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圖書館，菊池寬呆愣愣看着空蕩蕩的病床。

大腦不太能思考。

忽然又聽到外面有重物倒地的聲音，和貓的嘶叫。

“侵蝕者！怎麼會！鍊金術寶石的還沒有粉碎，侵蝕者怎麼可能會進入圖書館！”

早知道把門關嚴實一點了，菊池寬完全沒有戰鬥意識。

他坐在病床上，懨懨地想：還以為這次能拯救龍呢，結果陪着他都做不到。］

“嗚哇！”

“轉生只為你什麼的！”

樋口一葉等人差點咬着手絹熱淚盈眶。

“你們這是在侮辱寬。”

“你們格局小了。”

直木三十五和『芥川龍之介』同時道。

“……其實主要是因為那是生前的遺憾，”直木三十五說，“事實上，那時的寬只是精神受到衝擊。”

“寬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在文壇時，給作者們創造好的寫作環境；現在轉生時，他清楚知道是為了保護文學。”直木三十五說，“但他是個人，是人就不能擺脫情緒。『芥川』的死，長期的遺憾，讓他面對‘保護『芥川』的書’的時，認知上產生過激心理。”

菊池寬對直木三十五的話非常感動，道：“我真的沒想到，你除了對我的錢包有過人的讚美，對我的人格也是正面的看法。”

直木三十五：“……”

『芥川龍之介』聽到這裏，淺淺笑了。直木三十五已經解釋了英雄的品格，那麼他就不必多說什麼了。

人生有很多選擇，他選擇岔路口（自殺）給別人造成傷害，可那條路口的選擇他並不後悔。若因有人悲傷就又感到愧疚，那不是太傲慢了嗎？

緩緩放下從前的悲傷，再如從前般為文學而努力。

這是才是文豪吧。

［本丸，芥川龍之介看着自己身上燃起的輕芒，有些茫然。

“二重身在召喚你呢”燕結芽道，“怎麼樣，要去體驗一把自己文章主人公的心情嗎？”

芥川龍之介好笑，道：“你將一切都說得簡單輕鬆。”

“我心裏也是這麼想的，”燕結芽彈了個響指，傳送通道打開，“什麼都不可能一帆風順，但什麼都能在我面前化為過去的榮耀。”

“就像被自己的刀劍擺了一道，因為丟臉憤怒也好、因為背叛難過也罷，擺在眼前的事總要解決。解決事態其實也不需要平靜和客觀，只要是解決的行動，那便是不會後悔的。”

“就算我想要的是禁忌，就算我想做的錯誤。”

“那也是驕傲和榮耀！”

你說我是錯的我就是錯的？你不讓我做我就真聽你的？除了我自己，沒誰能定義我。

對錯自判。

——擋我者，斬！］

“真是個主觀的孩子，”森鷗外道，“主觀又唯心。”

“也是個自我中心的自私孩子。”福澤諭吉道，“但也是刀使選擇一條路就走下去的決心。”

［太宰治跟上了侵蝕者，去到了一間校園，光影自然，是《齒輪》不該擁有的明亮。

他閑逛了校園，在玻璃窗前，看到了玻璃窗外歡聲笑語的人們。

——真正的芥川老師。

太宰治一下子就認出了被孩子們包圍的身穿和服的那名大人。

“我改掉了這則令人苦悶的故事，”侵蝕者站在太宰治身邊，“你看啊，從寫作煩惱中解脫出來后，他的表情。”

“如果不寫小說，他就能過上如此幸福的生活。那個笑容，才是普通人的樣子，他一定不會再斷送自己的性命了。”侵蝕者看着芥川龍之介的笑容，說著令人愉快的情形，卻面無表情。

“——這就是著作消失后的世界裏的芥川龍之介，”侵蝕者看着太宰治，尋求認可，道，“這才是他應該生活的幸福世界。”

太宰治沒有看侵蝕者，他一直注視着被孩子包圍的芥川龍之介。他金瞳乾淨，似乎要把這一幕映入腦海深藏，又似乎是在竭盡全力理解這一幕。

侵蝕者也將視線放在芥川龍之介身上，忽然發覺身邊的太宰治動了，他捏着拳頭，向前走去。小孩對太宰治轉身笑，而他卻舉起了鐮刀，一臉劊子手的血腥。

侵蝕者眨眼看着，又回神看芥川龍之介的反應，還與他對視了。

他看起來很驚恐，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看不見他們的，只看見孩子們一個個消失。他邁了半步，想要保護小孩，卻不知從何開始的無助模樣。

“……”

侵蝕者後退半步，偏過頭，不想回應芥川龍之介此時的願望。

太宰治的速度很快，一邊砍殺着，一邊說話着，“《老年》、《奉教人之死》、《羅生門》、《鼻子》、《煙草與惡魔》、《運》、《蜘蛛之絲》、《地獄變》、《邪宗門》、《舞會》、《火神》、《竹林中》、《軌道列車》、《河童》、《海市蜃樓》、《齒輪》”

“都是印在我內心的作品，不僅是我，這些作品也留下很多人心中，有的甚至讓他們的人生發生變化。”

侵蝕者睫羽輕顫。

太宰治結語道：“任何一本都不能消失！”

書籍化為的利刃，劈開書籍帶來的苦痛。這裏是《齒輪》的核心，也是芥川龍之介所有書的連接點，隨着改變核心的虛構人物的消失，書籍開始凈化，侵蝕者變得搖搖欲墜。］

“二重身為什麼不阻止？”泉鏡花問。

“認知到這樣的『芥川龍之介』不是他所期望的。”江戶川亂步答。

“嗯？”泉鏡花困惑。

“在二重身先生的心中，自己的主人該是一切最好品德的化身，適合幸福。”

“那就應該阻止啊？”中島敦問。

“可在他眼裏，平凡普通的『芥川龍之介』，哪怕幸福笑着，也是不幸啊。”太宰治道。

“所以他認可了當時那位『太宰君』的做法，或許那也是他想做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道，“於是下意識逃避了當時不明所以的主人的求救。”

［《齒輪》的主人公喚起了身為作家的記憶，他坐在檐廊，抬頭朝太宰治抱怨道，“啊啊，我明明很開心的。”

“……”

“怎麼了？”芥川龍之介看他不說話，表情嚴肅，好奇問道。

“不，沒什麼，”就像讀一篇怎麼也理解不了的句子，太宰治僵硬道，“雖然也的確沒什麼……”

他閉上眼，再睜開，用輕輕的、溫和的、熟稔的語氣——

“只是感覺，您很快就會死去。”

在觀者恍惚的眼神中。

《齒輪》——

凈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