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願意很重要
洛行霄變了臉色,但緊跟着又歸復原樣。
倒不是說他立刻撫平了心中的震驚,而只是突然生出了些習慣的感覺。
今晚已經發生了很多原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算再多起些波瀾,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
他揉了揉眉心,疲倦道:“看來,博通百家之名,遠不止於武道。這些事情,放在狼族,也並非輕輕鬆鬆就能知道的,你又是如何猜到洛某來歷的?”
陸念情攤了攤手,洒然道:“你都說了嘛,猜啊。”
“猜?”洛行霄怔了怔。
“呵呵,洛兄,血雁、青衫、紅衣、月,這四方勢力,如果你願意的話,再算上我的燕子營,忽視他們的情報能力,可是會吃虧的。加上,我本就喜歡看書,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是知道。就算不知道,稍加推斷,也會有屬於自己的答案。”陸念情微笑道,“至於你的來歷么,我確實不知道。但是,狼族和抉山王相關的大事情也說不上多,而且,脈絡清晰,轉折分明,這我還是了解的。當中還要能和你扯上關係,排除掉的便愈發多了。剩下裏面,隨便猜一個,可不是難事。本來只是想套你的話,誰知你反應那麼大。看來,再理智的人,都會有軟肋啊。”
洛行霄眼角輕抽:“你難道不是?”
“我沒說我不是呀。”陸念情一臉無辜。
這一刻,洛行霄終於意識到,試圖在陸念情這裏佔到便宜,是多麼愚蠢的想法。
他搖搖頭,想要轉移話題:“若我沒猜錯,你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吧?將時間浪費在我這裏真的好么?不如儘快給我答覆,然後,去做該做的事情。”
陸念情挑了挑眉,五指輕張,一抹緋色光華流溢而出,在眼前的逢春之樹上輕輕一繞,從枝葉間頓時綻開了一朵朵海棠花,粉白搖曳,於荒原上擷來春意數縷:“事實上,我一點也不着急。你的價值,比安嘯大多了。就算今晚拿不下安嘯,只要能得到你,那便無妨。”
洛行霄苦笑:“我該感到高興么?”
說罷,他便意識到了不對,忽而肅然道:“我該感到高興。”
原來,這從一開始就是兩廂情願的買賣。
關鍵只在於,他是否會被捲入其中。
而現實便是,他肯定會被捲入其中,從陸念情得知他的情報那一刻起。
因為他要面對的,是陸念情。
無論他在安嘯的什麼地方,城內抑或城外,陸念情都會有一百種方法揪他出來。
他毫不懷疑。
陸念情笑眯眯道:“你當然該感到高興。加入大燕,會是你成為天下第一謀士的起點。”
洛行霄忍不住後退了半步。
怎麼有種被丟進狼窩的感覺?
陸念情讀不了心,當然不知道洛行霄的想法,他只是繼續悠悠然說道:“其實你說的沒錯,我還有該做的事情沒有完成。多留這幾分光陰,是想知道,你願不願意告訴我你的故事。”
洛行霄怔了怔,隨後便是沉默無言。
他似乎在回憶,但好像更接近於努力回憶卻又一無所得的惘然。
自己藏起來的東西,也會有找不到的一天么?
終究只是不願罷了。
陸念情並沒有給洛行霄太多思考的時間,動步走到其身側,與之並肩而立,抿唇一笑:“從現在開始,你便是我大燕的人了。故事什麼的每個人都有。這個問題,重要的從來並非‘故事’,而是‘願意’。只要你願意,可以永遠將自己的故事深藏。同樣的,只要你願意,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是你的傾聽者。在大燕,‘願意’很重要。希望有一天,你心裏的某一小部分的‘願意’,也能為大燕而起。”
話音落下,他立時憑空散作了點點琉璃色瑩光,連半分氣息都感應不到,就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唯有一句傳音輕渺渺地飄入心間——待安嘯亂定,你我煮雪再見——話里未曾明言所謂“煮雪”,洛行霄卻也能明白其間意思。
人去后,月朦朧。
不知為何,洛行霄一時間竟爾覺得輕鬆了許多。
雖然陸念情沒有刻意釋放威壓,但那種莫名的氣場仍然令人心驚。
又或者,是自己未曾放下心房,存着深深的戒備。
說到底,一顆誠心見了高低。
這種發自本能的區別,就是差距所在么。
洛行霄眉眼間滿是自嘲。
片刻后,他終於收拾好情緒,理罷衣裳,卻沒有急着回城,而是走到了那株開出海棠的花樹下,負手而立,一片無言。
遼闊的原野上,他的呢喃已然難以分辨:
“花落花開,你到底在說我,還是在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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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洛行霄分開后,陸念情並沒有回安嘯。
相反,他竟是繼續向北而行,愈發深入朔連荒原。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突然停了下來,嘴角則是浮起一抹深長的笑。
他轉過身,望向眼前的身影,神情澹澹,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
眼前這身影,身着玄衣,戴着黑色的蛇鱗面具,周身透着股冷意,彷彿要融進夜色里一般,僅是遠觀一眼,便能讓人感覺到極度的危險。
當然,陸念情藝高人膽大,自是一點也不害怕。
他揮了揮衣袖,施施然道“黑水宮乾雲賜?”
玄衣身影沒有回話,只是那凜冽的感覺似乎更深了幾分。
陸念情老神在在:“你不說話,我也能猜到就是你。畢竟,你可比洛行霄還要早察覺到我和拓跋獵,不是么。”
玄衣身影依舊無言。
陸念情眼角抽了抽,擺擺手道:“罷了罷了,看到你的時候,就能猜到又是個沉默寡言的主了。可惜啊,那隻好我自己說嘍。總之呢,你發現了我和拓跋獵相鬥,奈何插不上手,只好和洛行霄一樣在旁靜觀其變。不過呢,你的匿息功夫確實要比洛行霄強很多。我和拓跋獵停手后,你自然想着跟上我,誰知道莫名其妙就跟丟了。你沒有辦法,和洛行霄作了同樣的選擇,守株待兔。可惜,你終究沒有分清,到底誰才是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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