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他說三皇子為人還不錯,在軍中不但沒拿過皇子的派頭,對郝將軍言聽計從,還不爭功不搶功,作戰時亦能身先士卒,箭術也不賴——你別小瞧‘不賴’兩個字,能讓紀六郎認可說不賴的人,還真不多呢。”

周從善單手支頤,含笑聽方盈誇完這一通,才不緊不慢道:“這不是相處得挺好么?才回來幾日啊,就同你說了這麼多。”

“……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些是我想盡辦法,才從他那兒套出來的。你別左耳進右耳出,也上點兒心吧。”方盈幾乎稱得上苦口婆心了。

“我上什麼心?”周從善一臉莫名。

她果然沒聽進去,方盈提示她:“你不是月底就除孝了?生辰也過完了,轉過年就十八,婚事還能拖過明年去?”

周從善一聽這話,臉上頓時沒了笑容,意興闌珊道:“你說這個啊,這事我上心也沒用。不過你一來就跟我提三皇子是……”

方盈重重點頭,周從善頗覺好笑:“我還以為你是不好意思直接提紀六郎,拿這當個話頭呢。”

“他有什麼好提的?現在要緊的是你,咱們姐妹一場,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方盈伸手握住好友微涼的手指,“把去了的人,好好放在心裏記着,然後帶着這份心好好活下去,才是真對得起他們。”

周從善與她目光相對,見她眸中滿是真誠的關心,心裏一暖,抬起另一隻手拍拍好友手背,“我知道。但我的婚事,別說是我,便是我爹也做不了主,一切只看官家的意思。”

“但官家也不會強逼着你——哪怕是做做樣子——也會問問你的意思吧?”

周從善想了想,哂笑一聲:“也就是做個樣子吧。當日表哥病故,我說要出家,都不肯答應。”

這當然不會答應,出家又不是不能還俗,萬一冒出個野心家,非要娶周從善來貼金,說他是皇帝命呢?

“我看官家是非得把你聘進皇家做兒媳婦不可的。”

周從善一聽這話,立刻皺眉,方盈攥住她手指晃一晃,勸慰道:“我知道你不大喜歡皇子們,但矮子裏拔將軍,總能挑出一個不那麼討嫌的吧?”

“沒有。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方盈並不反駁她,反而點頭附和:“也對,男人能有什麼好東西?”接着話鋒一轉,“不過壞東西里,也有壞透了和沒壞透的分別,就比如……”

她說著左右看看,湊近好友,低聲說:“二皇子和三皇子,就是一個壞透了,一個還沒壞透。”

“二皇子?同他有什麼相干?燕王妃不是又生了嗎?”

“嗯,又生了個女兒,聽說沒等滿月,貴妃就又選了兩個良家子,送到燕王府去了。”

周從善面露鄙夷:“她這份小家子氣是改不了了。”又慶幸,“幸虧你當初膽大且果斷,謀到了紀家這門婚事,不然……真是想想都后怕。”

“沒有你仗義援手,我再膽大再果斷,也脫身不了。”

方盈現在回想兩年前的事,倒並不覺得后怕,只感嘆自己幸運非常。

她好像總是這樣,每當遭逢大難,即有貴人相助。

娘去世后,有李氏把她接到紀府,飲食起居照顧仔細不說,還請女夫子教她們那些小女孩認字讀書,方盈自覺如今能知道些道理、懂得些計謀,都是靠開蒙讀書所賜。

及到適婚之齡,因父親方承勛到東京后沒領到實職,家裏日子不好過,婚事也高不成低不就,拖到後來方承勛竟聽了方盈舅舅的攛掇,想把她送到燕王府去,給燕王做姬妾。

要知道那時燕王妃剛生下第一胎,只因是個女兒,不是皇孫,張貴妃與燕王就迫不及待遴選低階官員之女,充入王府,想趕在太子大婚之前生下皇長孫。

這對母子多麼無情無恥且不說,野心未免太過昭然若揭,以方盈自覺有限的見識,都覺得他們無論如何不可能成事,舅舅跟她爹誇的海口,所謂潑天富貴云云,在她看來,只是水中月鏡中花。

“不,還得是你自己敢想敢為。我當時聽你說想嫁給一個戰敗後下落不明的人,真以為你是瘋了呢。”

“我也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了。”方盈想起周從善聽她說了她的計策之後,眼睛瞪得滾圓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本來我只想找機會求求我們夫人,她出面,哪怕是說我繼母幾句,別把女兒給燕王那樣的人為妾,我爹也多少會遲疑,再思量思量。”

可是就那麼不巧,趕上交趾上表稱臣、送回俘虜,裏面沒有紀延朗。

這個時候再拿自己這點兒事去求紀夫人,顯然不合時宜,方盈被逼到絕處,突然就冒出一個念頭:要是能嫁到紀府去沖喜就好了,婆婆寬和慈愛、嫂子也好相處,最妙的是沒有丈夫!

“唉,說白了,還是得有親娘疼。”周從善嘆息完了,就止不住冷笑,“像你爹你舅舅,就只想賣了你。我爹……不提也罷。”

方盈握緊她的手,沒說話。

李氏說她和周從善是因同病相憐結交,這話沒錯,但她們同的“病”,卻不是李氏以為的“喪夫”,而是幼年喪母。

方盈八歲喪母,周從善比她還早,七歲親娘就去世了,兩人相識,也是在方盈來相國寺向生母禱告求籤時,被周從善聽見她說“娘,爹和舅舅再逼我,我就去地下找你好不好”而觸動心腸。

“所以我們更得自己籌謀!”想起當初的情景,方盈突然又打起了精神,“你看看我,就知道聽天由命要不得。事在人為,你要是實在瞧不上三皇子,咱們還可以往下打聽,但我就怕,官家有立燕王為儲的意思,又怕陸天師的話應驗,到了還要讓你嫁給燕王……”

“這不會吧?燕王娶妻了啊,燕王妃可是余太傅的女兒。”

方盈卻道:“余太傅空有個太子太傅的名兒,身上沒有實職已經一年多了,再說王府里突然沒個王妃,說是產後病什麼的,難道還有人去查?”

周從善不由打了個顫,想說不至於,但話沒說出來,心裏就已清楚沒有這些人做不出來的事。

方盈鬆開手,給她續了一杯熱茶,送到她手上,才又說:“我下面說的,可能又有些驚人。”

周從善看她一眼,端起茶喝了,然後把茶盞放好,正襟危坐道:“說吧,我坐穩了。”

方盈撲哧一笑,但很快又端正神色,湊近好友,以極低的音量說:“既然皇家認你這個所謂‘皇后’的名頭,那就是說,誰能成為你的夫婿,誰才是儲君,對吧?”

“可以這麼說。”周從善點頭。

“那為何不能是你來選儲君呢?”

周從善:“……”

“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做那隻翻雲覆雨手的。”方盈悄聲解說,“以你的情形,趁勢而為,選一個更合心意的人做夫婿做儲君,好好經營,再把心懷放開,吃得飽睡得香,將來長壽無極,安享富貴,未必沒有太后臨朝的一日。”

周從善聽得心砰砰亂跳,忍不住瞪着眼睛說方盈:“你快住口吧!真是什麼都敢說。得虧你生成個女孩兒,這要是男兒,你還不上天?”

方盈一笑,正待答話,外頭守着的侍女揚聲回報:“大娘,方娘子,三皇子殿下與紀府六郎結伴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驚異,今日紀府來還願,紀六郎本身就在相國寺,倒不算奇怪,怎麼三皇子也來了?他有耳報神不成?說了他幾句,他本人就來了?

周從善把侍女叫進來問:“他們來做什麼?現在人在哪兒?”

“在院門口候着。三皇子殿下說是今日來為惠妃娘娘拜佛祈福,順便過來給太夫人上一炷香,聽說您還住在寺中為太夫人守孝,過來打個招呼。紀六郎是來接方娘子的。”

周從善就似笑非笑看方盈一眼:“都來接你了,還跟我這兒裝。”

“必是我們夫人讓他來的。”方盈站起身,眼睛轉了一轉,拉周從善道,“正好,一道出去見見。”

周從善接收到她的眼色,卻不怎麼樂意,“他要給太夫人上香,打發個人帶他去就是了,我去見什麼?”

“你就當見紀六郎。”方盈為了好友,拼着被她打趣,“你還沒見過他吧?”

周從善果然有些動心,方盈打鐵趁熱,叫那報信的侍女:“快給你們大娘拿帷帽來。”

侍女笑着去了,方盈趁機貼到好友耳邊囑咐:“好好想想我方才說的。”然後叫立春進來,幫自己也戴好帷帽,才和周從善攜手出去。

出得房門,便見院門處立着兩個長身玉立的男子,左邊穿玄色長袍的是紀延朗,右邊一身皇子常服、氣度不凡的,想必就是三皇子了。

方盈和周從善拉着手走上前,先一起給三皇子行禮,三皇子側身道:“二位切莫多禮,本是我打擾了。”

談吐作風果然如紀延朗所說,謙和可親。

“表妹一向可好?”三皇子先與周從善打招呼。

“托福,還好。”周從善淡淡答了一句,眼睛已經放到邊上立着的紀延朗身上。

雖然隔着帷帽上的輕紗,但相距僅有三步遠,三皇子還是能看清她目光落到哪兒的,便笑道:“這位是紀六郎紀延朗——不過,似乎不該我來介紹。”

周從善拉一拉方盈的手,說:“對啊,你怎麼不介紹?”

方盈低頭裝鵪鶉,紀延朗覺得自己好像誤入了什麼奇怪的所在,忙向周從善一拱手,道:“見過周姑娘。”

“紀公子不必客氣,久仰你的大名,能見着你平安回來,我也為紀夫人和方姐姐歡喜。”周從善大大方方說完,放開方盈的手,“我就不留你了,等我除孝回家,再請你來家裏說話。”

方盈答應一聲,走到紀延朗身邊,待他向三皇子和周從善道別後,又向三皇子行了一禮,才與紀延朗一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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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死而復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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