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無邪)
這一日,無邪坐在家中的榻上數着壓在枕頭下攢出來的銀票,撅着小嘴,又把銀票塞回枕頭裏。
楊頌這小子,上次來他家裏吃頓飯的功夫,又給他枕頭塞錢了。無邪鬱悶地往床上一歪,照着枕頭錘了幾拳。
如今楊頌在無絮城裏開了一家鐵匠鋪,說是鐵匠鋪,其實是個專門售賣武器和暗器的店鋪。楊頌手藝精巧,打造的暗器實屬一流,往來買賣暗器之人絡繹不絕,現下這小子混得風生水起,又領着魏輕回京城去見岳父母,計劃年底成親。
李辰夜就更不用說了,本是嚷嚷要做漁夫,結果隨無邪打了一天的魚,沒撈到幾條,人黑了一圈。泠九香心疼不已,吵着讓他回武館去養着,李辰夜不死心,又在菜市裡倒賣魚肉,也不知是憑那三寸不爛之舌還是那老謀深算之意,沒幾個星期,李辰夜賺得盆滿缽滿,竟然和泠九香的武館每月收益相當。在李辰夜軟磨硬泡外加幾個偷親之下,他和泠九香的親事也提上了日程。
無邪雖然是個漁夫,但是長相可人,面容清秀,着急替他做媒的人只多不少,無邪禮貌拒絕,說是過慣了一個人的日子。
楊頌多次來無邪屋裏做客,明裡暗裏勸他找個媳婦。二十多歲的人了,是該成家立業,但他對女子實在提不起興趣,終日打魚,閑來無事便自己窩在家中沉思,楊頌也管不了他,索性由着他去。
無絮城落閘,閘口聚集上千個打魚的漁民,無邪也划個小船去那水面上撒網打魚。
每年落閘時節,城中漁民皆收穫豐碩無邪也不例外。他把網子一拋,順着拖幾下,沉下一口氣往上狠狠一拽,十幾條大魚噼里啪啦甩着尾巴在船上蹦蹦跳跳,濺起的水花拍在無邪臉上,惹得他眯着眼樂呵呵地笑。
他正要把撈起的魚圈起來,抬頭陡然瞧見旁邊一艘漁船上,一個披着頭巾的婦女撒下一張小網,只撈上來一兩條魚。
無邪憶起今早出門帶了兩張網,索性借她一張罷了。
於是他招呼那個婦女說:“這兒還有張網,借給你使吧。”
那個婦女回頭,堪堪對上他的目光。無邪一驚,攥在手裏的漁網落入水中。
兩彎眉似山,一雙眼似月牙彎,鷹鉤鼻微俏,薄唇勾起半點紅。正是這張英氣十足的臉,無邪今生今世都無法忘懷。
“卡……爾娜?”無邪震顫道。
那個女子見了他,倒是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彎下腰,撿起水面上的漁網,對無邪頷首笑道:“謝謝你。”
嗓音溫和甜美,一點也不像卡爾娜的聲音。無邪懸起的心又漸漸放下,傻愣愣看着她熟稔地撒出漁網,和他一樣撈上十幾條魚。
“你住在哪兒?”她柔聲問,“等我回一趟家,再把漁網還給你。”
無邪恍惚回神,指着遠處一堆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茅屋說:“那兒就是……我家。”
那女子苦笑一聲,溫柔地點了點頭,划著小船遠去。
無邪回到家中,心裏七上八下。現下李辰夜和泠九香雲遊四方去了,楊頌和魏輕又去京城見父母了,王禛又在紫禁城裏見不上面,撞見卡爾娜的事,他該跟誰商量?
也許當時泠九香在武館外撞見李辰夜也是這種心情吧,心中五味雜陳,疑慮而焦灼,還帶着一絲絲無法言說的期待。
倘若那個女子真是卡爾娜,她為什麼會來中原?為什麼恰好是無絮城,恰好出現在他面前?
無邪揉揉頭髮坐在榻上,身子一歪,昏昏沉沉睡過去。
這一覺醒來已是夜晚,他坐起身揉着惺忪睡眼,猛然想起自己回家后好像沒有鎖門,緊接着,廚房裏乒乓一陣亂響。
遇着賊了?!
他猛然驚醒,抄起匕首跑向廚房,只見一個女子正專心致志地往鍋里一張金黃色的麵餅上撒着鹽和糖,隨後握住筷子飛快地將麵餅翻面。
她瞥見無邪,羞赧地笑了笑。
“你醒了?”
無邪把匕首往案几上一撂,不悅地問道:“你是什麼人?想要幹什麼?”
他話音剛落,頭頂被打了一拳,他轉頭看見住在隔壁的王叔拄着拐杖走進來,還重重哼一聲。
“王叔,您怎麼來了?”
“你小子,一點不懂事!”王叔拿拐杖指着他,“這位姑娘從隔壁村來,挨家挨戶找你還漁網,又看見你家裏沒關上門,一直替你守着,要不是我路過看見,你可就冤枉她了!”
無邪連忙轉身,“姑娘,多謝你。”
“沒什麼,”她微微一笑,“天色不早,我做了麵餅,王叔也一塊嘗嘗吧。”
王叔連連搖頭,“老了,麵餅太硬,我是啃不動了,無邪這小子牙口好,都做給他吃!”
王叔說著,拍了拍無邪的肩膀,壓低嗓音道:“小子,好好把握機會,人家姑娘水靈着呢。”
無邪扯了扯嘴皮,把王叔送走。那姑娘也不怕生,端着麵餅在案幾前坐下,又拿了一雙碗筷遞給無邪。
無邪瞅了她一眼,沒有動筷子。
“不喜歡嗎?”
“卡爾娜,你別這樣。”
“卡爾娜……是誰?”那女子撲閃着眼,“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林娜,是隔壁村裏的姑娘,謝謝你今天把漁網借給我,有功夫來我家作客怎麼樣?”
“林娜?”無邪眉頭一皺,“你以為我會信?”
林娜眼神自然地聳聳肩,“信也好,不信也罷,漁網我放在院子裏了,還包了你一頓晚膳,我先走了。”
林娜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無邪愣了片刻,一筷子夾起一片餅放進嘴裏嚼了幾下。
倒是挺好吃的。
那之後兩日,無邪照舊打魚賣魚,生活平靜得像一碗水。
或許是他魔怔了,林娜並不是卡爾娜,只是個尋常的農家女子,若真如此,他當日所作所為也確實無禮。
又過了幾日,無邪夜裏提着燈籠去魚塘中捕泥鰍,貓着腰走了一段路,迎頭撞見另一個提燈籠的人。
他抬頭一看,竟是林娜。
“是你啊,晚好。”林娜笑着說。
“晚好。”無邪繼續低頭捉泥鰍,目光忽然瞥到什麼,驚呼一聲——“小心”。
林娜還未反應過來,無邪一把推向她肩膀。林娜跌坐在泥地里,裝泥鰍的水桶也傾翻了。
林娜照着燈籠一看,原來是草叢裏藏着一條眼鏡蛇弓着腰撲過來,無邪抽出腰間匕首,一刀投擲過去,便將那條蛇劈成兩半。
“你……”林娜面色蒼白,手腳並用往外爬。
“是一條蛇。”無邪把劈成兩半的蛇隨手扔進桶里,提着桶走向她。
林娜瑟縮着脖子覷他,他也沒扶她,移開目光說:“夜裏蛇蟲諸多,你一個女子不要單獨來找泥鰍,快回家去吧。”
“我……”林娜狼狽地爬起來,蹭着身上的泥點說,“我這副樣子回去,會被村裡人笑話的。”
她臉上、脖子上、手臂上儘是黑色泥點,覆蓋在白皙的皮膚上,很是顯眼。
“能不能看在我幫你做過一頓飯的份上,收留我一晚?”她期許地望着他。
無邪嘆了一口氣,沒說什麼,徑直往後走,那女子咬咬牙,小心翼翼跟在後面。
無邪雖然沒有答應,但是沒有再彎腰捉泥鰍,默默不語地領着她走上寬敞的大路。
回到家中,無邪扔給她一條幹凈毛巾,讓她自己去清洗身子。林娜乖巧地進入如廁,他坐在外面,聽得水聲嘩啦啦響起,不知不覺中臉紅到耳朵根。
他抱着頭坐在案幾前,直到一塊香軟的毛巾被疊得整整齊齊擺在他面前,他突然抬頭,望進她的眼睛裏。
“我洗好了,謝謝你的款待。”
無邪撓撓頭,指着放在茶几上的一套衣服說:“怎麼沒穿?”
林娜愣了片刻,雙眼發光,“你給我準備的?”
她三步並作兩步奔過去,拿起來鑽進如廁里。
無邪扶着額頭,感嘆自己多此一舉。
林娜換好衣服走出來,對着無邪晃了一圈。
“好看嗎?我穿你的衣服跟你還挺像。”
“不用還了,穿着回去吧。”
“天色很晚,我一個人不安全,你能送我回去嗎?”
無邪搖頭,林娜失望地撅着嘴,誰知道他說:“你留下來住一晚上吧,明早再走。”
林娜頓時喜笑顏開,“好啊,能跟你一起睡嘛……”
她話音剛落,無邪已經推開另一扇房間的門,一頭鑽進去。
林娜遭此冷待,吐着氣低聲說:“臭無邪,早晚要你老老實實跟我睡一起!”
她爬上床,捻起被褥蓋在身上,沒一會兒便沉沉睡過去。
她熟睡后,無邪推開房門走到她身側坐下,看着她的睡眼,沉沉嘆了一口氣。
隔日清晨,無邪想起家裏還有另一張吃飯的嘴,只好挪動身子,起個大早做飯,誰成想剛到廚房,又看見林娜拿筷子翻餅的一幕。
這一回她圍個圍裙,往麵餅上撒了點蔥花,對他笑道:“早安。”
他點了點頭,走出去,坐在案幾前,等待她做的麵餅。
熱氣騰騰的麵餅端上來時,無邪已經把兩雙碗筷放到案几上,林娜勾着唇,熱心地幫他把一塊麵餅夾到碗裏。
“怎麼樣?”她滿眼期待地問。
無邪嚼了幾下,冷冷淡淡地說:“一般般。”
“確實一般,”林娜也嘗了一口,“我回去再研究研究,爭取以後做更好吃的給你。”
“不必了,”無邪平靜地吃完麵餅,冷漠地說,“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林娜愣了一下,殷勤地幫他收好碗筷。
“快回去吧,”無邪在她身後說,“你家裏人該擔心了。”
“我沒有家人,”林娜把圍裙接下來掛着,“我家裏人早就死光了,剩我一個。”
無邪眉心一跳,“那你更應該回去,早日尋個夫婿成家。”
“這不是在找嘛,”林娜笑着說,“我不會放棄的。”
無邪皺皺眉還想說什麼,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忽然響起。
他連忙上前開門,只見白蹁喘着粗氣等在門口。
“怎麼了?”無邪忙問。
“武館出事了,阿九和李辰夜又不在,我只好來找你了。”
“你快回家去。”無邪扭頭對林娜說完,轉頭馬上跟隨白蹁奔向武館。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無邪在路上問。
“阿九盛名在外,有個武者遠道而來說是要和她一較高下,可你也知道她和李辰夜雲遊四方,數日不歸,這個武者等候幾日不見便氣惱了,非要和武館中的每個學徒戰一番,定個勝負,阿正見他來勢洶洶,唬得着人來找我。”
白蹁話音剛落,才到武館外,只聽得“哎喲”一聲慘叫。
二人對視一眼,連忙走進武館,只見大門敞開,門僮和小廝不見蹤影,副館長阿正也沒個人影。
無邪一直走到走廊盡頭的偏殿,只見一個身材勻稱的青年男子手持摺扇,盯着來人。
“你們誰是九爺?”他指着白蹁和無邪問。
無邪也不理會他,厲聲一喝,飛身上前,一掌拍向那男子。
男子與他對掌相接,許久后各自彈開。
“內功不賴,想來你便是九爺吧。”那男子收了摺扇,恭敬道,“我乃是冀州人士,名曰‘扇伍’,今日得見九爺,還請不吝賜教。”
無邪二話不說,衝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扇伍功力不差,內力深厚,只是速度略遜一籌,無邪便以速度攻之要害,幾番爭鬥之下不分勝負。
無邪漸漸體力不支,扇伍使出一招卧龍藏虎,直撲他命門,無邪雙手橫在身前抵擋,白蹁正要出手,只見一道灰影閃過,一腳踢向扇伍。
扇伍後退幾步看向來者,眨巴幾眼再看去,打敗他的竟是個女的。
“無邪,你沒事吧?”白蹁急忙問。
“沒事。”無邪沉着臉色看向林娜。
林娜全然失了先前嬌弱溫柔的模樣,雙手叉腰,怒火衝天,咬牙切齒道:“憑你是什麼東西,也配碰我男人!”
“你又是什麼人?”扇伍挑起一邊眉,“我從不打女子,你識相的就快走。”
“你不打我,我還要揍你呢!”
林娜俯衝上去,一腳掃他下盤,扇伍躲開,林娜一掌揮去,他以掌對接,林娜又一拳砸向他胸口,他欲要攔下,她擰身一記飛踢,將他踹出去幾米遠。
方才跟無邪大戰本就耗費體力,現下幾招功夫,扇伍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再來啊。”林娜挑釁地笑了笑。
“來就來!”那扇伍展開扇子朝她衝過來,林娜正欲出手,誰知無邪一把推開她,抽出匕首將他扇子斬破。
扇伍疼惜地看着扇子,無邪一個挺身把匕首送到他喉間。
“扇伍公子,我本不欲傷害你,但你來武館中搗亂,傷害武館中人,我可就不客氣了。”
“我……”
扇伍話音未落,阿正已經從門外跑進來。
“無邪,白蹁,你們手下留情啊!”
二人紛紛看向阿正,阿正扶着膝蓋,急得滿頭大汗。
“你們不要傷他,他沒有把我們的弟子怎樣,實在是我方才看走眼,以為弟子們都被他打殺了,原來是在院子裏打累了,橫七豎八躺着呢。”
無邪和白蹁面面相覷,長長鬆了一口氣。
“阿正,你下次若再這樣假傳消息,我就告訴九爺,讓她來收拾你。”白蹁不悅道。
“不敢了不敢了!”阿正又跑到扇伍跟前說,“公子,你看你打也打了,九爺實在是人沒回來,你不如先行離去,待九爺歸來之際,我再告知於你。”
“不必,我已經找到比我更厲害的人了。”扇伍走向林娜,作揖道,“敢問姑娘芳名。”
“不便告訴。”林娜淡漠地說。
“我對姑娘的武藝十分佩服,姑娘若是願意,不如與我……”
“免了,方才不是說了嗎,”林娜指了指無邪,“這是我男人。”
此話一出,阿正和白蹁同時瞪大雙眸。
“你女人?”阿正驚訝地問無邪。
無邪冷着臉不說話。
“無邪,我們走吧。”林娜伸手要拽無邪,被扇伍一把扯住。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拒絕我?”
“放手。”
“再跟我單獨打一場,我便放了你!”
“好啊,誰怕誰!”林娜好勝心氣,甩開扇伍,擺出作戰姿態。
無邪搶先一步攔在她跟前,怒道:“扇伍公子,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了,讓你快點離開嗎?”
“憑你是什麼東西,你讓我走我便走?”扇伍冷哼一聲,轉頭瞥見阿正,譏笑道,“你身為副館長,連我三招都接不住,更不用出來逞風頭了。”
“你!”阿正咬牙切齒道,“無邪,白蹁,我們一起上,把這個不識好歹的蠢貨降伏了,打一頓再踢出去!”
“我看你們誰敢!”扇伍一拳砸向阿正,後者堪堪躲開,白蹁一腳踢向扇伍,亦被後者躲開。
無邪也衝上去,三下兩下和扇伍扭打在一起,白蹁和阿正從旁相助,沒一會兒的功夫,扇伍不敵,忽然從袖中撒出一袋白色粉末。
三個人聞得粉末,大聲咳嗽起來。扇伍遂逐個擊破,將三人踢飛出去。
“無邪!”卡爾娜眼見無邪失利,氣急敗壞,一掌拍向扇伍,後者迎面接過,又揮出一掌打回。
“你耍奸計取勝,算什麼英雄好漢?”卡爾娜怒道。
“他們以三對一,更不配當英雄好漢。”
林娜重重哼一聲,左手凝聚內力揮出一掌,扇伍硬生生中了一掌,後退幾步,堪堪撞在樹上,嘴中冒出鮮血。
“你……你竟有如此功力!”扇伍指着林娜,不可置信道。
“你輸了,願賭服輸,該走了吧?”卡爾娜說完,繞過他走上去把無邪扶起來。
無邪冷冷抽開手,卡爾娜毫不在意,又伸手去扶另外兩人。
“煩請你們先在此看着,我去找幾個小廝來,把這夯貨丟出去!”
阿正對幾人說完,扶着腰正欲走,那扇伍突然從腰間解下一袋金銀拋過來。
阿正嗅到金子的味道,連忙抬手接過去,捧在懷中。
“你們武館的損失,我來賠償……待我回去養精蓄銳,再過幾日……”扇伍捂着心口,握扇子指向卡爾娜道,“我還要再與你戰一次!”
“休想!”阿正把錢袋砸在地上,雙手叉腰,氣勢洶洶道,“你的破錢我不要,你下次再敢來,我便聯合所有弟子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
“就這麼說定了,過幾日我再來……”扇伍撐着腰往外走,迎面撞上一個緊身黑衣黑褲、柳眉倒豎、女相男裝之人。
“九爺!你終於回來了!”阿正在後面興高采烈地嚷嚷起來。
“你就是九……”扇伍話音未落,泠九香已經抬手掐住他的脖頸。
扇伍連忙一掌揮過去,被泠九香反手扣住,鬆開他后,一腳踹向他心口。
扇伍被踢出去十幾米遠,口噴鮮血,氣若遊絲。
無邪、白蹁和阿正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猛,還是女人猛;強,還是阿九強。
“他欺負你們了?”泠九香歪着腦袋問。
“可是……可是他罪不至死啊。”阿正吞吞吐吐道,“他不會死了吧,這可如何是好?”
話音剛落,泠九香身後閃出個李辰夜來,他上前試探扇伍的鼻息,對阿正說:“沒事,放心吧,把他丟出去就完了。”
阿正點點頭,忙忙地去找小廝們了。
恰好泠九香和李辰夜在亞特蘭蒂斯的時候沒見過卡爾娜,唯一一面還是在亞特蘭蒂斯的碼頭上匆匆一瞥,現下卡爾娜改頭換面,二人更是認不得了。如今見到無邪身邊多了個英氣十足的女子,泠九香和李辰夜不由得一愣。
“你們好,”卡爾娜說,“我是無邪的朋友。”
無邪沒想介紹她,只是語氣淡淡地對泠九香和李辰夜說:“既然你們回來,我就放心了,先走了。”
卡爾娜悻悻低下頭,無邪抽身離去,她連忙跟上去。
“哎……無邪……”泠九香要喚住無邪,被李辰夜拉住。
“不管那女子是誰,他們有貓膩。”李辰夜笑說,“由着他們去吧。”
“你的意思,無邪終於開竅了?!”泠九香喜滋滋地笑起來,“李公子,份子錢要準備好,無邪的婚事恐怕也快了。”
李辰夜笑着在她臉上捏了一下,“遵命,李夫人。”
無邪走了一路,卡爾娜跟了一路,沒有敢說話。兩人一前一後走回無邪家裏,卡爾娜才說:“無邪,我不是故意的。”
無邪不言不語,卡爾娜連忙道:“我不想這樣,可是我沒忍住……”
無邪把袖中的匕首重重摔在案几上,斜眼看她。
“誰讓你來的?”
“我自己。”她囁嚅道,“你離開亞特蘭蒂斯已經半年了,我實在剋制不住想你。”
無邪沒理她,她接著說:“我會和以前一樣,待在隔壁村裡,我不會幹預你的生活,今天這種事……以後也不會發生了,我只是……只是喜歡你而已。”
無邪依舊沒說話,臉色稍有動容。
“我會學着做很多事,我來中原這幾個月學會了打魚,做飯,生火,我絕不給你添麻煩,我只是遠遠看着你,看着你就夠了。”
“不要趕我走,可以嗎?”
他好半晌沒動,她低聲說:“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打擾你,我先走了。”
她失落地走出去,眼裏蓄着淚,沒敢回頭看他。
無邪看着她的背影,陡然驚覺她不過是個姑娘。
她再也不是那個軍團首腦,喜歡他的方式也不再是把他關起來逼迫他成親。
她和他一樣,沒什麼遠大的志向,只想打打魚做做飯,必要的時候施展拳腳罷了。
若是如此,許多事也未嘗不可
思及此,無邪微微嘆了一口氣,對她說:“你留下吧。”
“我本來就是要留下的,”卡爾娜咬咬下唇,嘟囔道,“況且我也沒有錢買船回亞特蘭蒂斯了。”
“我是說,反正你家裏也沒人,留下吧。”
卡爾娜不可置信地轉頭,無邪的臉迎着陽光,萌發出脆弱的美感。
“真的嗎?”她傻愣愣地問。
“留下吧。”無邪呢喃道,“以後的事,一點點來吧。”
她傻傻地抿着唇笑起來,他回望而去,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