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何所來，何所往，何所在

感情地藏王這還是想要用刺激療法來幫助施梓，不過施梓想了想，自己暫時好像還真沒什麼事情。

要說現在馬上離開，到時候就得把玉面公主、杏仙她們都放出來，施梓現在還沒做好應對的心理準備，只能先往後拖着。

所以乾脆趁這時間，跟他去看一看輪迴，說不定還真如他所說的，這一下就能“觸景生情”來了呢。

“輪迴，本是應天而生。人死後化為鬼，又經輪迴投胎轉世，重活一生，陰司不過是將這一切都規範化。

“既要輪迴，那前塵便不得記起，於是便有了奈何橋上孟婆湯；但今生所犯罪孽、所作善行，來世都須應報，故而才有輪迴六道，分割善惡兩端。”

這便是地藏王菩薩治地府的理念，他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自然不是說真的要把地府掏空了，而是希望善鬼越來越多，惡鬼越來越少，直至地府之中再無惡罰，那那些地獄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義。

當然，地藏王這種想法，肯定是理想化了，或許他也曾經後悔過，只是他如今還在堅持。

對這樣的人，施梓還是心懷敬意的。

這時施梓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便道：“敢問菩薩，若要人相信自己有來世，為何卻要讓他們喝下孟婆湯，而忘卻前塵？”

地藏王道：“因過去不可追、不可逆，凡人苦由，皆因心生。佛門講來世，是為了讓他們從頭再來，不受到前世所累，故而自然需要忘卻前塵，才能從頭來過。”

施梓又問道：“再敢問菩薩，既然人轉世之後，便忘了前塵，那自己之前做過什麼惡，行過什麼善舉也都會忘了，轉世之後，他們也不會以為是自己前世所為影響到了今生，如此六道輪迴又有何意義？”

地藏王笑而不語，施梓卻是陡然明白過來，他問的這個，實際上佛門已經給出了解答。

他們的應對很簡單，傳教。

將佛門的教義傳揚出去，那自然邊足以讓大部分人相信和確信這一點。

雖然世間為惡的還是不會少，但是多了一些尺度限制，總歸是會收斂着些。

而行善積福的，也會覺得自己下輩子能夠獲得一個好命。

施梓就嘆了口氣，“看來這陰司之中，還有許多道理啊。”

地藏王道：“世間無處不有大道理，輪迴便是最大的道理。施主旁觀了這麼一會兒，可有什麼收穫？”

施梓想了想，說道：“陰司的一些規制，似乎仍是有些問題。譬如這定罪量刑，究竟是按照何種方法而來？譬如方才這位丫鬟，本是因在家中被欺壓得狠了，所以才會奮起殺人。

“卻又偏偏因為她殺的，乃是一個有口皆碑的員外大善人，故而量刑時便往重了去，可這對她何其不公？難道善人就不能犯錯，善人犯錯了，便能引起善舉，而獲得赦免？

“還是說，因為她碰到的是一個善人老爺，所以哪怕她心裏不願，卻也應當任他欺負，如此起碼死後還不用因此而受罰。”

地藏王笑道：“世間規制，本就不可能十全十美，總歸有些缺憾。還是拿你說的此案來說——

“這丫鬟殺了這員外后，倉皇出逃，她的家人卻因為她而被員外家人告進獄中，百般折磨，其父、其兄皆為證清白而自縊，其嫂不堪折磨以頭搶地而死。

“這丫鬟真正的罪行，乃是因一，以奴欺主，破壞規制，是為不忠；以女不孝，逆而出逃，連累家人，是為不孝，再有其朋友欲為她討還公道，她卻因一時退卻而害死友人，自己再次逃跑，是為不義。

“然後在野外進了猛虎肚裏……也算了斷了這一世因果。只是曆數罪孽時，並不會講這些算在其中，你可知道為何？”

“為何？”

“這便是因果，她犯了那員外的因果，才有之後的因果，而這些事情組成了她的罪孽。但她罪孽本身的原因，卻是在於她殺了那員外。”

施梓就更是一頭霧水了，“照這麼說來，她還真不該殺了他，莫非還真應該任由他欺侮不成？”

地藏王道：“這丫鬟是什麼身份？”

“丫鬟就是丫鬟……菩薩是說，她是通房？”

地藏王道：“通房丫鬟，與那員外該是什麼關係，若換做是你是那員外，你還會以為，這丫鬟是在拒絕自己么？”

施梓登時愣住了，他還真不好回答。

他用後世的觀念來看這個時代，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殊不知在這裏，很多事情不能用他所認知中的“常理”來定奪。

就好像人人平等這一個，佛門就算再怎麼鼓吹人人平等，也不意味着他們同意真正的人人平等。

就這地府的生死簿，還天然分成各種等級呢，雖然等級之間也會有跳躍，但那畢竟是少數，很多時候就是天註定的等級從開始一直到結束都不會有變化，這才是現實，這就是現狀。

地藏王此時又笑了笑，指着那輪迴之中問道：“你再看看那個人，你可知道他為何墮入畜生道？”

施梓看了一陣，那邊結印輪迴的陰差和判官正在宣讀那人的罪行。

聽了會兒他有些傻眼了，“違制救人……這……”

原來，因此人平常都是拿着城隍廟、土地廟的供品出去救濟那些窮人，故而得了個不敬神明之罪，還被認為是違制救人。

“什麼是‘制’？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此人行為雖是善舉，但一則，他乃是慷他人之慨，實則自己從未有半分付出，反倒事後還得了名利；二來，他盜取了神廟之中的供品，由此引發的後果……”

被發現供品少了，廟祝自然會被調查問責，說不清楚來源說不定就要替他背了這黑鍋，這因果關係可就大了去了。

施梓默默的點了點頭，然後又聽地藏王笑道：“所以你可知道了，輪迴的關鍵其實是在於制，有‘制’在，方才能有這輪迴之序，陰陽平衡、六道和諧。”

施梓沒說什麼，不過有些奇怪，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想要來看輪迴，是希望能夠觸及一下自己的記憶，但是看了半天什麼收穫也沒有，反倒是讓地藏王說教了一通。

回過頭再看地藏王，彷彿還沒有意識到什麼，依然在說道：“有這輪迴在，大家便都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將至何處去，又是因何而往。這六道輪迴如是，那會元之交、天地大劫，同樣如是。

“但試問，天地寂滅，其中生靈百態，有何罪過，卻要一起付與消止？”

施梓聽到這話突然一怔，然後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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