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降臨
回去的路上,馬車外的風雪還在繼續,甚至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今天回家的旅程似乎格外得長,而且路上因為大風雪,馬車也變得十分顛簸。
德拉科坐在窗邊,看着冰霜在透明的玻璃上形成,又因為馬車裏的溫暖空氣而化成一道道水痕,如同一幅歪七扭八的地圖,佈滿了他的整個視野。
一如他的內心,如同亂麻一般,絲毫理不出頭緒。
金髮少年將頭輕輕地靠在了馬車的壁上,“咚咚咚……”伴隨着頭部撞擊木頭的悶聲,他還是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夢境。
夢裏,陽光正好,面前的少女帶着一頂誇張的白色遮陽帽,穿着白色的連衣裙,在衝著德拉科招手,身後是一片盛開的紫色迷迭香和高高聳入天空的黑塔,如同一幅色彩鮮明的油畫。
然而沉浸在他灰藍色眼睛裏的,卻只有那個衝著他微笑的少女。
“少爺,我們到了!”
馬車外,家養小精靈的呼喚聲讓德拉科在美夢中蘇醒,他整理了一下身上被坐皺的巫師袍,調整好了自己臉上的表情,然後再推開門,走了出去。
但是當他彎腰踏出馬車的那一剎那,長途坐車的疲乏立刻在他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吃驚和不解。
“這裏是哪裏?”
他朗聲問道,寬大巫師袍里的魔杖已經牢牢地握在右手,蓄勢待發。
“撲通”一聲,家養小精靈跪在了德拉科的面前,用嘶啞而帶着顫抖的聲音解釋着。
“小主人……這是……這是主人,為你準備的……準備的別院。”
似乎是害怕對方不相信,它又顫顫巍巍地從隨身的背包里掏出一個雙面鏡,畢恭畢敬地遞了上去。
德拉科站在馬車前,望着這個陌生的庭院,內心思緒萬千。
別院?馬爾福莊園何時有了一個別院?父親和母親到底是怎麼了?為何要讓小精靈帶自己去從來都沒聽說過的別院?
不安的情緒在心底蔓延開來……
刺骨的寒風吹拂着他蒼白的面頰,讓之前被戀愛,被那個奇怪病症擾亂的腦子重歸清醒,而此時雙面鏡里已經響起了母親焦急的呼喚。
“小龍,你在嗎?”
“母親。我在!”
一間裝飾華麗的卧室里,壁爐正燒着旺盛的爐火,整個房間裏熱氣騰騰,德拉科坐在窗戶邊的軟椅上,眉頭緊皺,而他手裏的雙面鏡正在慢慢地消失光芒。
就在剛才,所有的疑問都在鏡子裏得到了解答,但是這對於德拉科來說,遠遠不夠。
他能敏銳地感受到父母對自己的隱瞞,在那個從小長大的馬爾福庄園裏肯定發生了一些大事情,讓父親焦頭爛額無法解決,所以他們才選擇將他們唯一的兒子送往所有人都不知曉的別院。
他們的安危已經成了壓在德拉科身上的巨石,讓他無法喘息,但此時此刻的他除了干著急,什麼都做不了。
這種深深的無力感也讓他再次陷入到自我懷疑的思維割據之中。
所有他在乎的人都選擇不告訴他真相,選擇讓他遠離危險境地,而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不被所有人需要的小丑,孤獨而可笑。
煩悶而鬱結的心情瞬間充斥着胸腔,讓少年這雙緊緊握着雙面鏡的手青筋暴起,指關節也因為用力而顯示出了慘白色。
最終,伴隨着一聲嘆息,德拉科閉上了因為情緒激動而通紅的雙眼,拚命克制着眼淚,不讓它們從眼眶裏流出。
眼淚代表着懦弱,而他並不懦弱。
霍格沃茨校園。
大雪已經冰封了整個霍格沃茨,而聖誕節的鈴鐺聲也悄悄來臨,跟隨着呼嘯而過的風,在各個角落裏輕聲奏響。
今天的禮堂里,已經逐漸有了聖誕的氣息,一株高大的松樹立在中央,上面層層疊疊堆滿了會發光的魔法小星星,紅色的絲絨布鋪在四個學院的長桌上,更添加了幾分熱鬧的氣氛。
但是,禮堂里的氛圍遠遠沒有往年那麼熱鬧,所有在場的學生都默不作聲地低頭,快速地解決盤子裏的食物,然後急匆匆地往寢室里趕,彷彿在公共地方多待一秒,對他們來說都是煎熬。
斯萊特林的長桌上,此時正稀稀拉拉地坐着幾個人,大部分能請假的學生,都已經被家人接了回去。
奧莉芙也被卡特夫人接走了,妮婭又重新恢復了一個人,就好像5年前她剛入霍格沃茨一般,低頭進餐。
不過,與剛入學時不同的是,此時半空中的皮皮鬼們卻不敢再靠近她捉弄嚇唬她了。
它們半透明的身子本在遊盪,那一雙雙大眼睛不停地轉着,尋找着下一個惡作劇的目標,卻在看到妮婭身影的那一刻,硬生生地停止了前行的鬼步。
“是她嗎?是她嗎?”
“就是!就是!”
……
它們平時聒噪得可以衝破耳膜的聲響在此時都壓得極低,生怕對方聽到一般,半透明的腦袋們不停地晃動着,左顧右盼……
在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過後,它們立刻呈四散狀穿過牆壁逃開了……
皮皮鬼製造出的大動靜並沒有影響到妮婭,在喝完最後一口牛奶后,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捧着手裏的課本,往地下室的甬道走去。
“嗒嗒嗒”
是小圓頭皮鞋踩着木地板發出的聲響,回蕩在空曠的女生寢室過道里,也敲擊着行進中少女的心。
一下、兩下……
腳步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地變成了雙重奏,似乎在那燭光照不到的甬道里,有人在尾隨,一步又一步地靠近……
又來了!
這個陰魂不散的怪物!
妮婭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加快了腳步,朝着女級長寢室的方向狂奔。
但是身後,那個腳步聲,如影隨形。
在關上女級長寢室大門的那一刻起,妮婭終於體力不支順着牆壁坐了下來,但是,她還不能放鬆警惕,右耳死死地貼在寢室的大門上,屏住呼吸,仔細分辨着門外的聲音。
門外的通道一片寂靜,但卻讓妮婭汗毛直立,止不住的顫抖,逐漸加重的呼吸聲和不斷從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都在提醒着她一件事。
危險一直都在。
四肢開始麻木,呼吸也開始變得費力,那種身體不受自己控制的詭異感覺再次襲上妮婭的心頭。
很快,她身上的骨架彷彿在頃刻間被抽離,軟塌塌地趴在了地上,發出“砰”的悶聲。
粗糙冰冷的地面磕得她全身都疼,而眼前已經是一片模糊……
“別在抵抗了,接受吧……”
耳邊再次響起了困擾了她幾天的聲音,從最初的低聲細語,到現在的振聾發聵。
“閉嘴!趕緊給我滾!”
腦海里黑影閃過,讓妮婭高懸的心悄悄有些回落。
幽靈小姐出現了,像之前那麼多難熬的夜晚一樣,它都會在妮婭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幫助妮婭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但是隨着次數的增多,她能明顯感受到幽靈小姐的力不從心,看着對方逐漸變透明的身體,幾乎和神識里的黑色融為一體。
雙腿是首先恢復知覺的,緊接着便是雙手和身體,但是力量還沒有完全恢復,所以妮婭只能趴在冰涼的地面上,朝着前方爬行……
她現在迫切地需要幫助,而聯絡其他人的小葉子卻被她收到了書桌的抽屜里。
自從上次父親的信件里提及,小葉子也不是百分之一百安全之後,她便不會經常貼身帶着它。
但此時的妮婭卻萬分需要它。
終於,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到了自己的手心裏。妮婭緊緊地握住了那吊墜,仔細摩挲着,全身似乎又恢復了一些力氣。
但是,這遠遠不夠……
她抵抗着身體上強大的倦意,在已經亂成一團的意識海洋里尋找着自己可以聯繫的人的名單。
父親
不行。他被魔法部通緝,又是伏地魔的眼中釘,自己不能再讓他置身危險之中。
奧莉芙
她已經回家,也不能再趕過來幫忙。
德拉科
德拉科……
妮婭在心底默念着對方的名字,滿溢的思念幾乎將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裏防線擊潰。雙手在不停顫抖,一如她搖擺不定的內心。
“快點,我已經支持不了很久!”
幽靈小姐虛弱的話語硬生生地擠進了妮婭的耳朵,將她從回憶的虛空裏拉了出來,目前的處境顯然並不適合感傷。
小葉子能聯繫的人只有那麼多,到現在也只剩下了,赫敏。
伴隨着一陣淺淡的白光過後,妮婭的腦海里響起了赫敏睡意朦朧的嘟囔聲。
“妮婭,發生了什麼事?”
赫敏是在睡夢中被妮婭急切的聲音喚醒的,急匆匆地披上外套后,她便鑽過格蘭芬多休息室的門,朝外跑去。
此時的氣溫已經降至零下,霍格沃茨校園裏因為烏姆里奇提前了門禁時間而悄無一人,視線里大部分的東西都隱匿在黑暗裏,只有那被施了魔法的蠟燭還在兢兢業業地發光發熱。
赫敏在密道里見到了妮婭,幾乎驚呼出聲……
幾天不見,她已經認不出對方的樣子。
原本柔順的金髮此時正亂糟糟地趴在肩頭,而原本就尖瘦的小臉上更是沒有一絲血色,眼眶下的青灰色淤青也提示着這個身體的主人已經很久沒有良好的睡眠了。
“梅林!妮婭,你怎麼了?”
赫敏衝上前去,扶住了妮婭靠在牆上搖搖欲墜的身體,言語間充滿了驚訝與擔憂。
“赫敏!”從斯萊特林的休息室趕到密道,幾戶耗盡了妮婭所有的力氣,現在的她只能依靠最後的堅持,有氣無力地呼喚着對方,“這一切都不一樣了,赫敏!這一切都和我了解的不一樣了!”
“什麼不一樣了,妮婭,你說什麼,我不懂。”赫敏一隻手摟着妮婭的腰,一隻手抓着對方的手臂,努力維持着身體的平衡,“但是有一點我很明確,你得去醫療翼,去接受龐弗雷夫人的治療。”
醫療翼,這明顯不夠,龐弗雷夫人顯然無法處置這件棘手的事情,而鄧布利多教授最近也像失蹤了一般,時常不在霍格沃茨的校長辦公室里獃著。
現在的處境讓她感受到了什麼是孤立無援的,四周還有魔法部和伏地魔的人躲在黑暗裏蠢蠢欲動,而自己這次中招,也絕對和那些人脫不了關係。
眼中閃耀着熊熊的怒火,少女突然不知道從哪裏迸發出了一股大力,將身邊的赫敏一把推開,喘息着,“赫敏,你聽我說……”
在那個只有少數人知曉的密道里,赫敏聽到了另一個關於這肆虐的病症的故事,卻比現在同學們之間傳的沸沸揚揚的流言更加離奇和古怪。
而這個版本,也不可能出現在妮婭原本的記憶力里。
早在病症肆虐之前,妮婭的噩夢就已經開始達到了巔峰,隨着時間的推移,那些噩夢卻越來越真實。
直至有一天,她在夢中驚醒,卻發現自己並不在女級長寢室里,而是躺在空無一人的過道里,身上穿着的淺綠色睡衣上,卻留有一個個類似血跡乾涸之後留下的噴濺性痕迹。
是夢遊嗎?
妮婭曾這麼安慰自己,但是幾天以後瘋狂在校園裏爆發的奇怪病症卻讓她覺得,這並不是夢遊這麼簡單。
隨着驚醒的次數越來越多,她身上的血跡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明顯。
那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即使在睡夢中都時刻縈繞在她鼻尖,讓她精神恍惚。
緊接着,那如毒蛇般的聲音就從她的耳邊響起,但卻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到。
是幻覺嗎?可這一切都是如此真實。
它嘲笑着妮婭的抵抗,並不斷灌輸着,讓她接受自己在睡夢中變成了一個嗜血的怪物。
日復一日,不論白天還是黑夜……
聽完整個故事的赫敏眉頭緊鎖,只覺得背後的甬道里的寒氣正在侵襲她的身體,讓她不禁顫抖。
“最後我只有一個請求,赫敏,請你一定要讓龐弗雷夫人送我去聖芒戈,拜託!”
講完這最後一句話的妮婭就這麼靠着牆坐着,粗粗地喘着氣,眼前的景象已經慢慢模糊不清,意識終於在經歷高強度的壓榨之後,逐漸被睏倦所取代。
黑暗,終於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