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他找不到家了
這個世界,有人活在陽光下,也有人活在陰霾里。人不能因為不明白別人的傷疤,就因此否定別人的傷痛。
“師弟,你說,我現在到底是在現實里,還是在夢裏?”
清晨的露珠掛在微微突出的劉海、捲曲的睫毛,高木子緩緩睜開眼,轉頭看向同樣也睜開了雙眼的朱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彷彿就只是一夜間的事情,晚上的睡眠就這麼突兀卻又彷彿極為自然的變成了打坐。
一直覺得無力虛弱的四肢,也突然變得力量充沛了起來。體內像是有什麼力量極為有生機的涌動着,從頭頂到腳底,每每打坐時,那道猶如游龍般的氣流便在體內有規律的涌動,讓整個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透着難言的活力。
那是一種,充沛到讓人驚詫的生命力。高木子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身體裏封印着的什麼正在逐漸的蘇醒。那種可以和天地相通的感覺,其妙的讓人熱血沸騰。
“有些看似真的,卻有可能是假的;有些看似假的,卻也極可能是真的。但若論真假~~洪私以為,只在各自的本心罷了。宇宙浩瀚,有人說那太大,故而虛幻;微塵渺小,有人說那太虛無,故也虛假。但微塵中亦有世界三千;宇宙洪荒,在另一個層面,也可能只是一粒塵埃。真或是假,我倒是覺得不必太過計較。師伯的那句: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細細品來,深意幽遠。小到一粒微塵、大到浮世三千,我們所能知、所能見的太過有限,很多時候,我們能做的,便是把握住現下,守住本心,無愧生死。”
清晨的露白漸漸翻上眼帘,高木子眨了眨眼,耳畔突然閃過一陣嗡鳴。高木子覺得腦海中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間鬆動了起來,可待仔細盤來,卻又什麼都沒有。只混混沌沌的留下了‘微塵’和‘宇宙’幾個字。
似懂非懂、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高木子腳下稍稍用力,盤坐着的身體隨即便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潮濕濕的草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接着問道: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來着。但每每總是被眼前的事情給耽擱忘了。師弟,我每天這樣神神叨叨的,真的不會給我的家……”
沒等高木子把話說完,一道熟悉的清冷突然闖入。這次,高木子終於看清了這個一直將自己影藏在灰暗中的人—一個男人,一個,長得極為清秀娟麗的男人。
此刻的他沒有了高木子印象里的清冷和孤傲,只剩滿臉的焦急和不安:
“高木子,幫我救他!求你快幫我救他!”
說著,急忙忙就要拉着她往外走。
“等,等一下,救,救誰啊?人在哪兒?你總得把話說清楚了呀!”
被莫名其妙拖着走,高木子下意識止住身形,男人居然真的再無法拖動她前進一步。
“沒時間說清楚了!他要跳樓,人已經站在天台邊上了,隨時都能跳下去!你快跟我,快!”
“別擔心,我們現在就過去。”
剛感受到朱洪握上手腕的溫度,高木子只覺得身體一陣騰空旋轉,待到反應過來,人已經穩穩站在了天台上。而天台的邊緣,正危危險險的站着一個張開雙臂、身形高大的男人。
“哎~喂喂喂!你,你別,你別做傻事。我們,有什麼事,我們談談好不好?我們,好好談一談!”
緊張的站在男人身後,高木子甚至不敢高聲說話。天台的風不大,可高木子總覺得,那不算大的風,就能輕飄飄的把男人吹下去。甚至,是她的呼吸聲。
撲通~~撲通~~撲通~~高木子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那撞擊着耳膜的痛楚讓她頭腦一時間有些發矇,連帶着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已經逐漸開始克服恐高的她,再一次因為身處高處而雙腿發軟。
男人綳直的身體微微一頓,背對着高木子的男人緩緩側過頭,被露水潮濕的髮絲凌亂的貼着額頭,蒼白的幾乎沒什麼血色的唇角幾不可察的掀起一個弧度:
“談談?談什麼?談生不如死?談痛不欲生?還是,談眾叛親離,談一無所有?呵~~還有什麼好談的?”
“那我們就來談劫後餘生、談死生契闊,談生死不離。”
高木子沒想到,幾乎一直都將自己擺在透明人位置的朱洪,這次居然會主動開口。
“什麼?”
“梁成你知道吧?”
在聽到梁成兩個字時,男人的身形不自覺的晃了晃,看得高木子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你,你怎麼會認識他?”
“我不止認識他,我還知道,你們是戀人。不止知道你們的戀人關係,我還知道他是為你而死的。甚至,他是怎麼死的,我也知道。不止如此,我還要告訴你,他根本沒有怪過你。他不止沒有怪你,他依然深愛着你,真誠的,希望你能夠獲得幸福。”
“什,什麼?”
男人蒼白的面容越發沒了血色,死寂般的眼眸逐漸翻起紅浪。顫抖的身體告訴高木子,此時此刻的他,情緒有多激動。一百八十多公分的高大身形,此刻看起來卻破敗的彷彿像個隨時都可能碎裂的瓷娃娃。
露白的深藍色天空暗暗地垂在男人的身後,微微的一縷白光,正一點點開始染亮地平線。看了眼此刻正站在男人身側滿臉悲戚的梁成,朱洪深嘆口氣,緩慢走到男人身前,緩緩地、伸出手:
“如果你現在死了,那他的死,他為了你所做的所有犧牲和付出,還有什麼意義?你要讓他,連死都不能瞑目嗎?你知道的,他有多希望你活着,幸福的活着。”
“幸福!哈哈哈哈~~幸福~~”
男人哭得臉都幾乎變了形,雙眼赤紅如血:
“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就是他啊~~沒有他,沒了他,縱使浮世三千盡為我所有,縱然再多的富貴、財富、權勢,又有什麼意義?那些冰冷冷的東西給不了我懷抱,暖不了我身心,護不了、護不了我的脆弱!這世間蜉蝣無數,可能讓我化身成人的,只有他,唯有他啊!他逃了,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扔在這個吃人的黑暗裏,卻要我幸福?沒了他,我還怎麼可能幸福?怎麼,怎麼可能?”
趁着男人神思恍惚之際,朱洪順勢抓住男人的衣服,瞬間將男人拉了下來。
一把推開朱洪,季偉趔趔趄趄還想在爬上高台,只可惜站了一夜再加上連日的自我摧殘,他早已連站立都困難非常。腳下一個趔趄,季偉直接撲倒在地。
“為什麼?為什麼要拋下我一個人?為什麼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為什麼?為什麼~~”
季偉死死攥緊拳頭,哭得像個迷途的孩子。
他找不到家了,也許,再也找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