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周末看電影又不提前訂票是不明智的。
陸開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只一心想着葉蔓蔓最近煩心事多,該讓她轉移注意力放鬆下,卻忘記了和他們同樣精神匱乏無處可去的小情侶比比皆是。
那部愛情片更是熱門中的熱門,只餘下一個場次有票,位置還不太好,時間也有點晚。
兩人在售票櫃枱那研究了半天,最後葉蔓蔓抬手一指,櫃枱小姐姐跟着她轉頭看向身後展列的海報。
“看這個吧。”
海報漆黑,幾隻眼睛自深淵中若隱若現,眼睛不是成雙成對的,每隻都不同,一至的是神色皆惶恐,電影名叫《窺瞰》。
春季檔唯一一部恐怖片,國產的。
你懂的。
陸開明顯不太滿意,他留意到售票的小姐姐都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
“這看電影跟吃飯可不一樣。”
一個用眼,一個用嘴,可葉蔓蔓還是很給面子地問他,“怎麼不一樣?”
陸開說,“不是哪有位置就選哪。”
像她的風格,可這回還真不是。
她就是想看點懸疑恐怖的,可能跟她當下的心境有關係,這種爛片的套路,通常都是故弄玄虛的開始和虛驚一場的結束。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挺需要這種虛驚一場來鎮定下的。
“希望這片子真有想像中那麼爛。”葉蔓蔓由衷道。
售票小姐姐,……
這個場次的人數其實比他們預計的多,劇情上可能期望值太低,竟然覺得還不錯。
電影的主線圍繞四個人,兩男兩女,俗套的情侶關係,兩個女生間是好友,兩個男生則並不認識。
主角小麗和男友大強,小麗的好友晴晴和晴晴的男友膽小哥,四個人自駕游到了一片未開發的山中村落,他們的車壞了就在這村裡留宿下來,十分老套的開頭。
這村子民風淳樸知道他們兩對都沒領證,不允許男女住一起,小麗就和晴晴住一間,小麗晚上睡覺總覺得有雙眼在看着自己,睜開發現晴晴也醒着,也是跟她同樣的感覺,可屋子裏並沒別人。
這種感覺一開始只是晚上有,後來就連白天她們也有那種隨時處在被人監視中的感覺,然而大強和膽小哥並沒覺得哪不對。兩個女生漸漸對這村子產生了好奇,發現這村子裏的人都信一種小眾異教,規矩特別多。
大強和膽小哥慢慢覺得各自女朋友都變得不大對勁,兩人數次想帶她們離開這裏,結果不是哪裏出了問題就是兩個女生自己不願意,總之都沒能成功離開。
小麗終於印證自己的感覺,白天監視他們的人就是無處不在的村民,而晚上那些村民仍圍繞着她們,村民們在她們所住的房屋牆壁捅出一個個小孔,每個小孔後面都是一隻眼,徹夜地凝視她們。
小麗害怕極了,但對於村子的好奇也越來越大,在村民的引誘下她也對偷窺這件事產生了興趣,後來她也成了牆后的一隻眼,親眼見到大強欲對晴晴不軌,後來更是失手殺死了試圖保護晴晴的膽小哥。
小麗對大強的人品失望透了,村民們認定她就是他們村信奉教派的聖女,她在這個村子有行使一切手段的權利,無論是窺看任何一人的私生活,還是處置任何人。
開始小麗還很抗拒村民們的瘋狂崇拜,對大強的憤怒和長期的洗腦讓她也相信了自己就是這裏的神,她終於瘋狂地當著所有人面殺了大強。
大強咽氣前絕望地指向了晴晴,村民們都站到了晴晴身後。
真相大白,這一切都是晴晴在背後操控的。晴晴原本就是這個村子的人,也就是說從一開始這就是她聯合所有村民設的一個局,晴晴是上一代聖女,而這一代聖女就是她跟大強的女兒。
她和大強從前是情人關係並且懷了孕,知道有了孩子大強讓她打掉,她當然不願意還以各種方式威脅大強說自己跟孩子永遠不離開他,大強害怕之下躲出了國,她則回了村子生下孩子,再回去找大強時發現他已經有了新的戀人小麗。
晴晴於是開始接近小麗並和其成為朋友,大強認出她后又驚又怕,得知他們還有個孩子更是不敢讓小麗知道他們曾經的關係,又見她現在也有了男友膽小哥,便僥倖當作一切只是巧合,小麗和膽小哥一直被蒙在鼓裏。
這次晴晴帶他們來這村子本來就是要將他們全部殺掉,村子的傳統孩子只有沐浴父親的血才能變成新的聖女,一切都是為了殺掉大強,而村民們給小麗洗腦讓她動手,村裡人就可以逃避責任。
他們威脅小麗只要不說出去不離開這個村子,大強和膽小哥的事就能被隱瞞下去。
結局小麗留在了村子裏,成了最虔誠的教徒,她和晴晴一起撫養孩子,教她長大後去為下一任聖女尋找父親。
影片沒到一半時陸開就已經猜到了晴晴不是個善茬兒,而且這片子雖然恐怖的氣氛營造得不錯,尤其是村民們一雙雙窺探的眼,還真有幾分陰森嚇人,可仍是有個國產恐怖片的通病,道具太假。
大強失手殺了膽小哥那點,果醬一樣的血漿不要錢地到處潑,知道的是膽小哥被捅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自爆了。
尤是這樣,坐他們後面的小情侶還是哇哇叫個不停,那女孩叫得實在有點浮誇,最後她男朋友都聽不下去了,低聲抱怨妳小聲點,這黑燈瞎火的人家還以為我把妳怎麼了。
陸開想笑,聽這些人說話都比電影有意思。
他的思緒便越飄越遠,視線也再無法集中到正前方。
他想問葉蔓蔓是不是也覺得電影很無聊,不如他們先走,出去還能吃點東西。
讓他意外的是,葉蔓蔓看得很認真。
她琥珀色瞳孔中隨着大屏幕中光影交錯而變幻不定,如道道飛速掠過玻璃的光束,一雙眼睜得圓圓的,全神貫注地好像前面站着的是物理老師。
她的一動不動讓她的側臉很好地被熒幕亮度勾了個邊,陸開能用指尖在腿上輕易劃出那條曲折而流暢的線條。
圓潤飽滿的額線在眉骨位置微微收緊,而後勾起挺翹的弧度,乘坐滑梯一路向下,在小巧的鼻尖處拐了道深深的彎,又尋到另道溝壑如濡潤溪流緩慢流淌過人中,懸至唇峰欲墜不墜,被上下唇間落差極小的縫隙吸進,那潤澤便留在她了的唇上,叫人特別有衝動舔上一舔。
陸開有些不自然地扯開視線,心裏無奈地逗自己,這要現在給他一支筆,還不得出幅世界名畫。
可她也看得太入迷了,自己這麼熱切地盯了她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
約人看電影的陸少爺感覺自己受到冷落,心情鬱結,無聊地玩起手手。
自己的手手不好玩,他又瞄上了兩人坐椅中間扶手上的那隻細瘦白皙的,沒考過700分以下的手。
他認為看電影用眼用腦,但不用手,這絕算不得什麼打擾,便大方地覆上了那隻手,然後將自己手指一根根插進那隻手的指間,再慢慢收緊。
葉蔓蔓動了下,十分配合地與他十指交握,仍是全神貫注於小麗的發瘋之路。
陸開正要誇她一句,卻發現她的手心帶着潮氣,很重的潮氣。
她怎麼出了這麼多汗?明明這放映廳四季的冷氣。
陸開從不曾想過,有天自己的情緒會被人牽引至此。分明是半個字都沒說,只是一個表情,只是一個動作,或者一個呼吸一滴未乾的汗,都叫他先一刻的雀躍頃時被憂慮替代,帶着分自己都瞧不上的自做多情的動蕩。
他沒心思再自我吐槽,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她是他的。
“這片子很嚇人?”他極少在電影放映中出聲,因而嗓音壓得很低,擦着她的耳廓。
裹在手心裏的手抽動了下,被他穩穩握牢。
葉蔓蔓先是搖了搖頭,而後又迅速反悔,改為點頭。
陸開被她可愛到了,往她那邊湊了點,“不怕,男朋友保護妳。”
葉蔓蔓終於捨得看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剛盯着她太久,產生了錯覺,他覺得她看自己的那眼特別深。
也很短暫。
葉蔓蔓扭回頭去,他也欲退回去,這時她轉抱住他一隻胳膊,將頭枕在了他肩上。
她頭頂軟發搔着他頸窩,這下陸開可以肯定,自己是沒心思看什麼電影了。
不過他的女朋友可愛實錘。
電影播完,亮燈散場,葉蔓蔓仍倚他肩上,陸開還以為她睡著了。
可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像連片尾的工作人員名單都不放過。
陸開沉默片刻,在她發頂揉了揉,“去吃好吃的吧,嗯?吃點甜的東西。”
葉蔓蔓是在面前鬆餅被吃掉三分之一左右時,才將思緒徹底拉回的現實的。
她一抬頭就看到了桌對面的陸開,陸開手裏的叉子反着金屬的光澤,正百無聊賴地攪合著那一盤本來該算是賞心悅目的意大利麵。
男生的皮膚被那件騷橙的上衣和店內暖光烘着,顯得比平常略深,明明是晚上,卻顯出一團暖洋洋。
指節有力,輕巧地玩着餐具。
葉蔓蔓心有愧疚,她放下了勺子。
“陸開。”她喚。
陸開撩眉,也將叉子鄭重地擺在了一邊,十指交叉,做出早準備好等待她長談一番的架勢。
葉蔓蔓被他這股認真勁逗笑了。
見她笑了,陸開也笑。葉蔓蔓看着暖洋洋的男生,只覺得真好看。
“來說說觀后感吧。”她說。
陸開的笑容逐漸苦澀。
“應該是五年級吧,”陸少爺艱難回憶,“我最後一次正兒八經寫觀后感。”
請葉神看次電影還得考試,以後的約會可得慎重安排。
博物館是不能去的,打死不去。
“我這還沒要求字數呢,你那什麼表情?”葉蔓蔓半真半假地調笑了句。
“就這電影,很難有兩個字以上的評價了。”
無聊,難看,一般,套路。
葉蔓蔓說:“作死。”
陸開點頭:“也行。”
葉蔓蔓說:“所有恐怖片的主角都死於好奇,就是自己作的。”
“那個女主明明有那麼多次機會能離開村子,她男朋友覺出晴晴不對,千方百計要帶她走。如果她對那村子沒那麼大好奇心,錯誤地估量了自己的能力,也不至於連自己都賠進去。”
她結論:“人要想平安,就該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好奇心。”
這話當然是挑不出毛病。
陸開卻覺得,不該在這時贊同她,只是一種單純的感覺。
“這種片子不就這樣嗎,”他像隨口一說,“恐怖的點在於事件本身,就算沒有這夥人,只要那個村子還存在,那個什麼教還存在,就總得有男人被晴晴找上帶回去,事就是這麼個事,”他斟酌了下,“我倒覺得要說真誰有問題,那應該是大強。”
“女主男友?”葉蔓蔓琢磨,“他是挺渣的。”
“還渣的不明不白,如果他早早坦誠自己和晴晴那點事,小麗也就不會誤會他,也就不會那麼信任晴晴。這個男的敢做不敢認,患得患失什麼都想要,又什麼都怕失去,語焉不詳地攪混了水,反而幫了晴晴一把,他才是真的作死。”
這話要放昨天,葉蔓蔓都是贊同的。
越是難以啟齒的事,越是該最先告訴那個最不想讓其知道的人,這個道理誰都懂。
葉蔓蔓神情變得有些古怪,打量一身懶散的陸開。
“怎麼?”陸開叉了她盤子裏的藍莓,搶食的行為還透着幾分優雅。
“我還以為你沒看進去。”
“我看得可認真了,”陸開笑了下,“這不是怕葉老師抽題嗎,葉老師還有什麼課題要討論?”
她看得專註的東西,就算強打精神自己也得跟着看呀。
葉老師說,“沒了。”
“沒了?”
“再說下去,我的盤子就要被你吃空了。”
陸開正往嘴裏塞鬆餅,邊咀嚼着邊面不改色地點頭,慢條斯理地咽下去后才又開口,“那先吃,吃完再接着聊。”
葉蔓蔓看他,“還有什麼可聊的?”
陸開從自己盤子裏叉了片培根,送至她嘴邊。
葉蔓蔓將其咬了過去,他還是那種慢條斯理,眼不離她的嘴悠悠道,“妳瞧妳這人,說話怪傷人的。咱倆能聊的,可多了。”
過了會,他又添了句,“我可以等。”
葉蔓蔓怔了下,暗暗出了口氣,心頭一時又暖又澀。
葉蔓蔓得趕着宿舍鎖門前回去,她沒讓陸開送,說他天天往學校報道,怎麼就不膩。
陸開倒也沒堅持,陪着她在路邊等車。
天完全黑了下來,街上完全亮了起來,正是商業街區最熱鬧的時候。
街邊印象里還是光禿禿的小樹不知何時已裹上層單薄的綠,零零碎碎,被炫彩的街燈逼視着,顯得有些可憐兮兮。
葉蔓蔓望着某片新綠的葉出神,一輛出租車在陸開的招手下減速靠了過來。
她眨了眨眼說,“那我走了。”
陸開拉了她一下,她見他指尖在唇角的位置點了點,下意識地舔了下自己嘴角,還有些不好意思,以為是嘴角沾了東西,他在提醒自己。
哪想陸少爺搖了搖頭,又做了那個動作,車都到了還在跟她打啞謎。
“幹嘛?”她問。
“我是叫妳學我。”
這有什麼好學的?但眼見出租車停下來,葉蔓蔓不願意讓師傅等,也就十分應付地,可以說毫無靈魂地,按鍵盤一樣在自己唇角按了兩下。
好奇怪的動作。
陸開狹長的眼彎了彎,露出點笑意。
他俯身靠近,在她手指剛離開的位置印上了一個吻。
他的唇有些涼,帶着點鬆餅的甜,葉蔓蔓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那根冰棍。
她於是木在那,面色漸深,她發現他最近真的很會投機取巧。
陸少爺聳肩,“這不是妳邀請的嗎。”
“誰……”
他按着她肩膀,將她塞進了車後座,為她關好門。
還標準臨別地左右搖擺揮揮手,溫暖又乖巧地笑,顯得挺可愛。
但葉蔓蔓知道,他學壞了。
車子開出去好遠,還是司機等不了了,問她要去哪。
葉蔓蔓揉了揉發燙的耳垂,開口時聲音恢復了平時的寧和。
她沒有回學校,她報了老房子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