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季臨秋推開門,目光落在兩人抱着的不鏽鋼盆上。
“我要是說不會,你們是打算抱着這一大鍋餡再回去是嗎?”
姜忘面不改色:“不,我拿去送樓下王大媽。”
“能耐。”季臨秋笑罵一聲,踩着人字拖轉身:“你們先下樓,我換個衣服過來。”
“還用換衣服嗎,”姜忘隨意道:“都認識多久了,來唄。”
放了暑假,季臨秋也不用隨時一副斯文老師做派,在家就穿了件寬鬆純白T恤,頭髮蓬鬆腳也光着,手裏還端杯冰塊亂晃的可樂。
說他是大學剛畢業估計都有人信,身上透着股青澀味兒。
季臨秋眉毛一揚,算是把姜忘的話當作褒獎,回屋把收音機關了過來陪他們包餃子。
小孩抱着一大盆白菜肉餡挺好奇。
“季老師平時不看電視嗎?”
“不看,”季臨秋揣着兜往前走:“沒勁。”
彭星望沒見過老師這種風格,有點茫然。
姜忘反而放鬆很多,比平時在學校里碰見他要來得自在。
“平時不看個電影什麼的?”
“加班完了偶爾在辦公室看一會兒,回家以後只想睡覺。”季臨秋打了個哈欠:“過兩天又要教師培訓半個月,沒得睡。”
小孩入學快一年頭回看見季老師打哈欠,眼睛圓圓看了半天。
三人重新洗手坐下,兩人坐旁觀位等着搭手,季臨秋撐着頭看麵糰。
“怎麼包?”
姜忘表情一僵:“你也不會?”
“這不是來湊個熱鬧,”季臨秋瞧見他電腦開着,起身去看了一遍視頻:“哦,大概會了。”
再回來隨便捻了塊皮兒,試探着把餡兒揉進最裏面,像模像樣地捏了八個褶。
雖然沒街頭賣的煎餃好看,比先前那屜像樣太多。
季臨秋一鑽研便認真起來,也不搭話接茬,只聚精會神地邊包邊摸索技巧。
半屜下去便利落不少,越往後包越輕快,十二個褶兒整齊又漂亮。
姜忘還真就被比下去了,坐在旁邊看了會,嘖了一聲:“我就是這麼包的啊?”
季臨秋看了眼在拿麵糰捏恐龍玩的彭星望,似笑非笑道:“你包一個我看看。”
姜忘當著他的面擀麵捏餡,褶沒捏完一半餡噗地擠爆出來。
“握掌不對,”季臨秋用沾着麵粉的指尖虛虛點了下他的虎口:“這兒要緊,旁邊要松。”
然後跟講六時態主謂賓似的,把前後幾個要領清晰說給他聽。
兩人漸漸都駕輕就熟,屋子裏放着《走近科學》,茶几上還排了一長排麵糰捏的迅猛龍霸王龍。
姜忘也沒想到兩男的能包餃子包這麼好,手裏忙着還有功夫看季臨秋。
心裏忍不住誇一句好看。
男人這種生物天生過度自戀,把自己跟吳彥祖金城武比時沒有半點心虛,很難承認別人比自己帥。
季臨秋眼尾線條舒展,輕眨一下有種魅感。
眉骨生得恰到好處,薄唇淡色皮膚玉白,
稍微包裝一下,出道做個明星綽綽有餘。
四屜新包的餃子煮一籠煎一籠,剩下一人一屜拿回冰箱冷凍,能頂兩三天伙食。
小孩也是等餓了,醋都不顧着沾埋頭猛吃,姜忘在一旁看了很久,還是不舍。
季臨秋看出來什麼,在分別時試探道:“姜哥怎麼像心情不好?”
姜忘笑了笑:“小孩媽媽要回來了,搞不好打算接他走。”
“也不一定。”季臨秋平靜道:“小孩會選自己更喜歡的生活。”
“跟媽媽走能有什麼不好的,”姜忘沒多想:“結婚一年多,想來也是都安穩了。”
季臨秋教書近七年,目睹過太多事情,此刻只緩緩搖頭,揮手作別。
姜忘關門后看着專註看電視的彭星望,半晌走進陽台把門關好。
然後撥通了杜文娟的電話。
他這些日子和人打牌聽了不少消息,略費了些功夫要到了小孩媽媽的新手機號。
杜文娟嫁了一個在事業單位上班的男人,從外省坐綠皮火車過來得四個小時,也從A城這邊的親戚朋友里聽過一些姜忘的事。
姜忘成年後和這個女人也幾乎沒有接觸過。
那女人老了以後給他打過好幾次電話,大概像是想找個養老的歸屬,但姜忘回應的冷漠簡單,並無意再親近半分。
小時候不在,二十年後也沒必要再出現。
他在等待電話接通時,呼吸逐漸放慢到最低。
心跳一下一下的,有久違的不安。
這大概也是他自己人生里,第一次主動與生母聯繫。
“喂?您好?”對面傳來年輕的女聲,聽着剛剛到三十歲:“是打錯了么?”
“不是,”姜忘平緩道:“我是姜忘,目前在代為照顧彭星望。”
女人驚詫地應了一聲,語氣有些慌亂:“您好您好,我在朋友那邊聽說了您的事,剛好也打算這幾天回來一趟。”
“他們說你是杜家這邊的親戚,”她說話倉促,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也可能是我父母這邊親戚實在太多了,抱歉……我記得不太清楚。”
“你有一個表爺爺,家裏人在香港做生意,有恩於我。”姜忘平緩道:“他們原本拜託我出差時過來看看小孩。”
“但我看到的情況……不太好。所以他們留我在A城發展生意,順帶照顧小孩。”
女人有些慌亂地連連點頭,充滿歉意道:“我媽媽那邊有四五個兄弟,我自己都分不清楚誰是誰,但確實一直對我很好。”
“請您一定要替我轉達謝意,我和愛人過來以後也一定親自向您致謝。”她猶豫幾秒,似乎感覺自己不配問這種問題:“星望現在……好些了嗎?”
姜忘有一瞬以為她在詢問自己的近況。
男人回過神來,沉默幾秒才回答:“期末考了全班第二,長胖不少,很健康開朗。”
是很好的小孩子。
杜文娟接到這通電話時,所有身為母親的失職都重新浮現腦海。
她感覺自己和對面這個陌生人聊什麼都窘迫難堪,但又不得不拜託他再照顧幾天小孩。
“我和我愛人買了七月二十號的車票,周五下了班就趕過來,到時候跟您聯繫。”
姜忘短促應了聲,直到電話掛斷都沒問出口。
你打算怎麼和星望解釋?
小孩其實一直很想你,如果見面了,拜託你多抱抱他。
女人心思都在小孩身上,沒有更細探究他的身份。
夜風吹得人神經像浸在冰塊里,思緒也被拖拽着往下沉,像是要隨夏夜的躁意一同融化。
姜忘像小孩一樣蹲下來,抱着膝蓋看漆黑的遠方。
他先前像是一個人在星海里漫遊,突然身邊多了一個亂竄的小衛星,兩個人就此一起坐在銀河上看太陽。
現在,小衛星終於可以回歸真正的港灣了。
彭星望在客廳看到兩集都播完了,也沒等到姜忘回來和他一起吃橙子。
小孩滑下搖椅跑去陽台找他,卻看到玻璃隔板外男人抱膝蹲着的落影。
月亮很高,天空很黑,世界變得安靜下來。
彭星望無法想像哥哥這樣無所不能的人,會為了什麼這麼難過。
他鼓起勇氣走上前去,敲敲門,然後笑容燦爛地走向他。
“哥,外面有蚊子呀!”
姜忘蹲得腳都有點麻,伸手摸摸小孩的頭。
“大哥要跟你說個事。”
“昂?”彭星望歪頭:“你有女朋友了?”
“……不是。”
“你生意賠錢了,咱們得撿垃圾去?”
“……不可能。”
“那能有什麼事啊,”小孩捏了捏他的臉:“笑一個。”
姜忘笑起來,緩緩伸手抱他。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你媽媽這周五要回來看你了。”
彭星望先是一愣,然後很快蹦了起來。
“真的嗎!!”
“真的是媽媽嗎!!!”
真是個小沒良心的崽子,算了算了。
姜忘牽着他往回走,耳朵都快被吵聾。
“媽媽是從香港回來看我嗎?她不會坐飛機突然停到咱們家陽台吧!”
“她想不想我啊!!都好幾年沒看見了,會把我和別的小孩弄錯嗎?”
“啊大哥,我今晚要幸福到睡不着覺了,我臉都燙了你摸摸。”
“你摸摸嘛!!!”
大哥努力控制住小孩。
“明天帶你去買新衣服,再去剪個像樣的頭髮。”
“別蹦了,再蹦樓下王大媽抄掃把上樓揍你。”
……要不要告訴他杜文娟再婚的事情?
還是先瞞着,等親媽到了自己說?
姜忘一邊給泥猴子一樣脖子都沾了麵粉的小孩洗澡,一邊心裏罵了句髒話。
草,你們一個兩個的,自己談戀愛成家是爽了,能不能想想小孩。
還得老子來幫忙擦屁股,憑什麼。
周五一晃就到,火車說是晚上九點半到還可能會晚點,姜忘早上五點就醒了。
醒了以後再怎麼烙餅都睡不着,先是把家裏仔仔細細打掃一遍被單被套全換,連帶着轟小孩再去從頭到尾洗個香噴噴的,不許跟同學去草地打滾。
然後上班都心神不寧。
男人一向很會找借口,面上裝出一副盡職盡責好家長的嘴臉,給還在昏睡的季臨秋髮消息。
[這兩天星望他媽媽過來,季老師方便陪着聊聊小孩的情況么。]
溫文爾雅的季老師睡到十二點半才醒,回消息挺遲。
[得了吧。]
[下回再找我幫忙,別裝,都是大尾巴狼。]
姜大尾巴狼認得痛痛快快。
[是,我真有點慫,你這兩天陪我見他們唄,哥們回頭請你喝酒。]
[不喝酒,你幫我寫八千字教師心得,WORD文檔交,格式短訊發你。]
[……行。]
等到了晚上九點,兩大一小穿得人模狗樣在車站就位。
彭星望還學了電視上那一套,特意畫了個彩虹小紙牌,上面寫‘歡迎媽媽回家’。
姜忘瞧着這接車牌實在臊得慌,又不好打消他貼了一下午星星月亮的積極性,板著臉在旁邊跟着迎賓。
天色已晚,老舊火車站一股灰塵味兒。
已經有流浪漢拖着紙板編織袋在附近找個角落躺着,還有老人在附近小廣場抽陀螺玩,啪啪啪啪響的讓人心煩。
姜忘習慣了高鐵站飛機場那套,再回到這種地方很難不嫌棄,迎賓十分鐘就開始打蚊子。
季老師又變回學校那套,站在小孩旁邊耐心陪他聊天。
直到九點四十,拖着行李箱的中年男女才匆匆出來。
女人看着剛剛三十一,男人估計得接近四十了,穿着還算講究,至少比彭家輝體面很多。
姜忘從來沒有見過杜文娟。
他記憶里的母親,是溫柔又模糊的影子,連面容都不夠清晰。
二十七年足夠一個人忘記很多事情。
可當那個女人走向他們時,他心裏突然就湧出了幾分靜脈注射一般的冰涼渴望,像是塵封的血緣得到響應共鳴,催促他過去迎接她。
此時此刻,他們都只是陌生人。
“星星!”
“媽媽!!”
小孩歡呼一聲撲過去,被女人抱在懷裏用力摸頭。
“長這麼高了,是小大人了!”
姜忘沉默不語,往後退了一步。
季臨秋也沒有過去,給母子兩充分的親密時間。
他雙手交握,又是英語老師的那幅溫順模樣。
“想家了?有空回去看看。”
“回不去了。”男人淡笑一聲:“很可惜。”
季臨秋眸色微變,輕輕拍了下他的肩。
兩邊人都特意把晚餐留到這個點,路上只簡單墊了點。
季臨秋提前把餐廳都定好了,點菜之餘還特意叫了個清淡養胃的砂鍋粥。
杜文娟旁邊的男人姓常,在那邊城裏的衛生局上班。
“喝點酒嗎?”他殷勤道:“兩位都辛苦了,謝謝你們來接我們。”
姜忘看向杜文娟杯子裏的酸奶,示意服務員再開兩盒:“太晚了,都喝點簡單的吧,沒事。”
常先生笑得僵硬,坐回去又道:“我和文娟這次過來,也是想着該看看星星。”
小孩抬起頭,像是明白過來什麼,專心吃飯沒多問。
季臨秋起身向他們都敬了一杯,夫妻兩忙不迭回敬,然後開始聊兩座城市的小學教育。
“對,我們那邊也在抓英語,哎,現在輔導班可貴了。”
“謝謝季老師這麼關心我們家星望——”
姜忘聽得心裏膈應。
什麼叫我們家,你今天才來好嗎。
女人也是自知理虧,席上一個勁給小孩夾菜,趁着去洗手間的工夫把賬給結了。
姜忘沒有攔,只安靜看他們幾個互動。
“這幾天我好好陪星望玩玩,”杜文娟又起身給他們滿上酸奶,笑容歉疚:“以前沒有好好陪孩子,明天我帶他去遊樂場動物園都逛逛,剛好也是暑假了。”
小孩突然想起來什麼。
“今晚我可以和媽媽睡嗎?”
“當然可以。”
“不行。”
姜忘想都沒想就說了可以,聽到反對時聞聲抬頭。
“小孩已經九歲了吧,”常先生笑了下:“星星,你已經大了,要學會自己睡覺,知道嗎。”
彭星望像是被刺了下,抿唇道:“我剛滿八歲,我平時都自己睡。”
杜文娟很不贊同地看向常先生,後者皺眉搖頭:“你要注意點,萬一壓着小孩怎麼辦?”
“星星,”女人咬唇道:“剛好時間晚了,毛巾牙刷也沒帶過來,明早媽媽來接你,好么?”
彭星望點點頭,又繼續埋頭吃最後一道甜點。
小孩吃得慢,季老師也還在喝粥,常先生起身出去抽煙,留他們幾個在房間裏聊天。
姜忘佯作去洗手間,過了會兒也出去抽煙。
“你好,辛苦,”常華跟他公事公辦地握了個手:“聽文娟說你是她表哥?”
“談不上,”姜忘隨意道:“隔了好幾家的血緣,也就沾了個關係。”
“原來不是很熟嗎?”常華鬆了口氣,深吸一口煙道:“剛才讓你見笑了,抱歉啊。”
“不過咱們都是男人,你也明白,”他聲音很微妙:“這小孩怎麼也是她前夫的兒子,貼太近了……膈應。”
姜忘笑了下:“都懂。”
是很膈應。
“文娟哪兒都好,就是做事糊塗,結婚前一個月才跟我說在外頭有個兒子。”常華背對姜忘翻了個白眼,把煙在欄杆上按滅:“孩子他爸爸也不管着點,讓她天天費心。”
“不過你不用擔心,等這孩子接去我們那了,我肯定當親兒子疼,”中年男人嘴皮又利索起來:“我給他安排個重點小學,肯定過得跟這一樣好。”
姜忘虛虛嗯了一聲,把剛點燃的煙扔進了水盆里。
兩撥人分別時已是十一點,母親和孩子都有些依依不捨。
“明天見了,”常華笑容滿滿道:“好好睡哦,星星。”
姜忘扯了下嘴角,把小孩抱回車裏。
季臨秋坐在副駕駛,等車走遠了才放鬆下來。
他一直在悄無聲息地調節氣氛,現在累得說不出話來。
彭星望扒着車窗看媽媽遠去的身影,小聲道:“媽媽好好看喔。”
“她以前工作辛苦,現在終於有機會來看看你,”姜忘打着方向盤往回開,說話很公式化:“明天還要早起,回家趕緊洗澡睡覺。”
小孩一直在看外面,突然開口道:“哥哥,你現在是大人了,你還會想媽媽嗎。”
姜忘看着遠方如流星般一晃而過的車輛,聲音很輕:“會吧。”
“也許會經常想。”
季臨秋笑起來,聲音沾着睡意:“只有想和不想,哪有什麼也許。”
彭星望聽見他們的對話,覺得自己也許沒有那麼丟臉,想媽媽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
“我剛才抱着媽媽的時候,像在天堂里一樣,”他小聲說:“她頭髮好香哦,還一直親我。”
車一路從車站旁邊的餐廳開到家裏,兩個男人領着小孩往樓上走,樓道仍舊黑漆漆的,只能瞧見隔壁老婆婆門口煤爐有細微紅光。
等到分別的時候,彭星望又問了一句。
“我以後,是不是要管常叔叔叫爸爸?”
“不會。”
“會。”
姜忘抬眸看向季臨秋,詫異於他的真話。
“這種時候沒有必要哄着他,”季臨秋注視着姜忘:“他完全知道發生什麼了。”
彭星望想了想,表現得很大度。
“沒事,我是個很好說話的小孩子,”他揮揮手:“謝謝季老師,晚安呀!”
姜忘洗完澡再倒回床上,一時還覺得擰巴。
這事肯定不能這麼干。
他這個暴脾氣,處理社會混混麻煩生意時都好使的很,碰到這種彎彎繞繞的家庭關係卻他媽的沒辦法。
以至於臨場還得拉季臨秋過來幫忙,不然可能中途就已經黑臉走人。
也可能是先前三個人一起包餃子看電視太溫馨了。
那種場景溫馨的讓他有種幻覺,像是他可以單獨撫養幼年的自己長大,不用管什麼揮之不去的血緣牽挂。
姜忘翻了個身,突然很想把彭星望床邊那隻羊搶過來抱着睡。
門突然被輕叩兩下。
“哥,你睡著了嗎。”
“沒。”
“我可以進來嗎?”
“嗯。”
小孩抱着羊摸索着湊過來,站在他的床邊瞧他。
姜忘擰着眉毛,心裏煩躁說話也不客氣:“不怕明天睡過頭啊。”
彭星望眨眨眼睛。
“哥,我可以跟你睡嘛?”
姜忘心想我領養小時候的我就已經很奇怪了。
要是大晚上的自己摟着自己本人睡覺,簡直他媽的斯蒂芬金。
“……上來。”
“亂動的話踹你下去。”
小孩昂了一聲,抱着羊睡到他旁邊,乖乖地沒有動,躺得很板正。
姜忘閉眼繼續睡。
睡了會兒面無表情地把小孩抄進懷裏,伸手摟緊。
“不許打鼾。”
彭星望跟貓兒似的團在他胸膛里,毛茸茸的腦袋抵着下巴,很雀躍地應了一聲。
然後很乖很乖地睡著了,一整晚都沒打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