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妖姬物語【八十八】阿素
燈泡閃爍了一下后熄滅。
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間,就暗了下去。
今晚連月亮都沒有,倒是有幾戶人家的燈,在夜裏孤零零的亮着,顯得有些寂寥。
二月份的晚風凌冽,我卻養成了不愛關窗的壞習慣。
只能把身上的棉質睡衣裹緊。
這是我跟阿素學的。
她喜歡在冬季感受夏天,把自己捂成一個棉球。
下雪的天氣,把窗戶全部打開。
刺骨的風,快速的佔據房子,身在棉球里的她,卻只能感受到暖意。
她就是這麼一個古靈精怪的女孩,讓人印象深刻,哪怕已經過去數年,我依舊曆歷在目。
習慣性的點上一根煙,煙盒裏只剩下一根了。
摸黑從床頭柜上找到打火機,啪的一聲,搖曳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跳動着變小。
煙所剩無幾,打火機也恰好沒氣了,房租也快要到期。
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一切都暗示着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所以必須得行動了。
今晚要弄些錢——去某個倒霉蛋的家裏弄點。
我是一個小偷。
其實在阿素去世之前,我是有一個正當的職業。
在某個化工廠里工作,每個月衣食無憂,還能攢下一點錢。
除了要忍受一些化工品刺鼻的味道。
工友勸我,不要長久待在廠里,我只是附和着。
他們走了一批又一批,而我始終留在原地。
我沒有地方可去。
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哪怕離開廠房三公里,都覺得是種逾越。
就好像一條無形的鎖鏈,將我綁牢,逃不了。
或者說,沒有逃跑的欲·望。
我把自己的人生計劃好,像火車軌道一樣嚴謹有條。
什麼時候進站,什麼時候過隧道,精準的像火車的時刻表。
不同的是,火車也許會晚點,我不會。
阿素的出現,是一種不確定性的因素,是不可抗力的存在,是我人生時刻表中的例外。
所以從那一刻開始,我能理解火車的晚點。
因為對於我的人生來說,似乎也晚點了。
我邁出了很多第一次。
第一次離開工廠,第一次辭掉工作,去她的城市。
這些,原本想都不敢想的做法,等真正做到了,才發現,好像並不那麼困難。
阿素和我一起租了個房。
像是小時候過家家一樣,商量着添置東西,電飯煲,床單,炒鍋……
除開這些必不可少的傢具,她特意買了個床頭櫃。
是在一個二手的傢具店裏。
我倆並沒有足夠的錢,去買一個全新的床頭櫃。
二手傢具店的老闆,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
躺在一張搖椅上抽着煙,見我們來了,他也沒有起身。
阿素挽着我的手,行走在亂七八糟的傢具里,像是叢林裏輕盈的小鹿。
雖然還沒有定居,但我倆已經把未來都計劃好了。
阿素在一家餐廳里做服務員。
而我初來乍到這個城市,在修車鋪租了個摩托車,準備註冊成為一名外賣騎手。
這是阿素建議的,她說這很賺錢。
“快看快看,這個。”
阿素像是找到了寶藏一樣,驚喜的叫着。
拉着我的那隻手,用力了幾分。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在一疊破舊的椅子和桌子下面,有一個黑色的床頭櫃。
看起來不大,但卻小巧玲瓏。
最關鍵的是。看不出來有什麼磨損,黑色掩蓋了大部分的時光摧殘。
我費力的把它拖出來,累的氣喘吁吁,老闆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
我對這個黑色的床頭櫃,有一個心裏預期的價位,五十塊。
當然。
如果高於五十塊,只要不太離譜的話,我還是願意買下來,因為阿素似乎很喜歡這個床頭櫃。
胖胖的老闆說,“十塊。”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重複了一次,“十塊?”
“送你們了,拿走吧。”老闆又繼續躺回了搖椅。
我和阿素麵面相覷。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座繁華的城市,似乎沒有多少人,再去買二手的傢具了。
那個二手的傢具店,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一手的傢具店。
店老闆還是那個胖胖的老闆,我路過的時候見過。
聽說那些舊傢具,被拆成了木頭賣掉了。
我覺得有些可惜,不知道胖胖的老闆,是否也一樣覺得。
黑色的床頭櫃放在床頭,高度剛好。
床頭櫃裏有一張淡黃的照片,應該有些年頭,是一張大合照。
但裏面有卻有一個女人被圈了起來,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愛心。
這個床頭櫃的主人,也許是個單相思的男人。
那個黑色的床頭櫃,如今仍然在在我的床邊。
只是,阿素永遠的不在了。
煙已經抽完。
我把衣服穿好,現在是凌晨一點,對小偷來說是個不錯的時間。
我把房門關上,縮着脖子下樓。
街道上的風,果然大了不止一點,耳朵能聽見嗚嗚的呼嘯。
我的臉被吹得生疼,把最後一根煙放進嘴裏,深呼吸。
尼古丁混合著冷冽的風,一同進入我的肺里,讓原本脆弱的肺,經受刀割一般的疼痛,我忍不住的咳嗽起來。
醫生說過我的肺,那是阿素強制性拉着我,去醫院的時候。
在化工廠待的日子裏,我的肺似乎吸入了過多的刺激性東西,具體的,我倒是說不上來。
在一次次經常咳嗽后,阿素拉着我去了醫院。
醫生看我的報告,是一直眉頭緊鎖,這讓我有些緊張。
我這輩子,最怕兩種人皺眉。
一個是我原工廠的監工,他一皺眉,我工資准少。
一個就是醫生,他們一皺眉,我的錢准少。
“原本好好的,去了醫院就什麼病都出來了。”我經常用這歪理,對付阿素。
後者哼了一聲,“歪理。”
醫生最終給我的報告,是讓我少抽煙,繼續惡化下去,有癌變的風險,給我開了一大堆葯。
那之後,我的確戒煙了,在阿素的幫助下。
她經常在我送外賣的時候,打個視頻電話,也會在我回家時,仔細的聞我的衣服。
但是命運是捉弄人的。
常年在化工廠,經常吸煙的我,沒有得癌症。
阿素卻因為經常性的流鼻血,被送進了醫院。
診斷結果是癌症,結腸癌。
我第一次認識阿素的父母,他們是普普通通的農村老人,再沒有多餘的錢治療。
我終於發覺,有些事,是沒辦法通過努力得到的。
哪怕我拼了命的送外賣,一天送一百單,也只是杯水車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