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由

原由

萬瑜現在好的很,這是有記憶以來,過得最好的日子了。有地方住,有工作,有喜歡的機車,最重要的是有那個人在身邊。

日子好的像夢幻,她真怕一睜開眼,這一切像泡沫一樣消失了。

CE集團的面試她沒有報希望,那樣高逼格的一個公司,能讓她去面試,她就已經受寵若驚了,沒想到竟然殺入複試,拿到了offer。

接到人事經理的電話讓她上班的時候,她是懵逼的,不是說她不自信,而是沒想到第一次面試就把工作妥妥的搞定了。

自然是歡欣雀躍,周一,穿了一套職業裝,化了妝,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就去上班了。

設計部是按照項目分組的,她被分到也一個C組,組長是個三十五歲的男人,自畢業就在CE集團,兢兢業業,沒有出過錯,也沒有特別出彩。

人倒是好相處,但是做事有點磨嘰,五分鐘完成的工作能拖半個小時,導致下班了,工作還沒完成,拖到八點才下班。萬瑜身體裏那股子興奮勁被磨得一乾二淨。

一周下來,最早的一次下班是七點,萬瑜想去死,她是急性子,做事情乾淨利落,拖拖拉拉的,像擠牙膏,急的抓耳撓腮。

她一個新人也不敢有怨言,跟着組長的慢節奏,一點兒脾氣都不敢有。心裏的小人跳起來罵,萬瑜你個懦夫!

周末,賴在床上不想起,她突然懷念在精神病的日子,聊天打屁,一天晃晃就過去了,簡直不要太幸福。

蔡毅城一身米色的居家裝,頭髮自然下垂,又帥氣又清新。他在燒早飯,手機響,也沒留意,等看的時候,有好幾條信息,都是沙瑤發來的。

——我姐姐的電話不通,麻煩你告訴她,爸爸也是她的,不是我一個人的。

——我知道她上班了,爸爸缺錢,讓她給爸爸匯錢。

——她不能看我好欺負,總欺負我,自己逍遙快活,不管爸爸的死活。

蔡毅城走到卧室,看萬瑜的手機,她的手機開着,遂,回道:“你自己跟她說,她手機開着。”

萬瑜的手機開始跳信息。

——萬瑜,你是女兒要盡孝道,父親年紀漸大,他需要人照顧。

——我知道你嫉妒我,可這跟父親沒關係,你不能遷怒他。

信息還在繼續,萬瑜捂着被子,不勝其煩,微信的聲音就像魔音,聲聲直達心間,氣呼呼地掀開被子,拿起手機,直接摁掉。

蔡毅城撥開她臉上的頭髮,“沙瑤的意思是你爸爸缺錢。”

“哼,肯定又開始賭了,狗改不了吃屎,遲早有一天害死他。”

“不打算管?”

“管什麼管,從我十八歲,他們就沒管過我,讀書的費用,生活費都是我自己賺來的錢,除了這身皮肉,他們什麼都沒給我。賭賭賭,賭死算了。”

蔡毅城輕笑,扶着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好了,彆氣了,起床吃飯吧。”

萬瑜勾住他的脖子,臉在他的胸前蹭,“你是不是覺得我太不孝順,太苛刻,不近人情?”

“你是成年人,做事有自己的準則,我相信你。”

“這麼輕信人,小心被騙。”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啊。”他輕刮她的鼻尖,橫抱起她,“去洗臉。”

“哎呀呀,你這麼寵我,我簡直太幸福啦,來獎勵一個。”萬瑜使勁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摟着脖子,笑眯眯的。到了洗手間也不下來,哼哼唧唧地撒嬌。

蔡毅城輕笑,由着她鬧。

萬瑜像擰麻繩,住進來一周,倆人雖也同床,還沒有越過那道線,每次她想進一步,蔡毅城就打住,死活不同意。她真不明白,這男人的意志力怎麼強悍,他越是攔着,她心裏就更癢。

此刻,也不老實,在他的脖子間嗅來嗅去,想一隻薩摩耶,哈哈地伸舌頭。

蔡毅城臉紅心跳,手上沒了力道,趕緊放下她,壓在洗手台上,“你再不老實,今晚就讓你睡沙發。”

“我不信,你捨不得。”

萬瑜眼睛直勾勾的,嘴角的梨渦深不見底。

蔡毅城無奈,揉揉她的頭髮,拿起牙膏,擠了一顆黃豆大小的牙膏在牙刷上,塞到她手裏,又拿起牙杯接水,“刷牙。”

萬瑜邊刷邊笑,大眼睛濕漉漉的,一會兒,嘴邊就起了很大一團牙膏沫。她的頭髮亂糟糟的,穿着印花睡衣,臉上還有一些油光,但是不影響她的漂亮。

有人按門鈴,一聲聲的鈴響,有些刺耳,蔡毅城去開門。

門外站着一個年近六十的男人,男人的臉上溝溝壑壑,矇著一層灰塵。衣服上打着補丁,好在還乾淨。

“您找誰?”

“請問這裏是蔡毅城的家嗎?”

“我就是,您是?”

男人神情激動,一下子抓住了蔡毅城的手,“順子,我是你爸爸。”

蔡毅城如被蜜蜂蟄了手,瞬間抽了回來,身子抑制不住地發抖,聲音輕顫,“你說你是誰?”

男人開始流淚,眼淚流進了溝溝壑壑里,像下過雨後,小河溝里汪着水,“我是你爸爸呀,順子,你出生不到兩歲,家裏窮,養不起,就把你送到了孤兒院。”

“你憑什麼說我是你兒子?!”蔡毅城緊握着門把手,情緒激動。

“你的右肩甲骨處有個胎記,形狀像桃花的花瓣。”

砰——

蔡毅城關上門,靠在牆上,左手扶着右肩。眼淚嘩嘩地流,為什麼現在才來找他?年少的日子一幕幕浮現在眼前,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寄人籬下,他的生活中沒有快樂兩個字。

他已經習慣了,還來幹什麼?!

萬瑜快步跑過來,抱住蔡毅城。蔡毅城像個孩子,在她懷裏啕號大哭。萬瑜一下下順着他的背,不言不語,眼淚順着臉頰流。

我們都有不想回憶的往事,我們都是被拋棄的孩子,我們不怕,我們還有彼此。

“我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我是養子。”再開腔說話,蔡毅城的嗓音沙啞。

那年,蔡品良夫婦去孤兒院領養孩子。

兩人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去各大醫院都看了,兩人的身體都沒問題,可偏偏懷不上孩子。

葉欣研着急,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說是領養個孩子,這個孩子會帶一個孩子過來。她將信將疑,帶着試試看的心情去了孤兒院。

孤兒院裏的孩子都是有殘疾的,身體健全,智商健全的很難找。

找了好幾家孤兒院,終於在一家偏僻的孤兒院裏找了一個健全的孩子。

那孩子就是蔡毅城,當時蔡毅城三歲,大大的眼睛,眼睫毛又彎又翹。因為營養不良,很瘦小,小細胳膊還沒有成人的兩指寬。

葉欣研一下子就喜歡上他了,辦了手續,把他領回了家。

一開始的時候,兩口子是真心對他好,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他想要,眼睛都不眨地買給他。

蔡毅城六歲那年,葉欣研懷孕了。葉欣研和蔡品良都很高興,認為都是蔡毅城帶來的孩子,做B超又知道孩子是男孩,對蔡毅城越發的疼愛,連帶着給兒子起名字也起了個相近的。

蔡毅城一直以為他會這麼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隨着蔡翌宸的長大,他發現,葉欣研對他越來越不好。電視裏演的那些虐待孩子的伎倆,幾乎在身上演了一遍。

一開始,蔡毅城還會哭,他覺得委屈,試圖爭辯。

後來發現,無論他做了什麼,葉欣研都會找到懲罰他的借口。他學會了沉默,學會了默默忍受。

在蔡翌宸生日的時候,他只能遠遠看着;自己過生日的時候,他偷偷藏在角落,給自己唱生日歌。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當他拿着優異的成績單時,心裏是高興的,因為蔡品良還是會給他獎勵,蔡品良在家的時間不多,他對蔡毅城的態度自始至終都沒改變過。

蔡毅城是感激的,偷偷藏起成績單。卻不小心被蔡品良發現,稱讚他,同時將兒子訓斥一番。

蔡翌宸就是那時候不喜歡他的,因為有他在,自己總是顯得特別蠢笨。打那開始,蔡毅城再也不拿成績單回家。

高中時期蔡毅城就住校了,離開了那個家,他反而能自由自在。

無數次,他都夢到親生的父母來接他,帶他去遊樂場,給他過生日。

一次次的失望過後,他明白,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當他逐漸遺忘,說服自己接受命運時,他卻找上門來了。

命運就是要這樣捉弄他嗎?

萬瑜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她知道蔡毅城和家人的關係不好,蔡翌宸對他也是頤指氣使,可她從未想過他是養子。

她知道不被父母喜歡的感覺,看到別的孩子被父母抱在懷裏,那種渴望會更加強烈。

他們不知道,年幼的他們,即使一個小小的挫折也有可能擊垮他們嬌小的身軀。

在大人看來無所謂的事情,他們要走出來,卻要使出渾身的力氣,那個時候,特別想有父母在身邊,哪怕一個擁抱,一個微笑,也會讓他們的心裏充滿了力量。

他的路同她一樣艱難。

“毅城,你看,你還有生父來找你,我呢,生父就在身邊,還不一樣過跟你一樣的少年時光。來,把你生父請進來,我們問問他,為什麼要拋棄你?”

蔡毅城的生父依然站在門口,固執地像一顆努力鑽出水泥地面的小草。

萬瑜倒水給他,男人局促地搓着手,也不敢坐,就那麼杵在客廳中。

“叔叔,您坐。”

“不不,我太髒了。”

蔡毅城蹙眉,“讓你坐你就坐。”

“哎,我坐。”他只坐了半拉屁股,雙腿並着,手放在膝蓋上,板正的像個小學生。

“叔叔,能介紹下您自己嗎?”萬瑜坐在蔡毅城身側,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裏全是汗,手指微微地顫抖。她緊了緊手,掌心的溫度熾熱。

“我叫田家富,是望其鄉下河村人,我和我老婆生了五個孩子,順子,不,毅城是老三,那年村裡鬧飢荒,又窮,沒有飯吃,男孩子又吃的多,養不起,我和老婆一合計,就把他送到了鄉里的孤兒院。

順子,不,毅城,我們把你送走後,沒幾天就後悔了,哪怕咱們一家人全餓死了,也比把你送走了強啊。那天,天一亮我和你娘就去找你啦,可是院長說你被人領走了。你不知道你娘當時就哭暈過去了,這麼多年,她一說起你就哭。”

蔡毅城歪過頭,抽了下鼻子。

萬瑜拍拍他的手,“叔叔後來就沒找過毅城嗎?”

“找過啊,怎麼沒找。院長給了我們蔡家的地址,可是太遠了,我們沒有錢買車票,想着他們有錢,毅城跟着他們肯定不會吃苦的,等他再大一點兒再來接他,誰知道這一耽誤就是這麼多年。”

“叔叔是怎麼知道毅城住在這裏的?”

“哎呀,要不怎麼說城裏人心眼好呢。這不,前幾天,有人打電話到家裏,說是毅城大學畢業了,在城裏買了房,還當上了醫生,我們高興啊,就想來看看,他就把地址給我們了。”

“能跟我說說給你打電話的是誰嗎?”

“聽聲音像個小夥子,我問他啦,他說是毅城的朋友,還給我發了他的照片,對了,還有小時候的照片,變化這麼大,我還真不敢認。”

“您沒問他叫什麼?咱們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問了,可他沒說。”

“那他用什麼給你發的照片啊?”

田家富摸出來個老人機,機身破損,漆都掉了,粗糙的手,摁着小巧的手機鍵,摁啊摁的,調出來一張照片。照片是翻拍的,像素不清楚,照片上的小男孩戴一頂鴨舌帽,抱着一隻跟身體差不多高的玩具狗,笑的很歡樂,露出兩隻尖尖的虎牙。

萬瑜拿出手機,把對方的電話號碼輸進去,“是本市的號碼,我讓我朋友查一下。”

電話號碼很快核實,是個新號,用假身份證買的,已經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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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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