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朱漣欣在校大門外等着,只有她一個人。
她沒提之後要怎麼辦,只讓她好好上課別想別的,可見吳秘書連她那份一起包了。
朱漣欣只是想再多跟自己女兒待會,上次見面還是去陸開奶奶家吃飯那次,那之後陸開的奶奶又數次跟她提起葉蔓蔓,問她學習,誇她被教得很好。
陸開的奶奶好像很喜歡他們家人,朱漣欣有時也覺得不可思議,那個老太太其實本不如看上去那麼和藹,老了老了開始信佛,信起了緣分。
她就是覺得葉蔓蔓合她眼緣,她們母女跟陸家有緣。
現在,朱漣欣都不知道她說得算對還是不對了。
葉蔓蔓耳旁的碎發有些礙眼,朱漣欣瞧着心煩,她之前那頭長發多好看。人人都羨慕她的女兒又漂亮又聰明,像個真正的公主。
她忍了下來,沒去管那縷頭髮,“蔓蔓,媽媽跟妳說個事,妳別生氣。”
葉蔓蔓最見不得朱漣欣這種表情,七成的隱忍三成的痛苦,她瞞下陸琛賭博時,整天就是這種表情。
“關於陸開的?”她問。
朱漣欣猛抬頭,避過了葉蔓蔓的目光,點了點頭。
葉蔓蔓抿緊嘴角。她想,陸開還在等着她回去。
“再過幾年我就可以找工作了,在那之前大學裏也可以打工,”她慢聲道,“我可以養活自己,也可以養活妳。”
朱漣欣半天沒反應過來。
她着實意外,葉蔓蔓會把這些她其實已經計劃了很多年的事提前說出來,只是為了陸開。
“妳當然可以養活自己,我也不用靠妳養活。”朱漣欣輕語。
葉蔓蔓搖頭,她們這兩年間已經很少再談到那件事。
“那些錢我也能幫忙還,不是已經沒剩很多?我……”葉蔓蔓少有地吞吐,“可能現在我說的話也沒什麼可信度,再過幾年……”
她的手被朱漣欣拉住,她驚異於朱漣欣的手那麼涼。
朱漣欣眼中焦色更甚,帶着她那特有的痛苦,“再過幾年都不會變,就算沒有陸匡明,就算你們都長大了,陸開也是不行的。”
現在他們都被圈在同一個環境裏,分不出個高低胖瘦,就算再胡鬧也捅不破天。可葉蔓蔓偏不跟她說現在的海枯石爛,不像那些小姑娘哭着跟媽媽表明自己的真心。
葉蔓蔓一直在跟她講以後,她冷靜又客觀地講自己,講他們的家庭,每一步她都做得到。
她在告訴她,陸開也存在於她那個可實現的未來里,他們都在。
這讓她很緊張。
葉蔓蔓並沒有被她的痛苦傳染,她只是很疑惑,疑惑到還仔細地分析排除了下,不確定道,“其實,他脾氣挺好的。”
朱漣欣苦笑,搖頭,“蔓蔓,妳是咱們家最聰明的人,妳說妳還沒那麼認真,媽媽就信妳。”
葉蔓蔓擰起了眉,她本來柔和的五官就變得有些冷。她有些慪氣地強調,“我很認真。”
這副有點孩子氣的樣子在朱漣欣眼裏是可愛的,可為什麼偏偏是陸開呢?
為什麼偏偏是陸匡明的兒子呢?
朱漣欣攥着她的手,是自己非讓她來伯賢上學的,是自己錯了。
她少見地強硬起來,擺出了為人母的架勢,“那就不要認真。”
葉蔓蔓愣住。
“以後的事順其自然就好,我又有什麼立場說妳呢?妳覺得自己已經想得很明白,媽媽也相信妳能做得到,可很多事尤其是感情上的,想得太明白未必就是好的,”朱漣欣語重心長,“想得越多就越覺得重要,看淡些可能會發現,其實也並沒那麼重要。妳還這麼年輕,實在不必過早地認真。”
一些成人世界的事情,就算對再早熟的孩子,也是說不明白的,因為他們不會信,他們總認為自己是不同的。
他們堅信只要拉着那隻手,未來就勢不可擋。
可她只是怕自己的女兒受傷,如果對象是陸開,那最後吃苦的只能是她的女兒。
葉蔓蔓沒有回西食堂,她直接回了教室。
陸開就在教室最後排靠窗那張桌后等她,桌上放着一盒小丸子。
她依例坐到林瓏的位子讓林瓏無處可坐。
陸開見她好手好腳地回來,一顆心安了下來,邊開那盒小丸子,邊狀不經色地問她朱漣欣有沒有生氣。
其實他哪裏是在意朱漣欣有沒有生氣,他在意什麼她又怎麼會不知道。
葉蔓蔓謹慎思索,簡短總結,“她希望我當個渣女。”
“啊?”
葉蔓蔓轉頭,笑吟吟徵求他的意見。
陸少爺一臉的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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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偉的鼻子需要做個矯正手術,之後還得種顆牙,他的家人並沒太追究這件事,只有一點,他兒子耽誤的課那兩個打人的學生必須也得耽誤了去,不管他們是誰家的孩子,不然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讓旁人瞧着也實在難看。
秦偉的爹那在學校領導層也是有名的人物,有名的難搞,曾經就因為分班時沒把秦偉分到一班而揚言要告到教育局,說是在那有親戚讓學校吃不了兜着走,這次的事依他家的脾氣也善了不了,能用停兩個學生的課就過去實在算是個不壞的結果。
可要停課的這兩個學生又叫學校犯了難,陸開暫且不提,只是停課而沒留處分即使是對他也是莫大的便宜。
關鍵是葉蔓蔓,他們這個空降的讓人不省心的年級第一。校長愁得鬍子都又白了幾根,學校為這事還開了次會討論,停年級第一兩周課這損失能不能補回來。
最後幾個領導捶胸頓足,怎麼別人家的年級第一就是整天趴桌子上除了為校爭光啥也不幹,他們這的年級第一除了沒為校爭光啥都幹了。
還是個女生。
“我在一中的老朋友說,她高一時也是為校爭光不離桌子的。”一人嘆。
“怎麼來了這就不一樣了呢?”
“風水吧。”另個領導說。
“氣氛吧。”
“人吧。”劉主任喝了口茶,悠悠道。
……
校長心疼自己瞬間又白了幾根的鬍子,大手一揮拍了板:
停課!通通給我停課!
伯賢高二的年級第一,全省第九的女同學,因為將本班男生毆打至住院而被學校停課。
葉蔓蔓收拾東西回家那天賀雯筠說,秦偉家裏跟學校提給他調班的事了,估計到時候自己也會跟着走。
“網上那帖子就是他發的。那會妳打工的事是我告的他沒錯,後來不知妳怎麼從耳釘懷疑去了他身上,他就覺得也是我告訴的妳,我在他心裏一直沒什麼信用。這次倪方揍了耳釘,他又覺得是陸開指使的,他那人心太臟,什麼人都不往好處想,結果自己挨了揍,也不知能不能就此老實點。”
“那妳還要跟着她轉班?”
“妳看,心臟歸臟,摸清了他的思路,這人其實很好懂。”賀雯筠也不想到什麼,笑了下,“現在周連跟他掰了,我手上又有那張照片,他總算開始把我當個人看,我得謝謝陸開沒把他打壞,不然我這時間遭的罪可都白費了。”
葉蔓蔓對於賀雯筠的想法總是不太理解,她想起朱漣欣的話,可她分不出像賀雯筠這樣,是認真了,還是沒認真呢?
她之後真的不會為今天的選擇後悔嗎?她現在所篤定的這條路放到畢業后也同樣適用嗎?
那一刻葉蔓蔓倒是體會到了當時朱漣欣的心情。
不能勸又不看好。
她帶着凌鑰及眾老師給她精心挑選的一行李箱輔導冊回到了那個老舊的家。
校領導惋惜,同學們則羨慕不已。
這是什麼?這算什麼懲罰?這他媽是放假啊!天上掉下來的半個月假期啊!
他們兩家大人都不在,沒人禁他們的足,林瓏的腦中已經構造出一幅聲色犬馬之景,一想到自己在考試在訓練而陸開可以整天和葉蔓蔓享受二人世界,做些這個那個。
他就恨得直摳桌角。
開始時陸開也不是沒做過這種美夢,直到他親眼見到了葉蔓蔓帶回來的“老師們的心意”。
跟誰說誰也不信,陸開這輩子最用功於數理化的時候,就是他在葉蔓蔓家享受“二人世界”的這半個月。
他總算懂得葉蔓蔓知道這半個月停課後,露出的那抹笑是有多麼深多麼深的深意了。
他每天上午報到,下午回家,中午在她家吃一頓飯。
感覺就是換了個地方上學啊……
陸開放下筆,抱起雙臂對着試卷陷入沉思。
葉蔓蔓的氣息由身後圍了上來,一隻手從他頸側探過,泛着些粉紅的指尖輕輕按在那張試卷邊角。
他能感覺到身後的女生神情專註地看着——試卷。
“寫完了?”
除了聲音,他彷彿還能聽到她的心跳。
陸開收了收心,告訴自己嚴肅點,葉老師這檢查作業呢。
“不寫完敢發獃嗎?”
葉蔓蔓好歹掃了眼那試卷,“那就收拾收拾桌子先吃飯吧。”
“做什麼呢這麼香?”陸開順嘴問了句。
平時他們都是一起坐在這家裏唯一一張萬能桌旁刷題的,今天葉蔓蔓不知想到什麼聲稱要大展廚藝,留給他一張試卷就進了廚房,忙起來就是一上午。
雖然還沒看到成果,但先誇總是沒錯的。
葉蔓蔓對他這個找重點的能力越發滿意,正欲點頭吹噓一番,只聽原本只有油煙機的嗡嗡聲的廚房——
傳出一聲爆炸。
那真是爆炸,像顆被點着了引信的啞雷奇迹地恢復了生機,決意燃燒生命而發出的臨終巨響,“轟隆”一聲在廚房炸裂開來,然後就是什麼東西相撞又碰倒了別的東西的連鎖反應,叮鈴咣啷餘音震耳,久久不息。
當陸開再回過神來,他的頭已經像顆球被葉蔓蔓緊緊抱在懷裏。
人在突臨險境受到驚嚇時下意識會抱緊什麼獲得安全感,他們的姿勢實在太方便,他的頭就像個現成抱枕,她的下巴剛好抵在他頭頂。
他猜,此時她的眼睛肯定是緊閉着的。
其實他自己也嚇得不輕,要是沒她突然的那一下此時他應該已經跳起來了,但葉蔓蔓用全身力氣死死將他壓在了這把椅子上。
他動彈不得,口鼻被她的手臂勒得死緊,隱約有點窒息風險。可是,他奇妙地並不覺得喘不上氣,相反一種欲醉不醉的飄飄然令他的大腦空白,指使身體放棄求生的抵抗。
他的大腦不問生死,只不停地傳輸着一個信息,他正被葉蔓蔓摟在懷裏。
懷裏。
不是錯覺,她的心跳就貼着他的耳,如雷如鼓,失去了平常的沉和。
除了心跳還有別的什麼也貼着他的耳朵、他的臉頰。馨香,柔軟。
別說廚房爆炸,就是這整棟樓炸了,陸開想,他也懶得再移動分毫。
等到零碎的聲響也徹底消失,連油煙機都不再吭聲,廚房陷入死一般寂靜后,葉蔓蔓的手臂抽搐似地抖了下。
陸開的肺里又重新吸進氧氣,他覺得很遺憾。
反應過來的葉蔓蔓也沒動作過激地跳開,她還是貼在他身邊,手換了個位置改輕攥他肩膀衣料,小臉煞白,一對貓眼惶惶然,迷茫又驚異。
這種下意識的依賴又重新讓陸開有了精神。
他穩了穩自己的心,暗自清清嗓子,要當一位可靠的男友。
“妳到底在做什麼東西?”他那被好奇心驅使的靈魂還是比可靠男友的人設快了一步。
被他這一提醒葉蔓蔓倒回了神。對啊,廚房裏是不可能有炸彈的,她的神色稍緩,隨之升起更大的疑惑。
她將他的衣料攥出了褶皺,一雙眼死盯廚房敞開的門,咬牙狠道,“去看看。”
於是兩人手牽手,彼此壯膽幾步路走出跋山涉水的艱難。
窄小的廚房已是狼藉一片,罪魁禍首一眼可望。
陸開沒想到自己能有幸親眼目睹高壓鍋炸飛的奇景。
聽說過沒見過,跟着葉神果然長見識。
地上躺着那老式鋁製高壓鍋的屍體,它肚子裏的排骨湯炸了滿牆滿地,其中一根小蔥粘在油煙機上,而油煙機歪歪斜斜呈現一種搖搖欲墜的脆弱,攻擊它的那頂鍋蓋已經變形,在射向油煙機后又反彈撞掉了枱面上的碗盤,一起碎屍倒地同歸於盡。
就在他們腳邊。
陸開彷彿都能切身感受到那高壓鍋對廚房的恨意。
如果高壓鍋會說話,那它的遺言肯定是:誰都別活。
他一把拉住要跨進去的葉蔓蔓的手,將她拉了回來。
他的手心已全是汗,葉蔓蔓似乎不解於他的這種後知後覺。
“幸虧妳沒在,”他喘了口氣,像是被那些躺在金亮油湯里的排骨嚇到,又說了遍,“幸虧妳沒在。”
葉蔓蔓怔了下,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有感染力,她抱上他的腰,很小心地將臉頰貼在了他的胸前,示弱道,“是啊,幸好。”
大門在這時被人由外面很急地拍,防盜門“咣咣咣”像把抖落的鐵筷子,兩人抱在一起的身體都又給激得一哆嗦,陸開趕緊安撫地拍拍她後背。
來的人不是朱英傑,朱英傑不會先敲門。
他們看向門上那四把鎖,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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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的新人流量真的太虐了好傢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