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甜度】
雨未停,十點的主幹道上仍然有些擁擠。
保姆車在車流中緩慢穿行。
車內,陸遠洲正和宋楷討論着新房的裝修計劃。
“你幫我找一個裝修團隊,我要把東面兩個房打通,然後次卧也換成落地玻璃,陽台全封閉,裝那種隱形的圍欄,這樣冬至不會亂跑。哦對了,衛生間的瓷磚太丑,也全部換掉。”
宋楷有些猶豫道:“哥,那房子本來就是精裝,之前也沒人住過都是新的,你這又全部重新弄,沒必要吧……”
陸遠洲不以為然:“怎麼沒必要?我不喜歡就是有必要。”
“……”宋楷頓了頓,還是決定提醒一下:
“哥,你是不是忘了你是為什麼搬的家?”
前幾年陸遠洲正當紅的時候,通過圈內朋友的介紹,和一個生意人合夥開了一家創意餐廳。
他對餐飲業並沒有太多研究,因此一直不太插手經營上的事,只負責出錢,連店裏都沒去過幾次。
頭一年,藉著他的名氣,餐廳經營火爆,到了第二年,順利的開了幾家分店。
後來他出了事,有人藉機去餐廳鬧事,又在網站上連續發佈惡意差評。餐廳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慢慢從盈利走向虧損。
一直到前陣子,他們決定及時止損,餐廳關門大吉,陸遠洲也因此虧損將近八位數,讓本來這幾年就不太如意的事業雪上加霜。
直到現在,幾家店面都還未完全轉手,壓住了一部分資金。
為了緩解經濟壓力,陸遠洲賣了嘉麟苑的豪宅,轉而購置了性價比高出許多的橡林灣。
橡林灣位於江臨市城北區,以精裝平層公寓為主,離市中心駕車大約20分鐘車程。
雖然地理位置和景觀設計不如嘉麟苑,但因毗鄰柳湖公園,空氣好視野開闊,兩梯兩戶樓距寬,深得喜好安靜住戶的鐘愛。
最重要的是,橡林灣的房價相比嘉麟苑來說,可以說是相當親民了。
本來換了房,陸遠洲經濟上會寬裕許多,宋楷這個老媽子一樣的助理也覺得安心一大截。
但剛搬進去還沒一天,陸遠洲就想着重新裝修。
是嫌演藝事業還不夠糊還是嫌生意虧損還不夠多?
宋楷在陸遠洲身邊做了五年助理,有時候卻仍然覺得自己看不懂他,比如現在。
他看了一眼後視鏡,後座的陸遠洲正歪着頭靠着窗戶玩手機。
窗外車流尾燈的光斑在他臉上明了又暗,他立體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線中更為深邃,隨隨便便一擺就像是一副加了復古濾鏡的電影海報,充滿了故事感,讓人忍不住沉溺在這美顏暴擊中。
為老闆感到痛惜的第912天。
暴殄天物啊。
宋楷嘆了口氣,陸遠洲聽到,覺得有點好笑,安慰道:“掙錢就是用來花的,沒了再掙。放心吧,你哥我就算破產了,你的工資我還是給的起的。苦誰也不能苦孩子。”
宋楷:……有些人狠起來連自己都咒。
駛出主幹道,路上的車少了許多。
宋楷加快了速度,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往後視鏡里看了好幾眼。
“怎麼了?”
陸遠洲察覺到宋楷的異常,問道。
“哥,後面有台車好像從銀泰出來就一直跟着咱們,你說會不會是樂瑤?”
陸遠洲回頭朝後玻璃看去。
朦朧的雨幕里,一輛SUV行駛在他們車后,幾個路口后,它依然在。
陸遠洲眉頭漸鎖,沉聲對宋楷道:
“前面找個地方靠邊停。”
宋楷總覺得這哥又要干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有些猶豫,“哥,要不直接甩掉吧。”
“不行,雨大太容易出事,先停下來。”
語氣不容置疑,宋楷立馬照做。
保姆車慢慢停下,而那輛SUV卻並沒跟着停下來。
待它開近,宋楷發現那是一輛銀色奔馳GLC,經過時,並沒有減速的跡象,徑直絕塵而去。
宋楷看向陸遠洲:“可能……是誤會了?”
-
橡林灣負一樓停車場。
宋楷停好車,再次和陸遠洲確認:
“哥,真不用我送你上去嗎?”
得到確定的答覆后,宋楷囑咐了幾句,便將車開走。
陸遠洲獨自往電梯間走,突然覺得眼前一輛車特別眼熟。
銀色的奔馳GLC,車身上還有未乾的雨漬,駕駛位上,一女子正仰頭靠在椅背上,看着有些眼熟。
三分鐘后,陸遠洲走進電梯。
剛按好樓層,一人後腳便也踏了進來。
兩人一對視,陸遠洲一眼就認出,這是白天給他遞咖啡的女孩。
她右眼下方的那顆痣在電梯間冷白的燈光下,顯得極為明顯。
陸遠洲想到剛才的那輛銀色奔馳,又想到咖啡杯上那串電話號碼,再看喬初時,總覺得她面目可疑心懷鬼胎。
而喬初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出脫了帽子和口罩的陸遠洲,但單憑此刻亮着的樓層按鍵,她猜出這人大概就是昨晚用頭撞她家門的那位新鄰居。
陸遠洲的劉海有些長了,眼睛被擋在髮絲后隱約露出,看不清表情。襯衫上的印花和頸間的金鏈在氛圍的渲染下顯得很不正經,整個人懶懶散散站在那看着就不像好人。
想到他昨晚詭異的行徑,喬初不自覺朝電梯角落偷偷挪了幾步,抱着雙臂緊張的看着樓層顯示屏。
“幾樓啊?”陸遠洲聲音懶散的問了句,喬初防備的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
很快,電梯到達18樓。
兩人用餘光觀察着對方,誰都沒有先動。
僵持之後,陸遠洲冷冷開口:“怎麼?等着我邀請你去我家?”
陸遠洲的聲線低沉,在狹小的空間內顯得尤其變態。
喬初覺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本能般的就往電梯外快步走去。
陸遠洲覺得有些莫名,跟着出了電梯,邊走邊道:“你跑什麼?明明是你跟着我,現在搞得好像我倒變成壞人了?”
話畢,喬初放慢腳步回頭道:“什麼我跟着你?”
陸遠洲嗤笑一聲,“都到家門口了了你還裝?”
“裝什麼?”
“白天塞電話,晚上跟車,現在又出現在我家門口,還裝不認識?”
面對陸遠洲的質問,喬初一臉懵逼。
“……你誰啊?”
陸遠洲:“演技不錯,要不要給你發個奧斯卡?”
喬初現在覺得,比起變態而言,眼前這個人,更像是腦子有點問題。
“這位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們之前見過嗎?”
看到喬初仍一臉無辜,陸遠洲漸漸有些上火:“銀泰廣場,咖啡店,還裝不知道?”
聽到這話,喬初盯着陸遠洲的臉看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下午那個一口悶了甜品的顧客。
那人目光有點不善,眼睛倒是長得極好看,就像眼前這樣。
“你是那個戴口罩的?一口吞了我家蛋糕的那個顧客?”
“……”陸遠洲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就是我。”
“你是來過我們店,但我沒有給你塞電話。”
“咖啡杯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怎麼,敢做不敢認?”
喬初花了十秒鐘來反應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而後,心裏默默將莫莉開除了一百遍。
“那個不是我寫的,可能是別人。”
“呵……我覺得我會信?”
“你信不信都不是我。”
陸遠洲仍是一臉狐疑道,“不是你?那你跟着我做什麼?”
“我什麼時候跟着你了?我回我自己家。”
“你自己家?呵,你可別告訴我你住我隔壁。”
“……對,就是你昨天撞門的那家。”
“……”
這好像就有點實錘了。
“行了嗎?我可以回家了嗎?”喬初看向陸遠洲。
“哦……嗯……”陸遠洲有些尷尬的雙手插袋,看向別處。
喬初逃離般的快步朝着1801的方向走去。
陸遠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也不用走那麼快,我沒想對你怎麼樣……”
喬初沒有理他。現在她只想趕緊回家,一點都不想跟這個男人多廢話。
她加快步伐,解鎖開門。
屋內漆黑一片,世界又恢復了寧靜。
在覺得自己遭遇危險的那一刻,她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蔣連。
還記得Bueno剛剛開業不久的時候,她常常忙到快到零點才回家。某天晚上,她關了店走去停車場,半路被一個男人尾隨。
停車場又黑又靜,那男人的皮鞋聲在身後一聲接着一聲,像是撞在喬初的心口上,讓她的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驚惶中,她打了電話給蔣連。
蔣連那天住在市郊的別墅,開車到銀泰得要半個小時以上。
接到她的電話,蔣連立刻讓住附近的陶子先去銀泰接她,自己則即刻開車往市區趕。
後來,停車場的保安出現,喬初上前求助,轉身卻發現那個尾隨的男人已不見蹤影。
半個小時后,喬初見到連睡衣都沒換的蔣連一臉擔心的向她跑過來,摸着她的後腦勺,將她攬入懷中。
那時,她以為這個男人會保護她一輩子。
喬初在黑暗裏坐下,豆豆像是能感應到她的心情,嗚咽幾聲,乖乖將頭靠在她的腿上。
喬初綳直的背漸漸彎曲,慢慢的,她將臉埋進手掌中,淚水從指縫中掉落。
六年。
從今天開始,她的世界裏再也沒有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