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鳴驚人(下)
九十年代初期,城市建設進展緩慢,城區規模都不算太大。企事業單位距離居民區並不很遠,老百姓習慣於中午下班后回到家裏現做現吃,大部分人吃完飯還要睡上個午覺,醒來后再行出門,或上學或上班。
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鈴一響,飢腸轆轆的學生們爭先恐後地從教室里蜂擁而出,順着樓道急匆匆下了樓,期盼着早些趕回家吃上午飯。
耿天鳴像往常一樣跟王正信、高成功等好友相伴着一起出了校園,各自騎上自行車往家趕去。幾個夥伴一路說笑着來到了北關大街,忽見前面一個流里流氣的社會青年正攔住李穎、曾茜和蒯蕊,嬉皮笑臉地跟女孩子們糾纏搭訕。
“反了天了!大白天的竟敢當街耍流氓!”好打抱不平的王正信看到女同學被人糾纏,當即怒火中燒,丟下自行車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
後世的學校管理嚴格,社會治安相對較好,不管是上學還是放學,鮮少有社會人敢攔住學生強行搭訕。
耿天鳴在前世雖然也學過跆拳道,還一路堅持考到了紅帶,但是他從未跟人發生過正面衝突,更沒有真正動手打過架,所以見到眼前緊張的場面不由得有點膽怯。
他想跟着王正信上去幫忙,兩條腿卻不怎麼聽自己使喚了,一步也邁不出去。
看到王正信一馬當先沖了出去,高成功二話不說把自行車一支也跟着跑了上去。陸子豪扭頭對霍右江喊道:“看好車子!”隨即小跑着迎了上去。
畢竟正值爭強好勝的青春年紀,看到同伴們為了保護女同學一個個挺身而出,耿天鳴禁不住熱血上涌,頭腦一熱下早把恐懼拋之腦後,自行車往地上一叉也跟着撲上前去。
攔住蒯蕊等女孩子的社會青年名叫曹棟,技校畢業后他嫌棄進廠當工人又臟又累還掙錢少,便跟着一幫狐朋狗友混起了社會。
今天混沌無聊,曹棟便一路閑逛來到二十中找尋表弟玩耍,無意間遇上了放學后的蒯蕊,頓時被女孩的絕世容顏所吸引,一時間驚為天人。
色膽包天之下,他才大膽攔住蒯蕊等人的去路,死皮賴臉地非要跟人家姑娘交個朋友。
王正信衝到曹棟跟前,二話不說搶上前去把蒯蕊等一幫女孩子護在了身後。
“你想幹什麼?”王正信厲聲質問道:“大白天的竟敢調戲婦女?”
曹棟沒想到學生里竟然有人敢出頭管他的閑事,當下臉色一變,正想動手教訓一下眼前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半大小子,忽見後面又急匆匆跑過來三個氣勢洶洶的男孩,權衡利弊下不得不放鬆了拳頭。
雖然曹棟已經成年,比起尚在發育期的初中生力氣大得多。但是對方有四個人,個子還都不矮。尤其是最後跑過來的大個子學生,足足有一米八多,整整比他高出一頭。
眾寡懸殊之下,他哪裏敢輕易造次,眼珠一轉便耍起了潑皮無賴。
“你這小孩瞎咧咧啥?”曹棟胡攪蠻纏道:“我跟人家這位小姑娘交個朋友,你冒出來算哪根蔥?你是她什麼人?你管的着嗎?”
王正信毫不畏懼,義正言辭駁斥道:“她們是我的同學,你欺負我同學,我就管的着。趕緊讓開路,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吆喝!”曹棟不服不忿擼起袖子道:“怎麼著?還想跟我動手?你也不打聽打聽,我的老大是誰?”
王正信針鋒相對高聲道:“我管你老大是誰,只要你敢欺負我同學,老子就揍你沒商量!”
話音剛落,高成功等人便一擁而上圍住了曹棟。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當然曹棟只能算是混混流氓,跟好漢根本扯不上邊。
他瞧見勢頭不妙,自忖招呼不了面前四個滿眼敵意的熱血少年,本着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原則,只得低頭服軟道:“那行,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瞧着心有不甘的曹棟罵罵咧咧的悻悻然離去,耿天鳴見幾個女孩依然呆若木雞般站在一旁,趕忙好心催促道:“壞人跑了,你們快點回家吧。”
“謝謝了!”王正信等人猶如天降救星,將女孩子們拯救於危難之際,李穎和曾茜連聲感謝,蒯蕊則忙不迭扶起了地上躺倒的陳黎明。
耿天鳴這才注意到陳黎明被打的鼻青臉腫,看來是英雄救美不成反倒挨了曹棟一頓揍。蒯蕊心疼的掏出手帕幫陳黎明擦拭着臉上的污漬和血跡,絲毫不介意自己看中的男人打架不中用。
耿天鳴看着好笑,心道:“初三時我也喜歡過一個美麗的女孩,父親教育我喜歡可以,但不能談戀愛。因為男人只有在人格獨立之後才有資格談戀愛,否則根本給不了女孩子們幸福。”
所以耿天鳴控制住了感情,只是跟喜歡的女孩子做朋友,沒有再深入談及其他。等到上了高中,初中同學們各自分道揚鑣,他方才欽佩父親的遠見。
可惜的是,耿天鳴考上了省重點,那個女孩卻去了一所相對較差的學校。進入不同的學校便意味着彼此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正如父親所講,往後餘生,初中的同學都不一定能有半點交集,更不消說什麼愛情和婚姻了。
沒曾想來到三十年前,身為初三學生的陳黎明和蒯蕊竟然談起了老師家長們視若洪水猛獸的早戀。
耿天鳴佩服之餘暗道:“陳黎明學習成績一般,恐怕考不上高中,將來上大學的希望也不大。他們兩個別看現在好的柔情蜜意,將來十之八九不會在一起。鮮花開的太早,即便美的誘人,卻經不得風吹雨打,到頭來只能是悲劇收場。”
目送着女孩子們安全離開后,耿天鳴哥幾個便分道揚鑣各自回家。天鳴穿越后的家位於河西區苗圃新村,距離學校四五公里並不算太遠。小區里棋盤式均布着一排排嶄新的五層單元房,住的全部是各大廠礦企業的工人和幹部。
九十年代初期,職工們的住房依然還是福利分房。企業出錢自建或購買樓房,免費分給工人們居住。工人根據工齡、榮譽、表現、家庭人口等積分排序,按得分高低的順序選房分房。
耿家分到的新房子依然是八十年代的老結構,三室一廳一衛一廚,客廳很小,四周全是門,連通着三間卧室、衛生間、廚房和大門。
耿天鳴今世的便宜父親名叫耿建華,是梁水機械廠的普通工人。母親李淑娟是梁水第一印染廠的女工。由於歷史原因,他們兩口子都沒怎麼上過學,僅僅是小學文化,連漢語拼音也沒有學過,更不用說認識什麼ABCD了。
耿天鳴還有一個大他三歲的姐姐耿靜,職業中專畢業後去了棉紡四廠財務科工作,到目前為止算是他們家最有出息的文化人。
回到家時,父母已經先行到了家準備午飯。春季菜蔬品種較少,耿天鳴往灶上瞅了一眼,看到鍋里炒的又是大白菜,禁不住噘起了嘴,登時沒了胃口。
穿越前,耿天鳴家境優越,加上二十一世紀物質生活極其豐富,母親經常做他喜歡吃的酸菜魚、土豆燉牛腩、可樂雞翅和咖喱雞塊等美味佳肴,此外還時常給他做一些魚貝蝦蟹等海鮮產品,肉蛋更是屢見不鮮,頓頓皆有。
而如今動輒便是白菜蘿蔔豆腐,甭說牛肉,菜里連豬肉也見不到幾片,搞得他毫無胃口難以下筷。
姐姐耿靜回來的晚,一家四口吃飯時,耿天鳴小心翼翼拿出成績單道:“爸媽,期中考試我考了個全班第二,級部第三。”
從小學起,耿天鳴便一直屬於學習不開竅的笨孩子,所以耿建華夫婦根本沒注意他說的是什麼,只是敷衍了事地“嗯”了一聲。
耿靜則是吃了一驚,愕然道:“小鳴,你剛才說考了第幾?”
“全班第二啊!?不信你看成績單。”耿天鳴順手把成績單遞給姐姐道。
耿靜一把抓過成績單細細查看,反覆看了幾遍后禁不住驚呼道:“爸媽!小鳴考了第二!全班第二呀!”
耿建華夫婦依然沒怎麼當回事,低着頭扒拉着飯道:“第二就第二,快吃飯吧,吃完了打個盹兒好去上班。”
耿靜知道自己爹媽的文化程度不高,意識不到全班第二意味着什麼,便把成績單往他倆面前一展道:“小鳴考了全班第二,這個成績能考上一中的。”
“什麼?他能考上一中?開什麼玩笑?”耿建華一臉不信的接過成績單一瞧,當即啊了一聲:“全班第二,全校第三?不可能吧?”
忽然聽到兒子有了出息,做母親的當然高興,李淑娟急不可待道:“真有這麼好嗎?快拿給我看看!”
耿建華把成績單遞給妻子,難以置信望著兒子道:“這……這真是你自己考的?你說實話,不是抄的吧?”
“爸,抄能抄到第二嗎?”耿靜拍着弟弟脊背感慨道:“咱家要出金鳳凰了!小鳴要當我們家第一個大學生了!”
耿天鳴識趣地保持了沉默,耿建華夫婦欣喜地翻看著兒子的成績單,再看看眼前默然不語的孩子,他們倆方才覺察到:昔日瞎胡鬧的兒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