和貴妃之間聯繫的重任,所以,如果貴妃還活着,不可能這麼長時間不將她倆帶在身邊;其次,和親王雖然行事荒唐,屢屢給自己辦喪事,但那都是做給乾隆看的,而乾隆不在,他再辦喪事,意義何在?除非是為了掩藏什麼。
因為有了這個猜想,所以嫻妃將她宮裏的首領太監汪順拍了出去,盯着皇上身邊,結果發現乾隆從暢春園回到園子之後,第一時間就去了貴妃的住處——茹古涵今,自此再也沒出來。讓她覺得自己的猜測越來越真實,畢竟,如果貴妃還活着,乾隆去了暢春園,沒道理不和他一起回來,反而讓他一個人回來,並還去了她的住處?
而和親王急匆匆的進宮,並且在知道乾隆就在貴妃的住處,可沒去打擾,反而去了暢春園,讓嫻妃覺得貴妃已死這事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因為以和親王的個性,如果他這次進宮的目睹不是涉及到貴妃,他完全可以直闖茹古涵今,而不是心虛的跑掉。
雖然嫉恨乾隆對貴妃的厚愛,可嫻妃還是想和她爭上一爭的,而不是像這樣不戰而勝。想到貴妃的音容笑貌,她帶着幾分不甘,複雜難言的道:“你真的就這麼去了嗎?”喜歡清穿之貴妃改命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清穿之貴妃改命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