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話說,直木三十五呢。
他打着去照顧芥川龍之介和中原中也的旗號,去看了二重身。
“你現在要怎麼辦?”直木三十五難得嚴肅,道,“二重身。”
二重身睜開疲憊的眼,似乎在確認眼前的是否是幻覺。
“是只告訴了直木先生嗎?”二重身道,“只有您一個人來,看來是只有您知道了。”
鎖鏈發出沉重地聲音,二重身微微站直,但很快就卸下勁來。
“怎麼辦呢?”就像一個醉酒一般,二重身搖搖晃晃,說的話也破破碎碎,“我現在耳邊全是陰鬱的低語,它們告訴我,毀掉文學作品,這樣名家芥川龍之介的人就不會自殺了,毀掉書毀掉文學毀掉圖書館……可它們說的話也真甜蜜呀,說什麼芥川龍之介將會有嶄新的充滿希望的生活。”
二重身描述道,“穿着和服,在一家學校工作,教養懵懂的孩子,受人尊敬,他還有時間和親人出遊,陽光總是照耀着他,就像平凡的普通人一樣,他身上唯一的陰鬱是睫毛的倒影。”
“他再也不用擔憂自己的文章,總是想着下一段描寫的結構,為無知惡人的差評戰戰兢兢,不用應付老師、朋友的期待,他只需要回應妻子的晚飯,孩子的稚言。”
“……他可以幸福的活過三十五歲。”
直木三十五知道,此時他只需要做一個完美傾聽者,所以他引導道,“那麼你想要芥川龍之介擁有那樣的生活嗎?”
“怎麼不想呢?!”
鎖鏈再次想起沉重的聲音,是二重身的瘋狂。
“我被創造出來的理由就是要他展露笑顏,就是要他獲得幸福啊!”
那異色的眼睛明暗錯落,是精神在互相對抗。
“可是……”大眾文學的起源者等待他的轉言。
“可是……”二重身轉言,特別恨鐵不成鋼,道,“他做不成老師。”
“只要一想到他做了老師,每天要八點前到學校,我就覺得他好可憐好可憐好可憐,他根本做不成一周五天早起的,也絕對想不明白周六周日為什麼其他同事要批改作業、寫教案,為什麼世界上會有考不及格的孩子,為什麼小孩父母要因為自己小孩智商不夠來煩他……”
他道:“況且他又不是沒做過老師,到最後還不是辭職了。”
“我希望他一天到晚都可以笑,而不是每天清晨對着太陽豎中指,被校長訓斥完還被扣工資。”
“而且他的作品消失了,他還是芥川龍之介嗎?而且我沒想好,如果我要真的侵蝕掉他所有的作品,那圖書館的其他人怎麼辦,太宰會哭的吧,菊池寬也會哭的吧?再說,他們阻止的話,我傷到他們怎麼辦,像中原君那樣怎麼辦?我那時候已經失控了,動用太多侵蝕者的力量徹底失控怎麼辦?你們是真的好弱好弱好弱啊。”
直木三十五沉默了半天,才道:“你想的全面。”
二重身似乎挺驕傲,道:“其實我挺想看他倆哭的。”
“……”
“太宰是很有那種想把他弄哭的氣質,一定會很可愛,寬的話……總覺得他哭起來肯定會好玩。”]
太宰治獃獃看着『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
不,不,不,我沒有這種世俗的願望的。
“這有點不像『芥川殿下』。”森鷗外倒是樂呵呵的。
“這也沒辦法,本就不是真身,”久米正雄道,“而且控制侵蝕的力量,想必大腦負擔很重,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
“那現在的二重身殿下心態挺平和的啊。”森鷗外道。
“或許吧,在我看來是實在太難受了,所以故作幽默,故作堅強,已經維持不了平時的儀態和言語了。”久米正雄道
他拍了拍菊池寬的肩膀,“一臉世界觀破碎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我一直以為龍的惡趣味是喜歡在言語上調戲,”菊池寬愕然道,“沒想到內心的想法竟然這麼過分。”
『芥川龍之介』:“……”
那裏過分了?!我平時的言語那裏惡趣味了?!
[“所以你接下來的計劃是——”平日裏弔兒郎當的直木三十五沒有被他的話所迷惑,直指扼要。
“大家現在都認為我是侵蝕者了,寬一定會來殺我,志賀先生和寬在某種程度上算得上是一類人,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也一定會來殺我,”二重身冷靜道,“太宰君有些過於溫柔,看到這種情況想必還想要保護我,他的朋友們也會幫助他。”
“是的,圖書館因你而混亂,”直木三十五站累了,倚着牆坐下,“各個臉紅脖子粗的。”
二重身笑了笑,“我很抱歉,也很後悔。”
“我大致能猜到,”直木三十五道,“因為芥川昏迷了。”
“是啊,原本的計劃是聽他的話,想辦法讓其他人也相信我是完完全全的侵蝕者,好讓寬來處置,這樣一切都皆大歡喜。”
“現在,書被侵蝕了,還傷了人,等芥川醒來不知道得多不安。”直木三十五道。
“……那就不讓他醒來,”二重身微微笑,“你會幫我嗎?”
“……你這說得可太嚇人了,”直木三十五頭疼道,“你可比芥川要會提要求得多。”
“因為我清楚,直木先生到這裏來的目的就是幫助我。”二重身道。
“我不知道我當時哪根筋搭錯了!”直木三十五崩潰道,“寬在問我之前和芥川說什麼的時候,我把你是二重身的事情瞞下來了。”
“我現在沒辦法和芥川串口供,等他醒過來……我會被寬弄死的!”
“好巧,我也是誒!”
“……”
被天然直擊胸口的直木三十五看起來快哭了!]
“然後寬果然沒讓我好過,追着我要債,”直木三十五冰冷道,“真棒,只有我有這個待遇。”
“……”
“……”
“……”
在場許許多多借了菊池寬錢,到現在都還沒還的文豪沉默,不發表任何意見。
“我借出去的錢就沒想過別人會還,”菊池寬冷冰冰道,“你非常特別啊,直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