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居動物
“嘶。”停下,就在這周圍找地方休息。
柳扶修橫在路上攔住崩睿,眼中流露出不同於往常的強硬。
“目前雖說遠離了很多……卻也不敢說部落的人就絕對不會到這附近活動。應該再走遠一些……”
崩睿說著話,解釋着。話語間不自然地有喘息的尾音。
他半個人幾乎掛在拐杖上,微微皺着眉頭盯着柳扶修,微眯起來的眼睛似是視線不甚清明。
“嘶——”
柳扶修高高揚起身體,用家裏貓凶他的語氣凶崩睿。朝着他大聲呵氣,以此代替語言,強烈反對他再繼續活動。
就這個姿勢,就是聽不懂蛇語也應該能明白意思。
崩睿當然也明白這是救命恩蛇關心他。
“沒關係……我一點事情也……沒有。”他說話已經有些斷斷續續,但還是堅持,“再走一走。”
崩睿強睜着眼睛看看周圍,頭疼痛而昏沉。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風一吹,稀稀落落地灑下來。他耳邊有一種朦朧的感覺,連帶着看這樣的景色也安逸又靜謐。
他徹底逃出來了吧。
從此以後,無人再知道他的生死。也無人再知道他的名字。
崩睿看着樹間那縷陽光的時候,恍惚間好像脫離了一切獲得了新生一般。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他離開了。
從此不再會有木嬸囑咐他天冷用獸皮圍上脖子,也不再會有刀叔每天敲着他起來練功。父親不會再出現在他身邊摸摸他的頭,母親也改嫁部落別的男人不會再認他這個兒子。
這一次,什麼都沒有了。
就剩他一個人了。
那些殺機,也遠離了。
安全了……嗎?
從此自己一個人生活……那樣的話。
崩睿自覺腦子有點懵,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穿着獸牙用於記錄年齡的項鏈。
他……好像……還有一點點才成年?
是了。
他還沒成年。
快要成年了。
崩睿的小腦袋瓜里想着,也不能一直自己一個人。要再找一個人。那樣冬天就能一起裹在獸皮里取暖。還能做大人之間能夠讓兩個人熱乎乎的事情……
崩·差一點點成年·睿的思緒不自覺地就隨着變成漿糊的腦子,飄到了很遠很遠連自己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的地方去。
過一會兒又飄了回來,一門心思還想往前走。
嘴裏念着:“要找到一個建起來的家不會被輕易發現的地方……這裏不夠遠……不能停下來……要去半個月腳程遠的地方……”
然後建好房子。
每一天每一天。
努力的。
積攢獸皮,打獵,儲存食物,活着。
等長得很高很壯之後,就可以……
崩睿思考着,目光逐漸渙散。長長的睫毛隨着視線的角度垂着,淺棕色的,看起來分外柔軟。
他晃了晃,又往前邁出腳步。
然後失去平衡。
然後倒下。
他倒在地上的時候,樹葉被風吹開,今日裏分外明媚的陽光大片地落在他身上。
很溫暖。
湊過來的翠綠的救命恩蛇,也很溫暖,有寶石的色澤。
blingbling的……
崩睿想。
柳扶修擔憂地湊上前,窺視着少年的想法。尾巴往他的腦門上一放,從傳來的熱度就知道這孩子是燒出幻覺了。
還blingbling……燒得眼睛裏都有濾鏡了。
完全是意識不清醒的表現。
一定是疲勞飢餓傷勢惡化夜裏吹涼風造成的。只是不知道現在是感染造成發燒,還是感冒造成發燒。也或許兩者都有。
柳扶修滿心凝重。
現在手頭沒有藥物,治病只能靠天然植物和硬抗。目前所處的森林,大概是中緯度、溫帶、氣候適宜、植被豐富的森林,如果要找應該能夠找到治療疾病的藥材。
只是雖然他個人興趣的原因有這方面的知識,但是這森林裏的植物大多與他見過的植物有些不同。巨大的外形差別下,他很難判斷哪些是可以用的植物。
不確定藥效的植物,不能給崩睿用。
很危險的。
沒有人不知道神農嘗百草怎麼死的。
柳扶修先拉着崩睿的胳膊,給崩睿翻了個身,以免他俯卧的姿勢壓迫心臟肺部影響呼吸。
接着他想先找到能安頓崩睿的地方。
不論是水還是食物還是藥物,任何一樣東西,都需要他暫時離開才能夠帶回來。
在他離開的期間要能保證崩睿不會受到野獸的攻擊才行。
崩睿喘息着,意識有些模糊。
“嘩啦——”
突然一聲聲響,引起柳扶修的警覺。似乎就在近前的草里,有什麼東西快速跑過。
柳扶修感受到是四足動物。
腳步的震動快速從一棵樹跑向另外一棵樹。然後消失了。
不知道是什麼。
白天時候,尤其陽光明媚的時候,他視力實在不太好。柳扶修眯着眼睛去看,只模糊地看見有什麼橘色的東西,一大團,竄上了樹。
原地警覺了一會兒,那團橘色沒有再從樹上出來。
但是不妙的感覺卻越發強烈了,甚至壓過了他此刻對崩睿和藥草的憂慮。
樹林的葉子很寬大,似是梧桐。
柳扶修仔細地觀察,非常認真地看着四周。寬大茂盛,樹榦粗壯,什麼都能藏得下。
這片樹林給他的感覺有些微妙。
非常的均勻、整潔,甚至是美觀。
太不對了。
地面上幾乎沒有雜草,連雜亂的樹枝樹棍都沒有。只偶爾有那麼一兩片提前枯萎的梧桐樹葉落在地上。整片地面像是人為踩過的,平整,堅硬。尾巴拂過只能帶起一層表面的細土。
這可不像無人居住的地方。
這已經比一般鄉村的街道還要乾淨整潔了。
柳扶修吐着平常並不願意伸出來採集空氣中氣味的舌頭。鮮紅分叉的舌頭在空氣中抖了又抖,收回來全是陌生的氣味。屬於動物身上的那種很特別的氣味。
而且非常濃烈。
四面八方都是。
柳扶修身體微微繃緊,後退貼近崩睿。
有危險。
他們早就被圍住了。
仔細看樹枝樹葉的搖晃,根本不是來自風的。目前這種微風,怎麼可能吹得這麼一片林子左搖右晃?
是闖進猴子群的領地了嗎?
柳扶修看着自己纖細的身體,又看看意識迷濛不清的崩睿。周圍的空氣似乎都有了壓力。
在野外,猴子群是很恐怖的。
“沙沙——”
藏在樹葉里的動物一個一個露頭,密密麻麻,橘色的。它們嘴裏發出“颯啊颯啊”的叫聲,一瞬間充斥了整片林子。
巨大的數量逼得柳扶修全身的鱗片都炸起來。
我只是條小蛇,不要吧……
“颯啊颯啊——”
聽到異常的崩睿掙扎着睜眼:“有……危險嗎……”
“嘶嘶。”沒事,你趴着。
柳扶修安撫住崩睿,看着撲過來的橘色毛團,心中湧上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像他這種專註賢惠屬性一百年的柔弱男人,應該要招動物喜歡才對。怎麼會又被動物圍攻了?難道現在溫柔這麼不管用了嗎?
“颯啊!”
橘色的敵人們發出叫聲,瘋狂撲下來。成片成群地朝柳扶修和身後的崩睿涌過來。
不過不管怎樣,都只能上了吧?
黑溜溜大而圓的無辜蛇眼,瞬息之間化為豎瞳。原本被擠在邊緣一圈的金色虹膜羽毛般生長跟進,幾乎將整個眼瞳覆蓋,迸發出強烈的殺意。
“嘶~”
“颯啊!”
毛球涌動,尖利的爪子朝柳扶修抓來。爪子上生長的四根手指很清晰靈活,猴子一樣能夠抓握,但卻並不是猴子。
柳扶修被抓住尾巴,狠狠一抖尾巴將敢抓他敏感尾巴的橘色怪物重重捶在地上。
“嘰!”
橘色怪物發出一聲短暫的哀鳴。
沒空去看身後的情況,柳扶修跳起咬住落在崩睿身上的橘色怪物。
下一秒橘色怪物被拽下來,摔在地上,狠狠震了一下,灰塵揚起。而他也沒鬆口,借力摁住。然後收縮身體,將又上來抓握他身體的幾隻橘色怪物掀飛出去。
後面的橘色怪物立刻不留空隙地圍上來,甚至站在崩睿的身上。
“給我從傷員身上下去。”柳扶修惱怒,彈跳起來給站位不對的橘色怪物一人一巴掌。
尾巴飛舞着,橘色的毛團們被抽陀螺一樣挨個抽飛出去。
但橘色怪物數量眾多,不斷被抽飛,就有後方的不斷填補上來。
當真是前赴後繼。
數不清的爪子用力抓撓在柳扶修的鱗片上,密密麻麻的痛感傳來,有時多到分不清到底又是哪裏被偷襲。時不時就有誰的大板牙啃住了他的尾巴,被他氣急摔在地上狠捶幾尾巴,捶得半死。
彷彿被橘色浪潮淹沒。
打鬥之間柳扶修自己都分不清楚,捶了誰,又咬了誰。
“颯啊颯啊”的叫聲密密麻麻的充斥着聽覺。誰的屁股又撞在了他的臉上,撞得他滲血的嘴邊發疼。他一口咬住那個橙色屁股,將它甩了好幾圈,打飛一片橘色毛球。
橘色的浪潮里形成了幾秒鐘的真空地帶。
柳扶修將嘴裏的毛球扔出去,才發覺周圍已經躺倒了一片橘色毛球。剩下還在堅持的已然不多。
那些或死或傷的橘色毛球大多趴伏在地上,因威脅炸起來毛順了下去。露出的模樣,分明是一群短尾巴的松鼠。此刻正在不管爬還是叼着同伴,努力地遠離爭鬥的中心。
劇烈運動讓柳扶修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受到無數攻擊的他身上掉了幾片磷,被啃壞的鱗片縫隙間正往外滲血。嘴巴周圍也被數不清次數的抓撓扒破了嘴裏的嫩肉,血正從嘴角往外滴。
而旁邊的崩睿跟不上戰鬥的節奏,只保持着蜷縮的姿勢,保護脆弱的頭臉。現在松鼠們鋪天蓋地的進攻停下,才有機會鬆開自己看一眼周圍的情況。
“什麼動物?也太多了!”身上佈滿被松鼠們借力而劃出一些紅條條,讓他看起來有些凄慘:“蛇……你怎麼樣?”他目光中流露出關切。
“嘶~”沒事。
柳扶修虎視眈眈地盯着還圍着他們的毛球。翠綠色的尾巴在空氣中狠狠一楊一收,尾尖竟打出了訓馬鞭般響亮的聲響。
還圍着他的橘色毛球們隨着這一聲,竟恐懼得後撤了一些。
崩睿也強撐着坐起來,燒紅的臉頰發燙。手裏握着的骨刀逼視着對面,手臂肌肉因強行用力而顫抖。
發熱讓他的狀態很差。
但是很顯然,他擺出攻擊的姿勢,讓松鼠們更加不敢妄動。
之前之所以讓他們走得這麼深入而一直沒有攻擊他們,極有可能是在等他失去戰鬥力。野外的動物們常常靠氣味就能判斷,對方是不是虛弱、受傷或生病,從而選擇進攻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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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吃魚(蠢作者):我又回來瞎寫了,而且我還緣更,我是罪惡之源,我還想開新坑。(我鯊我寄幾)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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