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當天晚上,學校附近那家“夜來香不香燒烤”里坐滿了高二一班的財神爺,沒選外面大排檔坐是怕太高調,好在天氣已經涼下來,室內也不悶熱。

因為是用了晚自習時間出來的,凌鑰作為班主任深感責任重大,明令禁止他們喝酒,這讓男生們抱怨連連。

“十七八的大小夥子,喝點酒就給我惹事。”凌鑰可不把他們的抱怨當回事,並且欽點了帶頭起鬨的祁真坐過來自己一桌。

其他人為了躲避主桌優待立刻安靜如雞,一八幾的高壯小伙端着可樂互相舉杯,不知誰心術不正還要了兩板養樂多。

葉蔓蔓坐的桌上自然都是女生,左邊是黎思思右邊是井綉,跟她在班裏的坐位一樣,這就感覺很有些奇妙。

本來今晚的聚餐她是拒絕了的,但很少見地遭到了半個班反對。平時找她問道題都猶猶豫豫的同學們不知是打了什麼興奮劑,趕羊一樣簇擁着她一路從學校把她趕進了店裏。

她真的是……

“讓我們先來敬凌仙女一杯!”臨桌的林瓏舉起可樂率先直立。

一屋子的人跟着,舉着各種顏色的飲料,也不嫌棄各自身上還帶着汗味,緊湊地站着。

凌鑰笑咪咪地,也很社會地舉起了杯,“今天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為燒烤服務!”

服務員端着一個個鐵盤裝的烤串來來去去不亦樂乎,喝完這杯大家還沒坐下,不知誰又跟着喊了聲,“咱們是不是還得敬葉蔓蔓一杯啊?大功臣!”

短暫的沉默讓葉蔓蔓臉發熱,腳發軟,然後就是接二連三的嚎叫震得她隔膜疼。

“有道理!”

“必須的!”

“敬命運的5分,一班的王牌!”

所有人杯口都轉向她,葉蔓蔓自詡心理素質過硬臉上不顯,心裏也早慌成了12月的草原。

井綉偷偷拉了她一下,“說點什麼吧。”

葉蔓蔓仰頭一口將杯子裏的雪碧喝得乾乾淨淨,可能是飲料顏色的關係,這簡單的一個動作配上她的身段做出來。

就特別社會。

林瓏當時就激動了,一拍桌子,“干!”

坐下來后同桌的一女生視線也沒從她身上移開,一直以為非常有距離感的人,通過今天總感覺被拉近了些。

黎思思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往她那湊了湊,“蔓蔓妳想吃什麼,我給妳拿。”

“煉乳饅頭。”

於是葉蔓蔓面前就有了一份煉乳饅頭。

從這份饅頭到達她眼前,她的視線她的動作她整個人就沒再從饅頭裏□□。

一直在低頭認真吃。

想伺機找她說話的同桌們:“……”

果然還是很難交流啊!

相比較女生這邊豐富的心理活動,男生那邊就簡單得多,要不是班主任還在坐鎮黃段子都已經安排上了。

受氣氛的烘托,飲料里都摻了酒精似的,一個個都有點上頭。

林瓏摟着張兆京,張兆京在給他女朋友發信息。他女朋友在三班,也就是和第一名差之毫厘的那個班,這會女生的怒火完全轉移到他身上,在不停抱怨。

林瓏偷看他發信息,哈哈大笑。

“你們這種有對象的就是麻煩。”

張兆京向他發射死亡射線,瞥了眼那邊的凌鑰,林瓏忙收聲,訕訕地不再打擾人家家務事,找同為單身狗的陸開抱團。

陸開不知在想什麼,兩隻手轉着易拉罐瓶子玩,一副厭厭地不合群的樣子。

林瓏撞他一下,“誒,要說還是你英明,要不是你讓葉蔓蔓改跳高,今天這頓飯還真懸了,剛才應該也敬你一杯。”

陸開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敢情我的功勞就這,3000白跑了?”

“你看你怎麼還吃女生的醋,嫌人家搶你風頭了呀。”

吃醋這詞不知是對他來說太陌生還是什麼,猛地被安在自己身上,引得陸開嗤笑了下。

“說真的,你當時是怎麼想的,莫非真是神明的指點?”

“是你的指點。”

“啊?”

陸開放下易拉罐,說得還挺認真,“不是你告訴我的嗎,跟腱窄的人彈跳力強但持久度不行,不適合長跑。”

林瓏愣了下,“理是這麼個理,但我跟你說這幹嘛?”

“臭顯擺,”陸開瞄了眼他杯子,“你要敬還是敬自己吧。”

林瓏還真舉杯一口乾,然後打了個充滿碳酸性質的嗝。

一想,還是蹊蹺,“那也不對啊,你沒事盯着人女生腳踝看幹什麼?”

陸開沒理他,林瓏撓了撓腦袋,這要是女主角換成別人,他的笑容還有猥瑣發展的空間。

但陸開和葉蔓蔓。

他打了個冷戰。

“不可能。”他下了結論。

陸開倒沒有向別人解釋的習慣,可眼下這種自己一個字都沒說,那邊就蓋章定論的滋味也實在不太好受。

“怎麼就不可能了?”他問。

這極大地激勵了林瓏的傾訴欲,他側了側身子直面陸開,“你看你跟葉蔓蔓吧,除去性別不同,其他各個方面都透着股微妙的相似性,說哪像又說不上來,但放在一起就有點同極相斥的意思,擺在一塊看,就是不可能。”

“你直接說不般配不就得了。”

“般配是不可能般配的,不對立就已經很不錯了。”林瓏也只是順口一說,陸開也沒有接下話茬。

玩笑話點到為止,又不是真有什麼深仇大恨,他接着回頭去看張兆京給女朋友當出氣筒。

陸開還在琢磨他那句“不對立就已經不錯了”。覺得,他說得挺對的。

挺無聊的,又有點好笑的那種正中靶心。

而被形容為和他是同極的女生,飲食上來說顯然比他更不近人間煙火。

就算是西食堂那家所有菜都是一樣味道的攤位她也會要三個菜不是嗎?

但她一直在吃煉乳饅頭,好像這是家饅頭店。

想想,第一次見面的那家日料,她也是只吃了拉麵。

潔癖嗎?所以不願意和別人吃同一個盤子裏的東西,還是單純不喜歡吃燒烤?吃那麼多煉乳不會難受嗎?

陸開隔着兩張桌子透過數個人頭,研究着某人的飲食習慣,心裏像被小貓抓子輕輕那麼撓了下。

張兆京放下一手機,不冷不熱地來了句,“三班這回也是勢在必得才這麼氣的,沒看程思芮都沒給陸開加油嗎,避嫌。”

“卧糟,避嫌這詞用得有靈魂。”林瓏接了句。

陸開恍惚,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在樓道里程思芮對自己說過的話。

她說,如果他有了喜歡的人一定要告訴她。

騷動的心頭就這麼又被半空落下的大鎚子砸個嚴實,他就這麼沒什麼徵兆地捏扁了易拉罐瓶子,嚇了旁邊人一跳。

“幹嘛啊?校花沒來加油又鬧情緒啊,我說你今天情緒怎麼這麼多呢?放過那可憐的瓶子吧,不然您換個玻璃的?”

陸開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才不至於讓林瓏負傷。

“我出去抽根煙。”他推椅子起身。

張兆京眼鏡下難得露出直白的驚訝,直往凌鑰那掃。

林瓏也表現出了一種“您是不是過於高調了”的驚悚情緒。

但這都不妨礙陸開出去抽煙。

他站在路邊吹風,腦袋犯沉,剛剛一閃而過的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讓他覺得有點彆扭。

男生一隻手插着口袋,另只手夾着煙隨意地垂在身側,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整個人籠在燈下,卻像站在陰影里。

這讓隨後出來的葉蔓蔓一眼都沒看見他。

她多數心思都放在井綉身上,扶着她艱難跺到路邊打車。

吃到一半井繡的肚子又疼了起來,只能提前離開。

不舍地上了出租車,葉蔓蔓看着人離開,一轉身和陸開隔着幾米面對面。

一邊是愣了下,另一邊似乎早就在等着這一刻,十分瀟洒地揚了揚那隻夾煙的手算是打招呼。

陸開真就只是打個招呼,卻沒想到葉蔓蔓直直地朝他走了過來。

他反射性地把煙在路燈桿上按滅丟進了邊上的垃圾筒里,做完這些那邊人也已經到了。

幾米的距離縮短成了一米。

他揚了下眉,似乎是在問她有什麼事,但她沒有。

她就是在那個瞬間身體作出了選擇,她不想回去店裏,於是朝他走了過來。

但是這個行為好像哪裏怪怪的,不能當作一個理由說出口的那種怪,“你完事了?”她問。

陸開把手從口袋裏掏出來,換了個站姿,垂眼看她。

“嗯,您有什麼吩咐。”

“你回去以後能不能跟凌老師說一聲,就說我先回宿舍了。”

還真有吩咐啊?陸開笑了下,微歪頭,“凌老師又不是大怪獸,自己去說還害怕嗎?”

她是怕一進去又被誰拉住走不了。

今天大家對她格外熱情,她吃了一盤小饅頭都沒能消化掉。

“我很急。”

陸開點頭,“行,我跟她說。”

葉蔓蔓道了聲謝,扭頭就走,那份急促的樣子和她今天逃避學姐採訪有一拼。

陸開看着那個兩句話就甩給自己一個背影的人,心裏又變得輕飄飄。

葉蔓蔓還沒走出五十米,後面腳步就跟了上來,男生熱氣騰騰的身體搜刮著涼風,在她身側形成了一股小小的對沖氣流。

葉蔓蔓驚訝地看他,他則晃了晃手機,“我打過招呼了。”

“……”

“今天忘了告訴王叔吃飯的事,他還在學校門口等我,不如一起回去?”

“……”

這一趟並不是筆直的大路,他們穿梭在由一間間小店組成的細窄衚衕里,都是熟門熟路。

學校附近的小衚衕里最不缺的就是小吃店,葉蔓蔓在一間水吧停下來,給自己要了杯青桔檸檬水,並出於禮貌地問了陸開一句,“喝嗎?”

陸開對上名牌上那些自己完全陌生的名字,說,“喝。”

“喝?”她沒能掩藏住自己的疑惑。

陸開對上她一雙淺色眸子,嘴角帶笑,“妳不會只是說說而已吧?同學之間,搞這麼虛偽可不太好。”

其實他是有點說中了的,葉蔓蔓記得開學那會隱約從哪聽過,陸開不喝奶茶店的這類東西。

“那……你要什麼?”她沒意識到自己問出這問題時是有點小心的,像是對答案很在意。

“妳那杯是什麼?”

“青桔檸檬水。”

“我就要那個,多謝。”

兩手插兜兒,看着她笑。

這無疑是讓她請客的意思了。

……

兩人拿着同樣的飲料再次朝學校的方向走。他們還穿着校服,目的地是學校,這聽上去多麼健康。

陸開不知怎麼就笑了出來。

葉蔓蔓有種自己被嘲笑了的感覺,但她沒有證據。

“沒有,”陸開不知用第幾感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緒,笑着解釋,“就是覺得這東西也挺好喝的。”

“……”

“我可能是那種少有的,小時候沒喝過可樂的人。”陸開晃着手裏的冰飲,手裏濕濕涼涼,像此時的天氣,“我媽是那種思想很超前的人,那時候就知道碳酸飲料對身體不好,所以我小時候喝過的瓶裝飲料大概就是鮮橙多?”

“鮮橙多好喝嗎?”她問。

“那時候覺得好喝,後來報復性地狂喝可樂,就覺得別的都沒味了。”陸開說,“不過多少還是被她的思想影響到了,覺得勾兌的不好。”

他看自己的杯子,裏面是色彩繽紛漂浮的果肉,“現在又覺得也挺好。”

葉蔓蔓自然不會相信陸開會是個如此善變的人,但她還是因為他的話感到快樂。

他看她,“妳倒是不擔心自己會長胖。”

“我怕會長更高,”心情不錯,葉蔓蔓難得語氣里也帶了些調笑,“今天很多人跟我說,我跳過了超過自己身高的高度,但也僅僅高了兩厘米而已。”

她的身高到他耳側,在女生里的確不算矮。

他認為這個高度還是很合適的,方便他一側頭就能看到她,看她微微眯着眼,享受地吸了一大口杯子裏的東西。

如果不是因為離得近,怕是無法察覺她眼角的那一抹饕足。

他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視線,看頭頂交錯的電線,“那也肯定很多人問妳怎麼做到從別人頭頂跳過去的。”

這的確,連凌老師都問過她,她給的全是統一答案,初二學過兩年,這也是事實。

但不是全部。

相似的並肩而行,葉蔓蔓就想到了那天在藥店前,陸開說他打拳時露出的那點討人厭的小得瑟。

她突然就理解了那時他的心情。

人有時候,就還是忍不住想炫耀一下自己。

“我四歲的時候開始學芭蕾,那時候老師就說我有潛質,彈跳力好,是重點培養對象。”

芭蕾?陸開腦袋裏晃過一排大白腿小短裙,他咳了聲。

葉蔓蔓並不意外他的這種反應,本來他篤定讓她跳高時她有想過,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學過舞蹈和跳高的事。

但這個念頭馬上就被打消了,她媽媽是不會在陸家說這些的。

“我小學時候獎盃就用專門的柜子擺了好嗎,”葉蔓蔓有點模仿他那時那種得瑟的語氣,“其中有一個特別大的,獎沒多重獎盃卻做得特別大,當時我都抱不動,跟屏風似的。”

男生看着她雙臂張開,在空氣里勾畫出那屏風樣的獎盃輪廓,回望他的眼裏亮晶晶的。

他都好像看到那獎盃銅色的卷邊遮住了小短裙姑娘的半張臉,而那小姑娘還是要強顏歡笑地舉着供大人拍照。

“舉辦方腦抽了吧。”他這麼說著,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標新立異,”葉蔓蔓點頭,回憶着,“反正面向小孩的比賽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多數都為了收錢。我媽也不懂,就什麼都領着我參加。”

“那妳也會那個?”陸開不知道怎麼形容,很有些滑稽地立了下腳尖。

“立足?我十歲就立得很好了,不過現在水平跟你差不多,上初中以後就沒再學了。”葉蔓蔓說得輕描淡寫,“跳高就是那時候開始的,不過也只有兩年。”

好像自己什麼都堅持不下去似的,她吸了口飲料,覺得自己不如陸開,人家雖然學的晚,但到現在都沒有放棄。

衝動了,不該瞎得瑟。

陸開其實是知道朱漣欣會去給人做特護,是因為家裏出了事急用錢,時間大概就在葉蔓蔓上初中的那年。

那應該和她不再學舞蹈有關係,他不知道自己合不合適問。

恐怕是不合適的。

這種自知之明衝散了他本已經陰轉晴的心情。

他也覺得,自己的好奇心不應該,也本不是這麼強的。

“我覺得吧,還是有差別的。”

她的眼瞪圓了些,帶着疑問回望。

高大的男生舉着那杯色彩繽紛很有些少女的飲料,原地小跳了下。就覺得,被他踩在腳下的那小片土地有點可憐。

“妳的水平還是要比我高點的,起碼不會顯得這麼呆。”隨而聲音低沉,好脾氣地解釋。

葉蔓蔓笑了起來,評價,“也還行。”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眯起眼睛笑,就像喝一杯自己心儀的飲料時那樣享受地,發自內心的愉悅。

只不過是對着他的。

林瓏那個同極相斥的理論過去還不到半小時,就已經被陸開用一個小跳踩在了腳下。

知道什麼呀,就瞎給人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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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圓寸帶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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