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
外面鞭炮聲噼里啪啦,屋裏少女睡得全神貫注。
老太太做好早飯,掀開門帘進來一看,這小王八蛋還在睡,又想到她在家都睡到現在,在學校沒人管那不是起的更晚,氣就不打一處來,“小王八蛋,還在睡,太陽別說照屁股了,臉都快給你晒黑了。”
陳可辛使勁睜開眼,發現是怒氣沖沖的老太太,便又轉過頭不去看,接着睡。
“你個小王八蛋,今天是大年初一,你還給我死賴在床上。”
陳可辛喉嚨里發出一個嗯字。
“滾起來,咱們出去轉轉。”老太太又一巴掌拍在了陳可辛的屁股上。
“嗯。”
“快點兒,別逼我扇你。”“嗯。”
對於一個不務正業的人,睡好覺是她最大的上進心。
在老太太的監督下,陳可辛坐了起來,趁老太太去給陳可辛盛飯的時候,陳可辛靠着牆又睡著了。
老太太端着餃子走了進來,“滾起來,又爬下睡覺了!”說罷,老太太就抻着陳可辛下床。
陳可辛坐在沙發上,看着小桌上的餃子,那真是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快點兒吃!吃完了還得出去轉轉。”
不情不願的拿起筷子,把快要不燙的餃子慢慢放進嘴裏,嚼不動,牙齒無力,可能是老了掉牙的吧,陳可辛想着,然後再用一點兒力氣,還是咬不動,有一股鐵鏽味,陳可辛瞬間清醒,自己不會把舌頭咬下來了吧。
懷揣着巨大的心裏壓力,心想着那個男人會要一個舌頭不能動的女人吶?吐了出來,是一枚硬幣。
“老太太,你包的啥玩意兒,鋼鏰都給塞進去了,一會兒真咬到個手榴彈,咱倆不得同歸於盡啊!”
老太太掀開門帘,有些驚奇,“你這運氣可以啊,第一個餃子就吃到了,你今年可要發大財了啊,到時候別忘了讓你媽我沾沾光。”
陳可辛把硬幣扔在一旁,“你放心,到時候我送你去最好的養老院。”
老太太作勢要打,陳可辛伸手一擋,正準備再貧幾句時,老太太就先開了口:“滾蛋,快點兒吃,吃完了去街上。”
老太太走在前,少女打着哈欠跟在身後。
老太太突然放慢了腳步,少女還以為老太太這是心疼自己腿腳不好。
“呦,陳姐!”陳可辛向前看去,是一個老大媽,看着跟自家老太太年齡懸殊不大,一旁還跟着個女的,說不定是她妹妹。
“哎呦,芬藍兒,你咋在這兒啊?”老太太親切地走上前問道。
被叫做芬藍兒的婦女拉住老太太的手,笑着說道:“這不,我領着我家閨女去給她奶拜個年嘛!”
芬藍兒,馬芬藍,就是那個馬大娘,陳可辛想明白了。
老太太笑着點頭,然後趕緊拉過陳可辛,指了指陳可辛,“哎,這是我閨女,上大學吶,快點兒,叫馬姨。”
“馬姨好。”陳可辛笑眯起眼說道。
“誒誒,真好這閨女,真俊啊,我可聽你媽說了,你一個月掙好幾萬,真有本事啊。”
“哎哪有兒,是我媽說錯了吧哈哈。”陳可辛撓撓頭,知道是自家老太太在吹牛。
老太太背着手,使勁掐了一下陳可辛的腰,疼的陳可辛一下向旁邊跳了兩步。
“哎,她謙虛,哈哈哈哈。這是你閨女吧,哎呦,這不說誰知道這是生過孩子的人啊!”
“陳姨,你太誇捧我了哈哈哈。”馬大娘的女兒在一旁笑着說道。
“哎,這有孫子了,真麻煩,每天都纏着我,要姥姥抱抱,哎,都沒有功夫出去玩兒了。”馬大娘嘴上唉聲嘆氣,其實笑的合不攏嘴。
“哎,這誰也能知道啊,你都是當奶奶的人了。”老太太笑着回擊道。
馬大娘臉上的笑容凝固幾分,但知道自己嘴上功夫肯定不是這死老太太的對手,便把炮火移向一旁的陳可辛。
“這姑娘,真俊啊,有沒有對象兒啊,該結婚了吧!”
陳可辛尷尬地笑了起來,“馬姨,我還上大學吶,不着急不着急,才二十嘞。”
馬大娘的閨女笑着插嘴,“不早了,我在你這年齡段兒,都結頭茬兒了,實在不行……”
“姐姐給你介紹個,我前夫認識好多人,讓他給你介紹個。”
“不用不用姐姐。”這他娘啥關係,你都二婚了還跟你前夫聯繫這麼熟啊。
“沒事兒沒事兒,妹妹,我跟你講這個女人啊……”“沒,閨女,這小兔崽子不着急結婚,我聽說你生二胎啦……”老太太及時說話解救了尷尬至極的陳可辛。
提起這個二胎,馬大娘又嘚瑟地笑了起來:“哎,陳姐,你可不知道,我那二外甥,長得可好看了,眼珠子可大了!”
老太太明顯有點兒招架不住這種炮火。
基本上在老太太這個年齡段的人,很少有人可以支撐住孫子外甥兒有關的話題。
“對啊,陳姨,我兒子長得可好看了,我跟你說,不行我就給妹妹介紹個……”
陳可辛趕緊拉過馬大娘閨女,“姐,我怎麼稱呼你啊?”
“我叫張文靜,你就叫個張姐吧。”
張文靜明顯有些不滿陳可辛拉過自己來,陳可辛明白了,這是他們要集中炮火攻擊老太太。
“張姐,你這這麼早結婚,都沒有自由了啊。”
說起這個,張文靜明顯提起些興緻,“妹妹你不懂啊!”
陳可辛偷着翻了個白眼,我當然不懂你這種女人咋想的,還覺得挺光榮啊。
“我前夫啊,哪兒都好,就是經常出差,所以我跟她離婚了,我現在的老公啊,哎,別提了,除了能經常在家,哪兒哪兒都比不上我前夫,我都後悔死了。”
你他娘的拉倒吧,啥好事都讓你佔了啊?
“你看!妹妹,我給你介紹個,我讓我前夫給你介紹,他認識的都是……”“陳可辛,別聊了,我們走了!”
老太太喊過陳可辛,兩個老太太好像撕破了臉,互相看對方不爽,“馬姨,張姐,我們先走了啊。”
張文靜頓了頓,笑着說道:“妹妹以後嫁不出去,讓你媽找我,我給你介紹個好的。”
陳可辛看着那滿臉諷刺的笑容,也報以微笑說道:“姐姐端莊靜雅,閑花淡淡春,不敢麻煩姐姐我自己找個就是了。”
老太太在走遠后,使勁擰了一下陳可辛的手臂,疼得陳可辛直嚎嚎。
老太太可算鬆手,“你個不識貨的,人家說你找不到對象,你還誇她什麼淡淡春,你還給我整以德報怨這一套啊?”說罷,又要上手。
陳可辛趕忙向前走了兩步,諷刺着老太太,“你不懂,我這是損她吶,你腦子不行就自己上網搜去。”
“你給我滾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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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白窩在沙發上,家裏的氣氛明顯有點兒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思。
中年男人身着大褲衩背心,站在沙發前,“白白,你這是啥意思?”
“老爸,你差不多就得了啊,你想帶你媳婦兒帶你兒子去聚個會,你去唄,我攔你了啊?”
中年男人明顯有點兒生氣,但還是不敢發作,“白白,你這樣可不行,雖然這是有應酬的意思,但總體來說這是帶你去聚餐,是和你陳叔去,你那個陳行叔啊。”
“不,你別說了。”“白白,咱們講道理,生活本來就是……”“劉建國,你差不多得了啊,整天說這些沒用的話。”
劉建國,劉白生理學上的父親。
劉建國也是無奈得很,平常自己和其他人說道理,人家巴不得豎起耳朵聽,這姑奶奶可好直接讓自己閉嘴。
從二樓樓梯上下來一位婦女,坐在在離劉建國近些的位置,沒有用什麼金銀首飾戴在青絲上,只是用一條彩絲繩結挽住青絲,身上雖然着的是普通的絲綢睡衣,但從身段上想便是神怪小說中寫仙女穿着的粉霞紅綬藕絲裙也是熨帖不過,風姿綽約,雙腿斜壓下去,勻稱無比,若是不說婦女生過孩子,只說是黃花大閨女也有人信的。
婦女微笑道:“白白,跟着我們去吧。”
劉白只是瞥了一眼,“你拉倒吧你,我跟你學端架子?給我累死嘛要。”
劉建國太了解自己這閨女了,一聽這話就知道,劉白不去只是因為不知道去了該說什麼做什麼要不要端架子而已。
“不用跟你媽…陳姨學。”劉建國在說到第五個字時,看見了劉白微微伸直了的腰桿,趕忙改了口。
“你去了,就該吃吃,該喝喝。我喊你的時候,你就站起來敬杯酒就可以了。”
劉白沒說話,劉建國知道只需再加一把勁就可以了,“你不是想去旅遊嗎?去哪兒你說,費用我全包。”
劉白猛的抬起頭,看向劉建國,“你爹我說到做到。”
“還要加上一個人。”
“男的?你男朋友?不行,我不同意!”劉建國拍桌子喊道。
一旁婦女趕緊拉住劉建國的手,“白白,是男的嗎?”
劉白瞥了一眼婦女握着劉建國的手,說道:“女的,我姐妹。”
劉建國還沒說話,一旁婦女先開了口,“行,你想去哪兒都可以。”
“走吧。”劉白終於從窩了三天的沙發站了起來。
婦女和劉建國相視一笑。
四人走進酒店大堂,婦女挽着劉建國在前方走,後面的劉白還有一旁的小孩,約摸八九歲的樣子,雖然小但是也已經懂事了。
婦女偷着跟劉建國說道:“你說珂珂敢跟白白說話嗎?”
劉建國偷着瞥了一眼身後,拍了拍婦女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安慰道:“然然,別擔心了,都是我孩子,能有啥仇。”
婦女裴然嘆了口氣,“白白從假期回來一句話都沒有搭理過珂珂,珂珂主動去說話,白白看都不看他,也怪我。”
“沒事兒,以後他倆是最親的人。”
四人進了一間會客廳,陳行正坐在真皮沙發上和一旁的夫人說著話,看見一家四口進來,趕緊迎上去,“老劉,你這也太慢了,弟妹。”
裴然輕輕點頭,“陳行哥。”
劉建國笑着說道:“陳老哥,我來的慢,我的錯,一會兒我多喝兩杯,來給你介紹,這是我閨女!”
劉建國拉過劉白的手,劉白微微一笑,“陳叔好,我是劉白。”
陳行笑着點頭,摸了摸劉白的頭,“我小時候可見過你啊,可不能跟陳叔見外了,一會兒吃什麼隨便點!你陳叔我買單!”
劉白笑着說道:“陳叔,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說完,又向陳行一旁的夫人說道:“陳嬸嬸,我叫劉白。”
夫人笑了起來,這個孩子真討人喜,“你好,劉白。”
“行,我兒子,你們都知道,咱們上座位吧!”
六人坐在餐桌上,座位卻極有考究,劉建國坐在主位,左側就是裴然,右側則是兒子劉珂,劉白卻坐在劉珂右邊第二個座位,顯得格格不入,陳行夫婦二人坐在劉建國正對面。
菜上齊了,看得人眼花繚亂,好多菜就是劉白都叫不上名字。
劉建國和陳行兩人學起了土匪的划拳喝酒,裴然和陳行夫人在一起說起了閨房私事,其實就是怎麼管孩子,裴然說著說著有了點兒生氣的意味,把劉珂喊了過去,開始說教他。
劉白眼裏的裴然真的很好看,不只是相貌,甚至是一個動作都那麼有氣質,哪怕是現在說教兒子也一樣,依舊是挺直的腰桿坐着,輕輕皺眉,說著兒子的調皮搗蛋。
但,劉白覺得有些孤單,明明很熱鬧,但劉白就是覺得孤單。
想起了和陳可辛一起在宿舍啃雞腿飯的日子,便拿出手機,拍了個照給陳可辛發過去。
不過一會兒,陳可辛就回復,“這是啥,你去哪兒吃好的了?”
劉白笑了起來,還是跟她說話有意思,“我家老頭子帶我出來吃飯,你看這個菜知道不?”
“不認識,這啥?好吃不?”
“我也不知道是啥,但吃着軟酥酥的,裏面是果漿啥的,甜甜的。”
劉白髮現自己左側有個黃瓜片做的菜,便按下了旋轉轉盤的按鈕,劉白偷偷的拍下這個照片,給陳可辛發了過去。
“陳可辛,你猜猜這是啥!”
“這不黃瓜啊,我咋不認識。”
劉白捂着嘴偷笑,“你猜猜這個叫啥名?”
“一個黃瓜切片還有名字啊?不過為啥這個黃瓜片要掛在這個玻璃小人上?”
“不懂了吧,這道菜叫裸體美人,等把黃瓜片吃完了,這個玻璃小人就被脫光光了。”
“有錢人的生活呀,黃瓜片都這麼高級。”
劉白剛想發一大段哈哈哈過去時,就聽見劉建國喊了起來:“劉白,白白,來,敬你陳叔一杯。”
劉白趕緊放下手機,戴上了虛偽但專業的笑容,端起酒杯:“陳叔,侄女我敬你一杯!”
說罷,劉白便一飲而盡。
“好!好……侄女敬我酒,叔叔必須喝,你喝的啤酒,叔叔喝白酒!”陳行端起酒杯,也是一飲而盡。
劉建國以為劉白會直接坐下,反正任務已經完成了,但劉白沒有,而是做到了剛才劉珂的位置,又倒了一杯酒,笑着說道:“您看我爸這酒量真不行!我陪我叔喝會兒!”
陳行聽到後面這句話,明顯有了笑意,“行,侄女!”
兩人就那麼喝了好幾杯后,劉建國剛想攔下劉白又要喝下去地酒,沒成想劉白先瞪了他一眼。
“叔!您是幹嘛的呀?我爸也沒和我說過。”
“叔叔是開了個小公司,婚慶公司。”
“奧奧,叔您公司就在咱們這兒嗎?”說完,劉白又倒了一杯。
“對,就在上京,你爸和你媽兩人的婚禮就是我辦的。”
“奧,我還不知道嘞。”說完,劉白看着劉建國喝了一口酒,劉建國趕緊攔住,“陳老哥,你這幹啥!?咋還灌我閨女嘞!咱倆喝!”
“哎呀,我錯了,我錯了,我先提一杯。”
劉白拉了拉劉建國的褲子,低聲說道:“死老頭兒別插嘴,我有事!”
劉白笑着說道:“陳叔,您那兒招不招假期工,或者是我這個年紀畢業后的平面設計師?”
陳行笑着指了指劉建國,“老劉,侄女學的平面設計?放心,只要是侄女,來我這兒,隨便挑崗位!”
劉建國這會兒也懵了,劉白學的是漢語言文學啊,咋問起平面設計了?突然想起劉白說要兩人去旅遊,突然想通了,劉白有個好姐妹專業平面設計,劉白是在給她鋪路。
劉白站起來,提起一杯酒,“陳叔,不是我,我這兒有一個同年級的,專業就是平面設計,您可以讓她去做個什麼婚禮設計師的崗位,陳叔,您看?”
陳行大手一揮,“到時候報你的名字,侄女這小忙,叔叔幫了!”
夜深了,劉白蹲在街頭,只覺得心肝肺都要吐出來了。
劉建國在一旁站着,時不時拍打兩下劉白的背,心疼地問道:“要不要喝水?”
劉白一巴掌甩開劉建國遞過來的水,酒精上頭,劉白指着劉建國罵道:“劉建國!你不要我媽!不救我奶奶!你個王八蛋!”劉白一腳踹在劉建國的腿上,劉建國甚至連躲都不敢躲。
劉白罵了這一句后,轉身就向走,劉建國趕緊跟上,生怕這姑奶奶出任何意外,劉白好像回復了些理智,“不去管你媳婦兒,兒子?”
裴然和劉珂早早就被劉建國安置在車上,等着兩人回來。
“白白,回家吧。”
“滾!”劉白突然轉過頭大罵。
劉白拿出手機,發現陳可辛給自己發了好多語音,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小,放在耳朵旁,聽着。
“我以後有錢了我請你吃個裸體美人,再加上個美人出浴。”
“我知道你腦子肯定想不到美人出浴是什麼吧,就是把黃瓜片放到水裏,把小人放在岸邊,讓她若隱若現嘿嘿。”
“你咋不說話,我跟你說,剛才我媽她逼婚我了,因為我們碰見她同事了,還有她同事閨女,三十歲,二婚,二胎,嘖嘖嘖。”
“我還用你教我的那個淡淡春罵她了嘿嘿,她沒聽出來。”
“書涵剛才跟我說話了,問我有沒有空去找她玩兒,她住城東,我在城西,太遠了,我才不去。”
“你咋不說話了?掉溝里了?行吧,我睡覺了奧,我發現我家炕邊上不太暖和誒,為啥你上次非要在邊上睡,你是不是就不懂啊哈哈。”
“睡覺了奧。”
劉白笑了出來,“你才不懂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