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朱老夫人自然不肯承認她對周小苗動過手;宋朵朵也拿不出確鑿的證據,證明對周小苗補刀之人就是她。
兩人你來我往,久久爭論不出誰贏誰輸。
這時,只聽‘叮’的一聲脆響,是杯蓋突然叩落在茶碗的聲音。
宋朵朵歪頭看了眼蕭淮北,才意識到他是坐的久了難受。
既然目前殺死朱連山的兇手尚未有頭緒,那麼朱老夫人是否對周小苗下了殺手?倒也不必急於一時定罪。
念此,宋朵朵寒暄兩句,準備離開堂廳;朱老夫人也將昨夜王麻子所居之地,以及他做法所用道具安置何處,命貼身婢女帶領兩位前往。
婢女十七八歲的樣子,言行舉止格外穩重恭敬,自始至終頷首前頭帶路。
“方才聽老夫人說,朱公子的美妾逃離了朱府?是全部嗎?”
婢女靠牆前行,聽了宋朵朵的問話,身子微轉,頷首平靜道:“並非全部,還有四位暫留朱府。”
朱連山納妾不問出身、不問家境,只求一點,長的美。
因此納回來的,有的是青樓女子;有的是為了錢拋夫棄子上門自薦枕席的□□;還有朱連山強擄回來的良家女子。
前兩者,合著聚,不合則散;但後者,深受封建教條的束約,嫁一人,忠一生。
估摸着,留下的四位,應該就是她們吧。
“能否幫忙安排一下,我要與這四位見一見。”
婢女剛好帶兩人到了一個院子,此處正是距喜房不遠處的一個柴房。
裏面堆了很多雜物,王麻子做法后留下的道具,也如同垃圾一樣被人隨意丟了進去。
婢女指着不遠處的一間房道:“前面就是王天師昨夜安歇的屋子;至於四位夫人,奴婢這就去通傳。”
“辛苦姑娘。”
婢女恭敬道:“師爺客氣。”
說著,頷首離開,只是才走兩步,突然聽宋朵朵道:“昨夜朱老夫人在喜房外祈禱時,你在何處?”
婢女步子一頓,默了幾秒后回身低頭道:“昨夜賓客散去后,老夫人以身子勞累為由,免去了奴婢們伺候,所以奴婢早早就歇下了,並不知老夫人昨夜來過喜房。”
宋朵朵凝神片刻,方才微微笑道:“稍後我與四位夫人在耳房見面。”
婢女靜了須臾,似乎確認了宋朵朵沒再有吩咐后,應:“奴婢知道了。”
宋朵朵目送她的離開后,笑容斂起,依稀察覺到有道目光一直停落在自己的臉上,便也大膽迎上他。
蕭淮北眼神猶如一道光,盈盈落進了宋朵朵的眼裏。
四目相對,蕭淮北將鳳眼瞪圓,如同窺見了什麼了不得的事物。
“本官知道了!”
“?”
“這個婢女,就是殺死朱連山的兇手!”
“……”
兩人相處時日不多,但看蕭淮北吃穿用度和為民慷慨解囊的舉動,宋朵朵推斷蕭淮北一定是出身在優渥的家庭。
自幼讀的聖賢書,行的是明理事,故而不懂人間疾苦。
考取了功名后,對金錢名利看的不重,滿懷心思就是想做個良心父母官,即便被人坑了銀子也不覺得什麼,仗義疏財而已。
人是個好人;只因涉世未深看不懂人性善惡。
想來,是父母把他保護的太好了,試問一個自幼是生活在蜜罐里的孩子,懂什麼恩怨情仇啊?
這份純真難得,宋朵朵決定緩緩圖之,不能讓他的象牙塔一夕傾倒。
故而,正色誇讚道:“大人睿智。”
蕭淮北登時一臉喜色,還未再次開口。聽宋朵朵又道:“但人並不是這個婢女殺的。只不過,她知道些什麼或是看到了什麼而已,但因有所顧忌,所以不敢多言。”
蕭淮北驚喜的表情僵在臉上,想了想,忙問:“啊?師爺是怎麼知道的?”
宋朵朵思忖片刻,反問道:“以男子的眼光去看,大人覺得這個丫頭容貌如何?”
蕭淮北眨眨眼:“也就……一般。”
宋朵朵笑道:“大人錯了,其實這丫頭眉目生的很清秀。如果仔細打量不難看出,她的臉色和脖頸膚色不一致,說明她一直是故意將自己打扮的老氣普通,大人可知為什麼?”
蕭淮北想也不想道:“怕被朱連山看上!”
宋朵朵點頭:“她說昨夜朱老夫人歇下后就免去了婢女的伺候,或許一般婢女聽了會如臨大赦早早安歇;但這個丫頭不會。雖和朱老夫人相處不多,但不難看出這個老太太極其刁鑽刻薄。
她小小年紀既懂的如何躲開朱連山的魔爪;又能在老夫人身邊做事,必定是個妥帖心思深沉的。所以,昨晚她並沒有乖乖安歇,而是時刻醒着神,默默關注着老夫人的舉動,倒不是她想監視,而是擔心疏忽了被主子懲罰。”
“哦。”蕭淮北問:“那你呢?”
宋朵朵有些懵:“我什麼?”
蕭淮北:“她小小年紀,那你呢?”
宋朵朵:“……”
為什麼感覺自己廢了半天的勁,他似乎並不在意?
宋朵朵覺得有些挫敗,嘆息一聲,步入柴房,用桌布將做法之物悉數包了,兀自往王麻子昨夜安歇的屋子走去。
蕭淮北緊緊跟着她:“師爺是生本官的氣了嗎?”
宋朵朵道:“沒有,朵朵只是覺得有些事不必強求。大人只管做好您的縣令;至於其他的,朵朵會替您承着。”
蕭淮北心中一震,視線微垂,落到了宋朵朵光潔的小臉上,分明還有着小孩子的稚嫩,可說出來的話,竟一板一眼的,跟個小大人似得。
蕭淮北神色寧安如水,帶着玩味的語氣道:“師爺想護着本官?”
“是相互照應。”宋朵朵默了默道:“實不相瞞,若無大人招攬,朵朵恐怕無法在這裏活的下去。”
她雖懂的不少,但也只是刑偵方面,除此之外,她無任何賴以生存的手段。
既不會種田、也不懂經商、更不會美食。
何況這個封建的朝代,女子地位低下,她恐怕在難找到第二個像蕭淮北這樣憨憨又善良的主雇。
所以,在沒有掙夠養老錢前,她勢必會牢牢抱緊蕭淮北的大腿!就算是拿鋸,也休想讓她鬆手!
···
王麻子休息的房間也是臨時收拾出來的客房,沒什麼特別發現,反倒是在王麻子的做法道具,有些奇怪。
“哪裏奇怪?”蕭淮北問。
宋朵朵將道具依次擺開,曲臂置於腹前,拇指摩挲着痂巴道:“都是嶄新的。”
“啊?”蕭淮北依次打量過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還真是。”
“我聽聞,這些道具都是越用越有靈性的,所以每個風水師都會有些祖傳的道具,再不濟,也該有些趁手要一直用着。可是這個王麻子的桃木劍竟然也是嶄新的?除非……”
宋朵朵話未說完,突然神色一凝,匆匆離開了屋子,直奔着後街方向走去。
此時,天上已經下起了小雪,今日半絲風也無,雪落的格外安靜,不過天氣依舊是灰濛濛的。
蕭淮北全程不語,安靜跟在宋朵朵身後,見她突然停了步子,目光直直的落在地面,便也順勢看了過去。
一見之下,心中了悟。
朱府的後院蕭條,又因朱連山的病因所致,導致後院平日極少有人光顧。
不過昨日大喜,小廝早早清掃出一大片的地面,而被人忽視的地面,還是厚厚的一層的大雪。
如今,上面竟有一排腳印,且腳印直達與後街相隔的牆上終止。
“果然是這樣!”宋朵朵篤定道:“朱老夫人被王麻子給坑了。”
王麻子根本就是騙子,什麼純陰命格,也不過就是忽悠朱老夫人的。
朱老夫人是病急亂投醫,輕而易舉就信了王麻子的話,可有心人早已經看穿了一切。
昨夜王麻子做了法后,拿到了朱老夫人的尾款,擔心其找他算賬,自然早早將全部身家帶上連夜逃跑了。
只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早有人埋伏在後巷,對他痛下殺手后,搶奪他的銀子!
王麻子為了銀子,枉顧周小苗的性命;如今有人為了銀子,也了結了他的性命!
宋朵朵真不知這算不算是現世報了!
宋朵朵正往回走,剛剛的婢女尋了過來,說四位夫人已在耳房外等候。
宋朵朵神色平靜問道:“朱老夫人請王麻子做法之事,府內都有誰事先知曉?”
婢女想了想道:“王天師每次登門與老夫人商議,老夫人一貫都是屏退左右的。所以奴婢也不知情。”
所以知道此事的,唯有朱老夫人和王麻子兩人,但這兩人又有沒有對外人提及過,就是個未知數了。
喜房院子到了,宋朵朵道了聲謝,婢女依言告退。
宋朵朵這才打量着院子外站着的四位美人。
纖瘦、小巧、五官精緻。
看來朱連山的品味獨特,喜歡的女人長的都大同小異,唯一不同,也就是誰比誰高一點,誰比誰胖一點的區別。
也許是朱連山病後對她們不如之前寵愛,所以四人的衣着髮飾都不算精美華貴。
宋朵朵與蕭淮北同時在她們面前走過時,有的從始至終的小心翼翼低着頭;稍微大膽一點的,也只是稍稍抬眼。
唯有一位,在看到蕭淮北后愣了兩秒,后竟漏出了嬌怯神情!
宋朵朵微微挑眉:“你,跟我進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