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陳於鑒的緊急作戰會議到底沒開起來。
下午老闆來了,並且帶來了一個噩耗:集團大老闆被查出了經濟問題。
“經濟問題?”只有四個人的小會議室里,陳於鑒眉頭擰成了死結。
雲集集團是做遊戲起家的,雖然比不上鵝廠和某易,但在國內遊戲行業也佔了將近百分之一點幾的份額,算是個小巨頭。
從去年年底開始,遊戲版號發放有了更多限制,拿不到版號新遊戲就無法發行,當初《天元》還是因為兩年前立項就申報才輕輕鬆鬆過了版號這關,成了今年為數不多的新發行遊戲之一,這也是陳於鑒有信心能夠獲得集團資金支持的主要原因。
——畢竟,集團沒有多少選擇,投那些不知道會不會虧損的遊戲哪有投自家旗下、已經產生現金流的團隊靠譜。
但是,經濟問題?
這四個字,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只是賬目不規範,整肅即可。往大了說,偷稅漏稅,非法集資都算在裏頭。現在國家在打毛衣戰,這方面整肅的很嚴,不可能像前些年那樣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不知道多少公司都栽在“經濟問題”上。
短短一天沒見,老闆狀態下滑的非常厲害,精神狀態簡直可以用“萎靡”來形容。
他長長嘆了口氣:“還沒有對外公佈,但據我所知,問題不小。不止是壞賬,還涉及到資金池和私募,去年年底大老闆跟朋友搞了個P2P平台,爆雷了。他沒有直接參与運作,但以集團的名義入了股。”
陳於鑒:……
他不知道該說大老闆是蠢還是有勇氣可嘉,之前P2P平台垮了多少家,他居然還敢迎難而上。
《天元》團隊歸屬於天靈工作室,工作室CEO就是他面前的黃勝,雲集集團佔了51%的股份,黃勝只佔了49%,這意味着,老闆並沒有決定性話語權,如果雲集集團垮了,等待天靈工作室的幾乎只有大頭股份被變賣的下場。
陳於鑒無法接受。
《天元》是他的心血,他甚至可以為了這個心血不惜打破底線去裝女人。
當初,他選擇和黃勝合作就是因為黃勝承諾永遠不會更換主創團隊,並且雲集集團也簽了協議保證黃勝一直擔任CEO直到他自己提出辭職或調崗。但如果工作室大股東易主,這份協議將再也沒有任何效用。《天元》隨時會變成別人的所有物。
黃勝聽聞消息之後早已心力交瘁,他是個鐘愛遊戲的人,不然也不會接受陳於鑒的苛刻條件簽下《天元》。
“集團已經發了通知,季度提報無限期延遲,你……準備準備吧。”黃勝說。
這準備準備是什麼意思,會議室里的幾個人都心知肚明。
主程序義憤填膺:“憑什麼大老闆闖的禍要我們背鍋?這都什麼事!”
運營主管依舊保持着冷靜和剋制,用數據提醒他:“《天元》一季度營收一千三百萬,目前口碑發酵中,下季度預期增長能有30%。我們現在是工作室唯一賺錢的遊戲,僅憑這點工作室的估值已經破了六億,你覺得憑什麼?”
主程序憤憤地錘了把桌子。
陳於鑒聽見自己問:“我們還有機會掌握主動權嗎?”
黃勝搖頭:“很難,除非有資本先一步提出和雲集收購工作室股份。但目前來講,收購價不會少於三億,並且只能得到51%的股權。我們唯一值錢的只有《天元》,天元號稱幾十萬玩家,核心用戶只有幾萬,市場佔比低得可以忽略不計。別人完全可以copy一款類似的遊戲再砸錢運營,版號也好說,買個轉讓的殼子也能解決,但花費起碼少一半,數據可以比我們好不說,資方還能擁有所有股權。”
陳於鑒咬牙:“但是別人能抄襲現在的《天元》,卻沒有辦法知道我們之後的思路規劃,遊戲行業最值錢的永遠是主創團隊不是嗎?”
黃勝看他的眼神和前一天的會議上很相似,卻更加直白。
“小陳,你太年輕了。主創團隊的確很值錢,但是這個社會遠比你想像的複雜。你從來沒有和團隊隱瞞過你的想法,就連小花這樣的小女孩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我就問個簡單的,如果有人用年薪百萬來挖人,你覺得誰會拒絕?”
主程序喉嚨動了動,咽了口口水。他現在年薪還不到三十萬呢,而且據他所知,他是整個團隊裏收入最高的。
見其他人都看向自己,主程序連連擺手,“別誤會啊,我就心動下!我是絕對不會背叛頭兒的!”
黃勝無奈地笑:“小陳你看,老張這樣的實誠人都會心動,其他人呢?他們挖幾個人,開好價碼,套出機密再辭了,甚至不用付幾個月工資,一本萬利啊。”
主程序瞪大眼睛撓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頭髮:“這麼髒的?”
黃勝:“資本家遠比你想像的無恥多了。”
“……”
陳於鑒沉默了。
臨走時黃勝拍了拍他肩膀,“做好最壞的準備,但是也別多想。只要我還在一天,都會給你們爭取最大的利益。新東家不一定會換團隊,就算真要換,起碼補償金少不了。”
陳於鑒不想要補償金,他只想要《天元》。
從他在網上翻到那本名不經傳的小說起,他就篤定了這就是他最想做的遊戲的世界觀。
原作者對他抱着莫大的信任,甚至沒有收錢就將版權給了他,他依稀還記得,那時候他人還在英國,那姑娘的鼓勵卻真誠極了。
“加油哦,你一定可以做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仙俠遊戲的。我是撲街了,但你肯定會火的!到時候要記得回來給我砸雷啊哈哈。”
陳於鑒還記得,兩年前老張面試的時候,他說,現在團隊什麼都沒有,但是我想做一款最自由的仙俠遊戲,找到投資前工資沒有同行高,你干不幹。
當時老張一拍桌子,說了句十分不符合他形象的話:“男人怎麼能說不幹!”
還有主美老伍,是老張坑過來的,那時候他女兒剛上幼兒園,正是最需要用錢的時候,也義無反顧地辭職入了伙。
三個人縮在陳於鑒的小出租房裏鼓搗了兩個月才弄出了遊戲框架,滿地BUG。他捧着小樣去找投資,找了好多家都因為那條“不得更換主創”的要求被拒,最後才摸到黃勝這。黃勝幾乎是一看完就想簽了,甚至沒有走讓人等通知的流程,可惜他沒有投資權限,只能退一步用招聘的方式將三人收進了工作室,新組了一個開發團隊。
開發的兩年多艱苦啊,人來了走,走了來,光是文案就換了好幾撥。
《天元》內測那天,好評如潮,凌晨兩點,幾十號人留在辦公室里一條條念着論壇上的留言,笑得合不攏嘴。雖然因為運營資金有限玩家一直漲的很慢,但所有留下的人都堅信,這款遊戲一定會火起來的。
陳於鑒一下午都渾渾噩噩的。沒開遊戲,沒上語音頻道,就這麼干坐着,抽了一整包煙。
團隊裏的人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擾他。小花在吸煙室前來來回回“路過”了好幾次,最後才硬着頭皮闖進來,丟了根棒棒糖就跑。
一邊跑一邊喊:“他們跟我說吃糖減壓的!老大你記得吃!”
陳於鑒機械地擰滅煙頭,撕開包裝紙,將棒棒糖塞進嘴裏。
甜的,但也有點酸,好像是草莓味的。
心情的確好了一點,起碼足以讓他思考了。
陳於鑒拿出手機,開始翻通訊錄,翻了好久,才找到那個備註為“陳子卿”的號碼。
但是手指遲遲按不下去。
陳子卿是他父親,更是國內排的上名號的投資大鱷。
他母親在生瀾瀾的時候難產過世了,這麼多年,父親工作很忙,只會給他們錢,生活一應交給保姆照顧,從來不過問。
陳於鑒留學的第一年,父親續弦了秘書,沒過多久,又生了個小女兒。繼母也算寬厚,但對瀾瀾終究沒有自己的孩子上心。
那年陳於鑒完成學業回家,看到的就是瀾瀾縮在角落裏自己吃飯,父親卻抱着繼母生的小妹滿臉喜氣,寵翻了天。
第二日他就帶着瀾瀾離開了老宅,再沒有回去過。
也沒有誰對誰錯,他只是無法忍受瀾瀾受委屈。瀾瀾看父親抱着小妹的羨慕眼神,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父親三翻四次催他回去進自家公司,他一推再推,最後直言不諱說自己只想做遊戲,氣的父親再也沒找他。
現在他們需要投資,求這個人,幾乎是唯一的辦法了。陳子卿眼光毒辣,不會看不到這個團隊的未來,唯一讓陳於鑒猶豫的,或許只有來自父親的脅迫。
他是必然會要挾自己回家的,陳於鑒幾乎能肯定。父親一向重男輕女,哪怕他再喜歡“小妹”,也只會讓兒子繼承家業。如果他同意,哪怕會受一點損失,父親也會選擇收購工作室。
以往被他嗤之以鼻的陋習,如今竟成了他唯一的籌碼。陳於鑒覺得有些可笑。
他可以保證回去以後護好瀾瀾,但,這意味着,他要放棄自己所有的夢想。
他看着手機上的名字,幾乎下定了決心。
卻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的是陌生的號碼,陳於鑒選擇了接聽。
“喂喂喂,是陳於鑒嗎?”那頭的人嗓門很大。
“我是,你是?”
“卧槽,可算找着你了,我大壯啊,還記得嗎?就高中坐你後排那個!”
陳於鑒回想了半天才記起來,高三那年他後排坐了個魁梧的男生,叫劉洋,因為籃球打得好綽號大壯。
他現在沒有太多閑心和老同學敘舊。
“呃,大壯有事嗎?”
“誒你這人,怎麼一點都不熱情?我特么要了一圈,最後找班主任才要到你號碼。行叭,我直說了,我聽老班說你回銅城了,明天同學聚會你來不來!”
陳於鑒不是很想去。他當時回國去看望了一次老師,這才留了號碼,不想竟然被老同學順藤摸瓜了。
八年前告白失敗全班鬨笑的情形還在腦子裏,他不太想面對。
劉洋咋咋呼呼地喊着:“別不來啊!老班可說了,你現在賊了不起了,都主策劃了啊,《天元》就是你做的吧?我也在玩,不止我,我們班好多人都喜歡玩,一開始都是衝著你去的好么。給個面子啊兄弟!”
陳於鑒苦笑,別說什麼主策劃了,只怕再過幾個月,《天元》就沒了。
但,他心中依舊有些感動。
“時間,地點?”
“明晚八點,望江樓珍珠廳。”
陳於鑒沒急着掛電話,多問了一句:“……那個,那個誰去么?”
大壯幾乎瞬間就猜到他問的是歐陽莫:“嘿呀,人家現在可是大老闆,幾百年不回銅城,怎麼可能來,放寬心!”
陳於鑒默默掛了電話。
這時候去跟老同學玩一玩也好,就當放鬆心情,畢竟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他放開手機,打算等兩天,看一看情況再打那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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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遊戲市場份額,大家不要覺得百分之一點幾低哦,舉個例子,玩家八千萬的《劍網三》製作團隊西山居,2018年第一季度遊戲市場佔比只有0.9%,完美世界佔比也只有1.7%。
騰訊是BUG,佔了國內56%,而且因為中國人口多所以佔比世界第一……就連網易都只有13.6%。現在遊戲行業競爭激烈,只要國內市場份額超過1%都是大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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