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伯賢的成績出得很快,基本是當天考完老師們當天通宵判卷,轉天一早連年級排名都展覽得明明白白,絕不讓學生過一個好周末。
葉蔓蔓考場十三,成績年級第一,數學和物理滿分,完成了一口吃成個胖子的壯舉。
除了一班學生外,其他人看到這個名次都瘋了。
對這個結果本人倒很淡定。比起成績,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有人在她周圍議論這次的年級最後一名周連同學語文交了白卷。
這個憨憨竟然一直在等着她傳答案一個字都沒寫,難怪會氣成那樣。
葉蔓蔓頭疼,周末去麥豪打工時還都在想惹了校霸的可能後果,墜着顆心幹事情都有點不在狀態。
她提着個裝滿零食的籃子,在自己的工作場所迷路了。
“這是210,妳這是要送去201的。”剛從210里出來的同事及時把她攔下來。
葉蔓蔓輕嘆口氣,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那同事看她沒精打採的,反而迷之笑了下,“快去吧,一會妳就高興了。”
葉蔓蔓從對方的表情讀出了深意,她聰明的腦子即刻做出回應,“我認識?”
“哎呀,妳真沒意思,”那同事頓時因為自己大嘴巴而有些不好意思,“應該是妳同學特地來捧妳場的,一群人興高采烈的一進門就偷偷問前台妳在不在這上班,說要給妳個驚喜。”
葉蔓蔓腦袋裏出現的第一也是唯一的人就是陸開。
她提着小食籃,看到201里出來人手裏還舉着手機。
直覺讓她停了下來,同時那個舉着手機的男生也看到了她,眼睛倏地瞪大朝門裏喊了聲什麼,舉着手機就跑了過來。
葉蔓蔓扭頭就跑。
KTV里的路其實特別簡單,就算她佔着熟悉地理的優勢也跑不過幾個男生,後面幾個生面孔一邊跑一邊大叫“就是她”,那氣勢還以為他們是什麼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她真的不認識。
心裏疑惑,腳下就猶豫了下便被追了上來。她甚至能感覺到幾部開著錄像功能的手機全聚焦在她身後,要把她後腦燒出個洞來。
“葉蔓蔓!”後面那些人又叫了聲。
她反射性就想回頭,這時旁邊通往包間的叉口突兀地衝出個人,那人像憑空變出來的一樣,兩步就閃到了她眼前。
但因為貼得太近,她甚至沒能看清對方的臉,只覺得一隻手掌果斷地罩在了她欲回頭的後腦上,用了些力氣將她的頭壓在了他身上。
然後掌風刮耳,那人身體前傾,帶得她全身也是一震。
身後一聲悶響,同時是什麼硬物掉到地上的碰撞聲,那個剛才出聲叫她名字的男生罵了句髒話,聲音有點凄慘。
“走。”
耳邊男生的聲音壓得極低,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
那個聲音讓葉蔓蔓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連被人拉住手都沒有反抗,就像個十分好拐的無知兒童。等她回過神,自己已經被很強硬地拉着又跑進了那條小叉口,跑過三四個包間,男生推開盡頭的門,裏面的應急燈應聲而亮。
這裏是緊急通道。
葉蔓蔓從被拉着到與之並肩,兩人跑出去到外面后,她甚至轉而充當了帶路的作用,領着他在後巷繞了幾個彎才拐進了大路。
路燈很亮,車輛不多。兩個人都再三確認對方沒能跟上來,才慢慢地放緩了腳步,守着一盞路燈對着順氣。
臉上都很狼狽,不論是莫名被人找上門的葉蔓蔓,還是更莫名地出現解圍的陸開。
剛才那十分鐘像夢一樣,現在依舊沒有真實感。
“那些人,找我的?”葉蔓蔓一向脆而穩的語調被呼吸打亂了。
因為突如其來的激烈運動,她眼角有着絲不明顯的紅,被路燈直直地照下來,那一小片肌膚就像是被淡彩親吻過的宣紙,帶着薄薄的脆弱。
“周連找的人,”陸開顯然比她恢復的快得多,只是聲音有些發緊,“妳打工的事,還告訴誰了?”
葉蔓蔓一下就明白了過來,琉璃色的眸子又露出了那種初生幼貓般的驚訝。配着眼尾那一點未退的粉紅,好看得叫人移不開視線。
好在陸開現下語帶質問,也不用移開視線,瞧得光明磊落。
伯賢是不允許學生校外打工的,嚴重的要記過,而她這種就算是嚴重的,屬於學校最避諱的“在娛樂場所從事深夜服務性工作”。
葉蔓蔓沒擔憂過這方面,是因為她的確沒有把打工的事告訴過任何人,也沒想到真有人就為了“考試沒借他抄答案”而大費周張到這種程度。
顯然是從她的震驚里瞧出了這些東西,陸開說,“校霸的閑暇時間是很充足的。”
陸開說得老謀深算,其實他自己也沒想到周連能小心眼到這份上。一開始只是順嘴提醒她一句,可之後總是會想起那天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現在這樣。
掩藏在直白目光之下的,其實是一份不自知的信任。
她自己沒有察覺,他卻被搞得有些寢食難安。總覺得,不能就那樣落下句話就不管了,像是辜負了誰似的。
這份自大他覺得可笑,但還是讓林瓏留意周連和他的朋友。林瓏海交,和周連是打街球偶然碰面的關係,和周連的球友也都有微信。
周連如果真想做什麼一定不會單打獨鬥,從那人打球的風格就能看出來,他是那種幹什麼都吆五喝六,面子大於天的人。
所以當林瓏告訴他周連那群朋友去了麥豪時,他一下就警覺了起來。
這些他都沒跟葉蔓蔓說,只是緩了緩,有些無奈地問她,“給妳發微信,為什麼不回?”
葉蔓蔓下意識地在身上摸了摸,手機還在更衣室里,“沒帶,你說什麼了?”
“我說,讓妳上班小心點,可能有人要拿妳打工的事找茬。本來還覺得是我自己多想了,但看妳沒回,打電話也沒反應,我就只能過來看看了。”
幸虧還來得及,雖然說也是千鈞一髮了。
葉蔓蔓的耳尖一點點染上了紅色,粉紅的唇邊還粘着一縷假髮。她不適應地垂下腦袋,同時把那縷頭髮勾走,動作很流暢。
她原本頭髮應該也挺長的,陸開卻在這時走了神。
“你手破了。”
葉蔓蔓這樣說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於是“嗯?”了聲。
她白白的指尖隔着空氣指了指他垂在身側的手,他手背上有道不深但挺長的的划痕,破了不過沒流血。
他剛才揮拳揍了那個跑在最前面的人,不知道刮著了對方身上有什麼硬核裝飾。他苦笑,覺得有點丟人似的,“就打了一下,還把自己弄傷了。”只看了眼,也沒在乎。
“能借你手機用一下嗎?”葉蔓蔓對他的自我調侃沒給予反應,突然說了個跟哪都不搭的事,然後覺得自己太過自來熟了,聲音也低了下來,小小聲地,“我就查個東西,不碰別的。”
陸開大方地把手機解鎖后遞到她眼前,“登錄妳微信也行。”他以為她是要給誰發信息。
葉蔓蔓接過手機,打開了瀏覽器,低聲說了句,“走吧。”
而且是說走就走,像是要抱着他手機跑路一樣走得還挺急。
他愣了下,也跟了上去。
她走的不是回去的路,不知是不是怕那些人還在蹲點,帶着他一路沿着大路走,反而離KTV越來越遠。
她那個全神貫注盯着手機屏幕所散發的氣場明顯就是無暇說話,可陸開還是忍了又忍,忍不住問她,“妳東西就這麼不要了?”不回去拿嗎?
葉蔓蔓站定,突然看他,“你在這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陸開差點樂了,要不是現在氣氛不對,他都想問她該不會是要去買橘子。結果一抬頭,葉蔓蔓進了藥店。
她果然很快就出來了,顯然目標明確,成果頗豐。
她手裏提着個藥箱。
陸開看得眼都直了。
看這路上也沒什麼行人,葉蔓蔓所幸就在藥店門前台階坐了下來,並且招呼他也跟過去坐。
男生腿長,舒展開來十分矚目。
“人家會不會嫌我們礙事?”他問。
“很快就好。”葉蔓蔓說,“手給我。”
“哪只?”
她沒理他,直接拉起他右手放在自己膝蓋上,另一邊打開藥箱,從裏面先拿出了小瓶裝的碘伏,小心地將棉簽探進去讓白白的尖端吸滿棕黃的液體,然後輕輕地在他那道淺傷口來回擦拭。
陸開直到這會人才清醒了點,比起提着藥箱坐枱階上聊天,他終於明白過來她要做什麼,這回真忍不住笑了,“不至於的,都沒流血。”
“破了,”說到這,葉蔓蔓眉頭擰起,十分正經又糾結地看他,“用不用打破傷風?”
“不用。”
她表示懷疑。陸開於是動了動那隻手,“腆伏幹了,再不抓緊傷都要好了。”
葉蔓蔓冷了他一眼,厚紗布小心地貼在他那一不小心就自愈了的傷口處,然後十分慎重地拿出了繃帶。
“這個……”陸少爺欲言又止,因為對方已經動手了。
繃帶繞過虎口,將他四指併攏包起,一圈圈向下繞。
她包的很專心,手法很專業,的確不是在整蠱。輕巧柔軟的手指在他眼前一圈圈地晃,另只扶着他手腕防止他亂動的手,拇指正好壓在他動脈的位置。
手腕處動脈突突地跳,也不知道她是否同樣感覺得到。
剛才兩人拉着手跑是情急之下的選擇,在時間稍有充裕后就很自然的分開了。這個年頭,沒有人再因為男生女生手拉手而臉紅心跳。
但動脈還是會跳動,不以情緒為轉移,永遠生機勃勃。
葉蔓蔓一心撲在醫療事業上,心中五味雜陳,直到包紮完畢了,對着自己的成果也有些發愣。
“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她問。
陸開晃了晃他哆拉A夢一樣的右手,笑了下,“還行,這下打拳方便了,我的教練看到能感動哭。”
“你打拳?”
“五年,看不出來?”他挑眉。
她很不給面子地搖頭,陸開也不覺得丟臉,甚至帶着幾分迷之優越,“打拳又不是打架,打架也不能當成打拳,兩回事。”
他這得瑟的樣子,引得葉蔓蔓也沒像剛才那麼難受了,甚至還有了點調侃的心情。
“怕把人打壞啊?”她眨了下眼,聲音帶上了點輕快。
“怕把我爸送上熱搜。”陸開說。
葉蔓蔓愣了下,那點笑意還掛在嘴角,低聲附和,“還真是。”
“真的,我從來不打架,”陸開嘴角抿了下,不知想到了什麼,“包括初三那次。我就是……樂於助人。”他總結。
這話要是被林瓏聽見他能吐了,張兆京能直接用眼鏡把自己捅瞎,但他說得毫不臉紅。
而且葉蔓蔓信了。
“所以妳也別有什麼心理負擔。”他晃了下自己那隻纏着繃帶的手,帶着無所謂的笑。
“行。”葉蔓蔓隨手把假髮扒拉了下來,拿在手裏玩。
那情景,怎麼看怎麼詭異,但可能她的動作太自然了,臉上的表情也太平常,竟顯出幾分隨性洒脫。
不彆扭。
她撩長發的時候很順手,露出自己短短的發茬時也很自然。葉蔓蔓有一種很吸引人的特質,就是她彷彿永遠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清楚到不會去在乎旁人的眼光。他更懷疑,甚至於連她本人的喜好都被排在其次。
“妳這打工應該是不能再繼續了。”
這竟然和她此時所想不謀而合,葉蔓蔓無意識地手指繞着假髮,“沒事,本來就是臨時的。”
陸開斟酌了下,看看天看看地覺得此時時機應該不錯,於是緩聲問,“不打工不行嗎?”
葉蔓蔓指節彎了下,又被已經纏上的發繃住,她在陸開臉上看到了一種類似於糾結的情緒,這是在學校從來不可能見到的。
此時的陸少爺眉間不自知地蹙着,像是在發什麼小脾氣,又實在惹不起發脾氣的對象,忍得痛苦,看着實在違和。
其實在她看來,他整個人一直都很違和。
“你是不是覺得我缺錢?”
她的球太直接,砸得陸開嘴角抿緊,剋制着怕一不注意就要吐出什麼不合適的話。
葉蔓蔓就那樣毫無預警地對着他笑了。
“我不缺錢,我媽每個月都給我生活費。”她大方道,“打工是我自己的主意。不過,的確不想讓她知道。”
其實比起學校可能給予的處分,她更怕朱漣欣知道這件事。所以對陸開的這份“熱心腸”,她是真的感激。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談天,也是第一次不避諱地在彼此面前提到自己父母。
不彆扭。
陸開聰明地沒再問下去,為什麼她要瞞着朱漣欣。
他覺得,當下這樣就挺好。
葉蔓蔓蜷着腿,制服褲子因此向上綳起一截,露出她細細的腳踝。
她腳踝很細,腳窩深陷,充滿着緊繃的爆發力。
最後陸開還是堅持送她回麥豪換衣服拿手機,宿舍這個時間是肯定回不去的,就又攔了出租車,把她送回了家后,才又自己回去。
他是偷跑出來的,但因為家裏本就沒人,所以沒人發現。
躺在床上時陸開琢磨着要不要再給葉蔓蔓發個信息,但一想人都是他親自送回去的,大半夜再發什麼信息假惺惺地噓寒問暖,不合適。
他於是關了微信,在手機桌面一眾圖標上瀏覽一圈,鬼使神差地就打開了瀏覽器。
瀏覽記錄還保留在那裏:手部創傷的包紮方法圖解
他點開,接着進入第一個推送網頁,裏面的步驟在他右手上實踐得極其完美。
這令人嘆為觀止的學習能力。
陸開很沒形象地用枕頭焐住腦袋,枕頭底下發出兩聲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